第九章 開陰路
徐文申點了根煙,又給我遞了一根,然後才說道:“等會兒這殯儀館老闆娘給屍體換好衣服,直接入殮,估摸着能給你省下來一個流程。”
“你要是困了,先去車上迷瞪一會兒,今晚上去事主家裏頭就得準備,你剛才也聽到了,明天就是三日喪期,他得入土為安。”
“等會兒送屍開路,你就沒得休息了。”
徐文申的語速很快。
我的確有些累,在楊木匠的家裏,前半天看我爸辦事,後半天就是我精神緊繃。
還加上被人揍了一頓,要發愁醫藥費的事情,可謂是身心俱疲。
可徐文申說得還真沒錯,送屍開路,是必須要有先生的。
普通的白事兒先生不敢接凶屍的原因,就是基本上都開不了路。
不管是出喪下葬,還是說先接凶屍回家入殮,都離不了這一條。
若是沒有先生開路,半夜托着屍體走,就會處處沖煞!
活人和死人走的路不一樣,活人走陽關,死人走陰死。
沒鬧鬼祟的死人走上陰死路,就會有東西上來,拉死人鬧祟化煞。
看事先生送屍開路,就能辟邪祟,免得出事。
“那文申叔,我迷瞪一會兒,你等會兒喊我。”
上了車,我就蜷縮在後排座上頭睡覺。
我太累,幾乎一閉眼就睡著了,不但睡得很死,還做了一個夢。
夢裏頭我賺足了票子,上百萬!
還找了個水靈靈的城裏女朋友,我爸高興得合不攏嘴!
至於葛白事,則是點頭哈腰地給我爸賠禮道歉。
楊永利還跪在我家門外扇自己耳光。
正當我興奮不已的時候,耳邊卻聽到人喊我名字。
一個激靈清醒過來,車門已經被拉開了,直灌冷風進來。
徐文申對我招了招手,詢問我:“初九,殯儀館的車準備好了,開路?”
我深吸了一口氣,爬起身下了車。
在我們車前頭,果然多了一輛黑漆漆的金杯車。
從車窗往裏看,其中椅子被拆掉,放着一具黑漆漆的棺材。
棺分五色,橫死葬黑棺,這也是基本的喪葬規矩。
駕駛座上坐着那婦女老闆娘,我有點兒意外,沒想到是她開車。
把青麻布包拉到身前,我摸索了一下,取出來了一塊羅盤。
陰宅葬法之中,羅盤就是看事先生最重要的家當!
纂刻陰陽二界,六十仙命,天干地支,八卦五行。
不光是可以辨方位,尋龍穴,甚至還能化煞鎮物,真正的羅盤,也是一道極為強力的符!
我沒去看羅盤的指針,而是直接將其頂在了頭上。然後我才借力爬上了金杯車的車頂上頭!
我穩穩站立之後,摸出來手機瞅了一眼時間。
令我心頭微跳的是,此刻竟然是午夜零點!
子時在23到1點之間,零點又是子時正刻,屬於唯一的陰陽交替之時。
世間萬物,物極必反,正午時刻至陰,子時正刻至陽。
這時刻還不能開陰路,否則就是死鬼走陽關,那是要出大事的!
我耐心地等過了這一分鐘,然後才清了清嗓子。
背着手仰着頭,拉長了嗓子喊了一句:“墳塋送喪,看事送陰。”
“子時過半,百鬼夜行!”
“羅盤鎮物,諸邪莫侵!”
“開陰路,送橫死客歸家勒!”
喊出來那一嗓子的時候,我覺得渾身都泛起來了雞皮疙瘩。
月光似乎變得更凄冷了一些,有那珠子似的月亮掛在夜空之中,就像是在瞪着我似的。我深吸了一口氣,盤膝坐在了車頂上頭。
雖然這是我第一次開陰路,但是我已經嚴格按照我爸教我的規矩,確保無一遺漏!
其實單純開陰路,都沒必要頂着定羅盤!
就是我怕出紕漏,選用的更穩妥的方式。
我頂着一張鎮煞的大符坐在車上,還有什麼邪祟敢上來?
明顯,徐文申經驗老道,在我話音落下的同時,就招手示意開車。
金杯車顫動了一下,就發動油門上了路。
這輛車走在前頭,我能聽到後面還有發動機的聲音,分明是徐文申跟在後面。
我靜心凝神,並沒有回頭。
夜裏頭走路的禁忌就是隨意回頭,尤其是在開陰路的時候。
出了葬塋街,車速快了不少。
本來之前安靜的路邊,竟然有不少行人。
他們無一例外,都是鬼鬼祟祟的表情,定定地看着我們開車而過。
“小兄弟,能捎我一程不?車上的大侄子說,他要去山埡口,老婆子走不動路,找不清方向,好些年沒回家咯。”
冷不丁地,我耳邊忽然出現了一個老嫗的聲音。
此刻,金杯車竟然都停了下來!
我眼皮狂跳,側眼瞅了一眼,身上的雞皮疙瘩都冒出來了。
車旁邊站着個老太太,年紀大得牙都快掉沒了,腦袋上也沒幾根頭髮,頭皮光禿禿的,她苦着臉瞅着我,兩隻手還扒拉在車門上頭。
似乎是用力在推門,想要上車!
“羅家看事,送喪開路,鬼東西,滾開!”我眼中一厲,喝了一句。
老太太的苦臉,頓時就變得尖銳憤怒起來,甚至還有幾分歇斯底里。
“你說誰是死人?好個沒良心的年輕人,被豬油蒙了心!胡亂咒人死!”那老太太氣急了,罵聲不止,又要大力推門。
我深吸了一口氣,動作更為凌厲直接,從青麻布包裏頭抽出來一根哭喪棒,當頭朝着老太太砸了一下。
她哎呦一聲,往後跌跌撞撞退了好幾步,癱坐在了地上。
我一個激靈,只覺得周身冷風直吹。
回過神來的瞬間,耳邊更是風聲呼嘯。
車哪兒停過?就彷彿剛才是一個幻覺,只不過我手裏頭,確確實實的拿着哭喪棒。
我心頭捏了一把汗,不過也鬆了半口氣。
開陰路就會遇到很多邪祟,人不人鬼不鬼,也未必真的只有鬼。
陰路之上有禁忌,不能順着搭話,不能答應別人的任何要求,更不能讓人上車!
至於還有諸多要謹慎的事情,只能夠自己去體悟。
好歹我爸教得詳細,更是把後果說得嚴重。
招惹上陰路上頭的髒東西,那可是要被纏着索命的。
同時我也愣了一下。
剛才那老太太說車上的大侄子說,要去山埡口?
一來,山埡口不就是我們瀝口村旁邊的村子么?
二來,徐文申不是鎮了屍,難道出啥問題了?
我下意識地,就想要喊停車。
不過登時,我卻覺得,身後一陣幽幽的涼意,就像是有什麼東西在盯着我看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