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虎視何雄哉
幫辛明調查鍾雨的人,給辛明用虛擬號碼打了個電話,約了當面說。辛明心裏疑惑,這麼神神秘秘的,有什麼不能電話或郵箱發資料嗎?但辛明還是安排了一個私密的會所,晚上九點,調查的人準時到達,一襲黑色風衣,鴨舌帽帽檐壓的很低,即使是在晚上,仍然帶着一副棕色眼鏡,露出來的稜角分明的臉顯示出這個人硬朗而冷峻,當他走進來的時候,房間裏的空氣似乎都冷了起來,這個人身上有種奇異的氣質,給人以強烈的壓迫感。
辛明笑着招呼着:“小虎,坐!”
這個被稱為小虎的人摘掉眼睛,飛快上下打量了一下辛明,冷峻的臉上竟然露出一絲笑意:“明叔,您老人家好。”
辛明倒了杯茶,遞給小虎。
茶香四溢,小虎一點一點喝完,好像從來沒喝過這麼香的茶。小虎一字一句講述對鍾雨的調查情況,簡潔、凝練、準確。
辛明聽着,臉色逐漸凝重起來,小虎查到的情況很有限,即使是這樣有限的信息也像一塊千鈞巨石,壓得辛明似乎有點喘不過氣來。
小虎說完,定定看着沉思中的辛明,突道:“明叔,有用得着的,您再找我,走了!”轉身離去,就好像從來沒有來過一樣,辛明沒有挽留,這種遊走在黑白之間的人,總是來去匆匆,不想在任何地方留下過多的痕迹。
辛明給自己倒了杯茶,端起來又放下,站起來開始踱步,來來回回在不大的房間裏走了幾圈,拿起手機,下定決心摁出一個號碼,這號碼並沒有存在手機上,只深深地藏在辛明的記憶里。
對方似乎有些意外,問道:“老辛,有事?”
辛明嚴肅中帶着尊重:“路先生,這次是有大人物介入,局勢的發展我看有點不可控!”簡略介紹了鴻源和中瑞、千翔的三角關係,又把鍾雨的事着重講了一下。
對方聽到鍾雨,沉默了幾秒鐘,彷彿頗為意外,道:“我知道了!”說罷把電話掛掉了。
路先生的這個態度,讓辛明心裏沒底,辛明坐進寬大的沙發,彷彿要被柔軟的沙發完全地包裹起來。
遲遲未做回復的東方基建,讓陳中瑞坐立不安,這個時候不管發生什麼都不奇怪,東方基建坐山觀虎鬥,高位拋售股票,甚至跟千翔聯合起來,都有可能。現在千翔已經超越他和東方基建成為第一大股東,可能很快就會提出改組甚至罷免董事會,現在唯有東方基建出面,才有可能挽回敗局。歷史總是驚人的相似,就在不久前,辛明也在面臨與他相同的局面。陳中瑞想到這,不禁想笑!
而這個時候東方基建高層也沒閑着,正在秘密開會研究千翔和中瑞的問題。最開始東方基建並沒有太把這事當回事,股票買進賣出,邀約收購或惡意收購那都是稀鬆平常的事。況且,東方基建對自身定位就是一個財務投資者,只要盈利,並不太在意股權更迭。直到千翔一舉成為第一大股東,然後陳中瑞火急火燎的找上門來,東方基建這才重視起來。
而陳中瑞去了不久,穆千山也找上門來,打的旗號是尋求合作。其實東方基建是做道路橋樑以及海外的基礎設施建設,千翔是做商業地產,原本沒什麼合作空間。東方基建的核心高層與穆千山經過短暫會晤,很快讀出了穆千山的意思,試探東方基建對於大股東變化的態度。
東方基建是一家國企單位,其實更希望置身事外,只做他們的財務投資者,畢竟是國企單位,小心駛得萬年船。
對於穆千山,東方基建表達了友好和歡迎,對於股權之爭,沒有表達態度。
出了東方基建的門,穆千山在自己車上向鍾雨反饋了造訪的情況,鍾雨淡定道:“等兩周,再去!”
兩周的時間,對很多人是眨眼的功夫,對於陳中瑞而言則度日如年,陳中瑞一直在盤算對策,市面上的流通股非常分散,都屬於散戶,想大批量的買進很難實現,那邊還有千翔虎視眈眈,絕不會坐視。非流通股在機構手裏,現在這個時候人人都知道他陳中瑞的境地,恐怕雪中送炭的少,即便他肯拉下臉來去一個一個求人,未必能夠求下來。陳中瑞雖然做了最壞的打算,但他知道這個時候不能急,要穩住,雖然已經被千翔超越,但他和管理層持有的股份仍然是第三大股東,千翔想搞什麼動作,也不是那麼容易,現在還不是死局,不能自己把自己搞死。
沒過多久,穆千山再次登門造訪。
東方基建的董事長魏家富這次安排了和穆千山單獨的會談,國企單位的辦公室都有嚴格要求,魏家富作為一家國有基建巨頭的一把手,辦公室也不過二十來平,但內部格局設計的比較合理,把辦公桌和會客區劃分開,又不顯得逼仄。
兩人在會客區沙發坐定,行政服務人員給兩人上了茶就退下了。
穆千山身形肥壯寬大,沙發就顯得窄小了些,與魏家富的清瘦形成了鮮明對比。穆千山爽朗笑道:“魏董事長勞心勞力,最近清瘦了不少,還是要注意身體啊。”
魏家富平日裏不苟言笑慣了,此時從臉上擠出一絲笑意道:“都以為國企輕鬆,誰知道我們難啊,基建是國家的骨架,對於國計民生有重要意義,我們絲毫不敢掉以輕心。”
“是啊,東方基建盤子大、擔子重,是我們民營企業學習的榜樣啊。”
“穆董事長客氣,民營企業是市場經濟的重要組成部分,有很多先進的管理經驗是我們要學習的。”
“我看咱們兩家兄弟公司,以後可以多交流學習,常來常往。”
魏家富微微一笑,點點頭卻沒有說話。
穆千山見狀,拿起茶杯喝了一口,接着道:“說起民營企業,發展是重中之重,要發展就要抓住機會,比如說中瑞,對於千翔來講就是一個很重要的發展機遇,這種民營企業強強聯合,可以大幅提升民企市場競爭力。”
見穆千山轉入正題,魏家富面無表情地喝了口茶。
穆千山察言觀色,看魏家富不願表態,又道:“對於控股中瑞,我認為最重要的是給股東創造效益,大幅創造效益!”穆千山着重強調了一下最後這句。
魏家富深邃的眼睛盯着穆千山,道:“哦?請問如何創造效益呢?”
“千翔和中瑞強強聯合,資本+實業的模式更有市場競爭力,也更受投資者歡迎,屆時股價必然上漲,這樣主要股東就可以大幅獲益。”穆千山目光閃動,語氣堅定。
魏家富聽得懂穆千山的意思,想必他已經想好了辦法炒高股價大撈一筆,通過給大股東創利,換取支持。對於東方基建來講,確實有利可圖,但是動作太大,萬一驚動高層,禍福難料。對於魏家富來講,穩健才是硬道理,一時間沉吟未決。
穆千山又道:“對於東方基建這種資產千億的龍頭國企,中瑞的資產只是很小的一部分,對於公司全局其實無足輕重,當然,千翔肯定會用更為穩妥的方式來處理,不會節外生枝。”
穆千山猜到了魏家富的心思,說明政治覺悟不低,這既讓魏家富不悅,卻又對穆千山另眼相看。魏家富道:“國有資產增值最好,更重要的是保值,我們身上擔子很重,要對國家和人民負責,不敢掉以輕心。”魏家富抬出國家和人民這頂大帽子,實則表達了拒絕,東方基建跟千翔交情不深,魏家富不想冒這個風險。
穆千山見魏家富把話說到這,想了想,拿出手機撥出一個號碼,道:“對了,我有個朋友跟您也熟,聽說我來拜訪,說跟您問個好。”
電話接通,穆千山把電話遞給魏家富,借口去洗手間,起身從魏家富的辦公室出去了。
魏家富半信半疑,接過了電話。
穆千山回來,見電話已經掛斷,魏家富的眼神意味深長,微微一笑道:“要說國有資產保值增值,也需要動腦子,想方法。這樣吧,我要跟公司高層們商議一下。晚上我安排,大家一起吃個便飯。”
穆千山客氣道:“魏董事長撥冗接見,哪裏還敢讓您請客,晚上我來安排,請您務必賞光!”
一則未經證實的消息,忽然在鴻源內部悄悄擴散,辛明董事長準備安排接班人了。
對這個消息最敏感的,是付天雲,消息是畢主管告訴付天雲的,他在想盡辦法討好付天雲。
付天雲半信半疑:“消息可靠嗎?從哪來的?”
“我聽書是辛董家裏保姆說的。”畢主管畢恭畢敬道,又加了一句:“辛董家的保姆跟公司幾個老人很熟。”畢主管沒再多說,他相信付天雲已經聽懂了。
付天雲道:“知道了,你去忙吧!”畢主管走後,付天雲陷入沉思,為什麼這個時候會冒出這麼個消息?
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
付天雲心裏一直覺得,如果辛明真的退休,自己當然是第一順位的接班人,但半路殺出個詹濤,讓付天雲心裏極不舒服。難怪詹濤前段時間在壓縮王府項目的預算,這分明是給自己製造困難。這是個勁敵,想到這,付天雲快速計算着手裏的牌面,經過一年多的佈局,集團的招商營運,算是自己這條線上的人,物業部門兩個總監一直僵持不下,當鴻源和中瑞紛爭之時,朱平曾提過拿下林羽京,辛明遲疑未定,算是沒跟陳中瑞徹底撕破臉,後面兩家又和好,便又維持原狀。這種局面下,李健康是可以爭取的;八個項目總監們至少有二分之一是站自己這邊的。
再看詹濤那邊,他自己直管財務部,市場部高玉豐跟詹濤的這層關係,不用想肯定是要挺詹濤的,物業部的林羽京也算是詹濤那條線上的人。詹濤跟項目打交道不多,就算現在爭取各項目支持,也是需要時間的。
人力資源部門的朱平態度曖昧,似乎恪守中庸之道,兩不相幫,但他的角色特殊,高層人事任免,他的意見對於老闆肯定也是有影響的。
現在的態勢,算是勢均力敵,略占贏面。最關鍵的是股東的態度,辛明是控股大股東,又是公司創始人,公司各個要害部門多是辛董的老臣。如何爭取辛明的好感,成為付天雲的要務。
有那麼一瞬間,付天雲甚至懷疑接班人的消息是辛明自己散播出來的,如果是,那分明是希望兩虎相爭,勝者接棒。
而詹濤相對從容許多,最近這段時間沉浸在與高玉豐的甜蜜里,平日裏滿面春風,對待下屬柔聲細語,整個人一百八十度的轉變。本來在財務部眼裏惡狼猛虎一般的詹總,最近成了小狼狗、小貓咪,連部門的小文員都可以跟詹總開開玩笑,八卦一下,詹濤也不以為意。
眼看春節馬上到了,詹濤忙於安排兩家父母見面的事,也沒時間在意那些公司里的傳言。高玉豐倒比詹濤更上心,提醒詹濤抓住機會,提前佈局,籠絡人心,詹濤只是笑而不語。
除了準備春節回家的安排,詹濤和高玉豐就是晚上在老地方約會。一來二去,兩人跟老闆娘也成了朋友,臨春節放假前一天,高玉豐和詹濤提前跟老闆娘約了一起喝喝酒、聊聊天。
晚上九點多,三人聚在一起,與以往不同的是,酒吧的老闆娘今天一改往日的穿搭風格,一身法式小香風把風情和嫵媚都包裹起來,彷彿紅杏枝頭的春意,被隔在高牆厚壁之內。
高玉豐打趣道:“媚妹,怎麼今天從良了?”酒吧的老闆娘叫媚姐,但高玉豐偏要叫“媚妹”,諧音“美眉”,既表示親近,又好玩,還有誇她年輕的意思。媚姐對此倒也不以為意,詹濤和高玉豐是少數有素質且懂音樂的熟客,不像一般的客人,要麼眼睛總直勾勾的在她身上某些部位掃來掃去,要麼嘴巴上葷啊素啊的討便宜。
媚姐安排調酒師調了三杯藍色夏威夷,上了果盤、小吃。她聽到高玉豐說她穿着保守,笑道:“跟你的詹大官人在一起,我還是保守一點好,我怕萬一把持不住,對不起姐妹!”媚姐是見慣了各種場面的,說話亦莊亦諧,還能調動氣氛。詹濤和高玉豐都笑起來,高玉豐心想,倒是想的很周到。
詹濤微笑道:“我能有這榮幸被媚姐垂青!春節有什麼安排?出去玩?還是留在BJ!”
媚姐慵懶道:“唉,我一個人去哪裏都沒意思,在BJ獃著吧。”詹濤和高玉豐一直不知道媚姐的感情狀態,但他們都是有禮貌的人,人家不提,他們也就不問。
高玉豐趕緊叉開話題:“像這麼漂亮的酒吧,我天天獃著都不膩,對了,好久沒吃烤鴨了,節后抽時間我們去吃烤鴨。”媚姐似乎看穿了高玉豐的用意,衝著高玉豐邪魅一笑,抿了一口雞尾酒,道:“大玉兒,你呀!不用照顧我的感受,我就是單身嘛,又不是沿街乞討,不凄慘。”自從高玉豐叫媚姐為媚媚,媚姐便毫不客氣地稱高玉豐為大玉兒,那是從電視劇《孝庄秘史》中學來的。兩人一見如故,很快熟絡起來,相互之間以昵稱來稱呼了。
高玉豐其實心裏一直奇怪,以媚姐的姿色、身家應該有很多追求者才對,不會連個對象都找不到!這事她跟詹濤討論過,詹濤也不明所以,但社會上總有一些說不清道不明的事,倒也不見得很奇怪。詹濤提醒高玉豐不要打聽人家的個人私隱,兩人都是聰明懂事的人,分寸把握的極好。
詹濤見媚姐渾不在意,過於避諱反而顯得刻意,笑道:“媚姐想找個對象還不容易,是看不上吧!”
媚姐側着頭沖詹濤拋個媚眼:“我看上你了,怎麼樣,跟姐走吧!”詹濤頓時慫了,不敢接話。
高玉豐笑道:“好東西姐妹們共享,把他分你一半好了。”三人都是成年人,說話看似無拘無束,其實說開了氛圍更輕鬆。
詹濤做一臉黑線狀:“我是個東西是吧,可以隨便分?”
高玉豐笑道:“哦,那你到底是個東西還是不是個東西?”她有意打趣詹濤,調節氣氛。
媚姐大笑,詹濤哭笑不得。男女聚會的時候,如果男女人數相等,多半一男一女成一夥;如果男少女多,或者男多女少,人數多的會成一夥。哪個性別少,哪個就成了桌上的菜,現在詹濤就是桌上的菜。
媚姐把玩着酒杯,道:“當初你們第一次來,我就覺得你們肯定會在一起,身上的荷爾蒙散發出來像發情的小野貓,眼睛裏的火花熊熊燃燒,哎喲嘖嘖嘖!”媚姐說的誇張,搞的高玉豐也不好意思了,詹濤卻一臉的享受。
媚姐借口去洗手間,躲到一邊,默默想着那個人,忍不住拿出手機發了一個信息:最近有空嗎?一個注名“老路”的號碼很快回復:最近忙,有時間我過來!
短短的幾個字,媚姐看了半天,無奈地笑了笑,隨手刪掉。而那位在媚姐手機里被標註為“老路”的人,坐在一個灰色的沙發上,默默刪掉短訊。卧室傳來一個中年女人的聲音:“老路,賈高官的事你記着點,處理好了我好跟人家回個信。”
老路應了一聲,燃起一支煙到陽台上抽起來,那中年女人從卧室出來,忍不住提醒:“少抽點煙,注意身體。”等了一會,知道也勸不了,自顧自去忙別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