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95 章 頭啖湯
柏易放在臉上的手立刻放了下來,他咳嗽了一聲,道:“哦,我剛回到身體裏,有點不適應。”
荊白:“?”
他直覺柏易說的不是真話,又覺得對方好像沒有說謊的必要。
再一轉念,他甚至不明白自己為什麼要問——對方臉紅不臉紅,同他又有什麼相干?
他索性排除腦海里的雜念,直奔主題:“所以?”
柏易整理了一下,從自己被管家拍出身體,莫名其妙來到放燈籠的院子裏開始,到最後和荊白隔空合作,成功回到身體裏的事情都講清楚了,只有自己身上的凈化之力含糊帶過,只說想了些辦法解決了那東西。
最後吹了蠟燭,他就回到了身體裏。
荊白說到做到,對於柏易含糊過去的問題,他沒有追問,沉思道:“你是被管家那一下拍出去的。但他也拍了我,我只是服色升級了,並沒有出竅。”.
柏易的表情空白了一下,隨即神色大變。
荊白驚訝地發現,他臉上的血色幾乎在一瞬間完全消退,臉色變得極為蒼白。
他轉過頭,用非常焦急的語氣對荊白道:“我們現在就分道。”
“我們不能繼續待在一起了,你會很危險!”
在副本里,除了鬼,還真沒人在荊白面前用這種不容置疑的語氣說話。
荊白覺得有點兒新鮮,他理應反駁,但見柏易雙目直視着他的臉,嘴唇抿得緊緊的,目光懇切,態度不像是裝的,便只問了一句:“為什麼?”
柏易張了張嘴,似乎不知道怎麼開口。
荊白便也看着他的眼睛,平和地道:“我們是合作關係,我信任你,將我知道的信息都交換給了你。如果你說我會很危險,卻不告訴我具體情況,只會讓我在一無所知的情況下陷入更危險的境地。”
柏易呼吸一滯。他向來是個擅長調節自己情緒的人,一時驚怒的心緒平復之後,他迅速恢復了理智。
荊白還在等待他的答案,柏易在組織語言的時候頓了頓,他發現荊白方才說話時,竟然連語速都放慢了。以他平時說話的風格,這次的態度堪稱和緩。
他在安撫我的情緒嗎?
這種感覺很陌生,但柏易不會問出來。
他沉默了片刻,低下頭去,額前的黑髮遮住了他的眼睛,也掩蓋了他的神情。
還是不打算說嗎?
說不失望是不可能的,荊白垂下眼眸,掩過心中一瞬間升起的煩躁。胸前的白玉毫無動靜,他只能用自己的理性克制洶湧的情緒。
對於大部分時間幾乎沒有情緒波動的荊白來說,這感覺並不好。他向來是個速戰速決的人,忍了片刻,直接開口道:“可以現在分道,但你我之間的聯繫從此了斷,不再——”
與此同時,他聽見柏易低低地道:“我想就此分道,是因為……我就是你可能遭遇的那個危險。”
“???”
“!!!”
兩人同時抬頭,直直看着對方,異口同聲道:“你什麼意思?”
荊白之問是出於疑惑,柏易之問就能聽出來一點悲憤之色。
柏易不敢置信地道:“你要和我斷絕往來?”
荊白沒想到難得被他問住了,頓了片刻才道:“我以為你會繼續隱瞞下去。”
柏易苦笑了一下,他低下頭,不去直視荊白凝視他的眼睛:“你既然認出了我,告訴你也沒什麼,別當我是怪物就行。”
荊白沒有說話,心道,我這個污染值都不知道是多少位數的人都不覺得是怪物,柏易這樣的人,再怪又能怪到哪兒去?
柏易做了個深呼吸,伸手捋了一下自己的頭髮,才抬起頭對荊白笑了笑:“我之所以會這麼容易出竅,是因為……”
他一抬頭,荊白的眉毛就皺了起來,因為他自己或許沒感覺到,但這個笑容即使放在柏易這麼英俊的五官上,也說不上好看。
因為顯得過於苦澀了。
但等他停頓片刻,那個原本不太好看的笑容也消失了,他緩緩說出了下半句:“我……沒有自己的身體。”
他說出來這句話之後,有些忐忑地觀察對面荊白的反應。
果然,青年抱起雙臂,眉頭緊鎖,用審視的目光看着他。
柏易嘴裏發苦。
荊白將柏易從頭看到腳,緩緩地道:“所以,你現在用的身體,不是你本人的?”
柏易連忙否認:“不是,是我的身份比較特殊。”
他咬了咬牙,心想既然都說到這兒了,索性把能說的都說了:“我在“塔”里沒有實體,只有在副本里才有身體。但這個身體具體是什麼模樣,我決定不了。”
以荊白的定力,也禁不住露出了驚訝的表情,如果柏易所說不假,那他的情況的確比荊白更特殊。
“決定不了是什麼意思?”荊白果然抓住了重點:“性別、年齡和身高和長相這種,也決定不了?”
柏易臉刷地一下拉長了:“進去之後到底是什麼模樣,我確實決定不了。你可以理解為是“塔”在我進副本的時候,自動生成了一個身體,再把“我”填充進去,但是——我的性別,沒、有、變、過!”
他想了想,又補充道:“根據我的經驗,我覺得塔給我生成的,通常是通過副本比較容易的年齡段。大部分時候,比如這個副本和豐收祭,都是年輕健康,體力巔峰狀態的男性……”
荊白眼神一閃,緩慢地“哦”了一聲。
他的目光卻沒有離開柏易,漆黑的睫羽下,那雙向來銳利逼人的眼睛,此時已經危險地眯了起來,像是鎖定獵物的大貓。
柏易覺得背後一陣發毛,他提高了警惕,聽見荊白開口,一字一句地問:“我有兩個問題,你可以選擇一個回答。”
柏易舔了舔嘴唇,他覺得他已經猜到荊白要問什麼了,但是……為什麼是兩個問題?
“第一個問題是?”
荊白一瞬不瞬地看着他的眼睛:“范府,是我們一起過的第二個副本,還是第三個?”
柏易緩緩舒了口氣——他心知肚明,荊白一旦知道了這件事,肯定就會聯想到他們一起過的第一個副本。
他沒有直接回答,接着道:“第二個問題是什麼?”
荊白歪了歪頭,目光落到他右手的手腕上,若有所思地道:“鬼怪留下的烙印,如果身體換了,會帶到下個副本去嗎?”
這兩個問題,其實是同一個問題。
荊白既然這麼問,顯然心裏已經答案,只是讓他親口確認。
話到此處,柏易也無意繼續隱瞞,畢竟要不是“塔”,他也不願意裝成小孩騙人。
他破罐破摔地撩起棉衣的袖子,將當時鬼嬰在“小恆”手腕上留下的那個小小的血手印亮給荊白:“你問對人了。就算換了身體,烙印也不會丟失。”
荊白看到那個印記,唇角終於勾了起來,他看着柏易,眼中終於露齣戲謔的笑意:“所以在豐收祭那個副本里,你洗澡的時候一直遮遮掩掩,平時還戴着護腕,就是為了遮住它。”
一提到這個,柏易尷尬得直摸鼻子:“我也沒想到,下一個副本就會和你再遇到……”
進去陳婆過壽的副本的時候,一看到自己的短手短腳,柏易就懵了。他之前確實遇到過變成未成年人的特殊副本,但是變成這麼小的小孩還真是破天荒頭一回。
他冷靜下來想了想,毋庸置疑,孩童脆弱的身體在普通的副本里是極大劣勢。
“塔”給他生成這個年紀,要麼是這個年紀的孩子在這個副本里是極大優勢,要麼,就說明這個副本需要一個這個年齡的孩子才能通過,但是塔里沒有符合條件的孩子,才把他這個萬金油給塞了進來。
柏易之前一直沒明白這個副本到底屬於哪種情況,只能先扮演好一個沉默寡言的小孩。
分房間之前,秀鳳俯下身來在他耳邊說了一句話,柏易猜想她或許就是副本的關鍵,便以為是第一種情況——小孩的身份可以得到她的格外優待。
但秀鳳一直待在陳家大宅里,他們除了廚房,並沒有找到其他的有用信息,直到在小樹林發現了鬼嬰,他才徹底明白過來。
小孩身份的確可以得到秀鳳的格外優容,但最關鍵的是,困在小樹林裏的鬼嬰只能上小孩的身。
這才是“塔”給他幼童身體的原因。
被迫坦誠了裝小孩的事,柏易的羞恥卻沒有維持很長時間。和荊白解釋清楚之後,他迅速跨過了心理障礙,還從容不迫地沖荊白笑了笑:“其實進副本的時候,我知道的信息和你們沒有任何區別。在那個副本里,我之所以會特別注意到秀鳳,是因為塔給我生成的這個年齡實在太特殊了。”
“塔”給他生成的身體,是他每次進副本時能得到的唯一提示。
荊白點了點頭,陳婆過壽是他過的第一個正式副本,“小恆”給他的印象也很深刻,蓋因對方種種表現,實在不像個普通的小孩。
但即便兩個副本就是前後腳過的,他也從未將“柏易”和“小恆”聯繫到一起。
小恆性格冷靜沉穩,說話也是言簡意賅,更接近荊白本人的風格;對比起來,柏易就顯得陰晴不定,叫人摸不清深淺。
柏易像是看透了他的心思,撇嘴道:“那個身體形態又小又弱,副本里又沒有未成年人保護法,我當然只能盡量表現得有用,免得被人當棄子。”
他說這話時,臉上露出厭惡的神色,彷彿聯想到什麼不愉快的事。
荊白嗤笑了一聲:“所以你就隨便抱人大腿?”
柏易一噎,這算是他排得上號的黑歷史之一,好在荊白的重點並不是“抱大腿”這件事,探究的目光涼涼地在他身上掃了一圈,道:“為什麼要主動跟我合作?”
如果說豐收祭副本時,“柏易”主動找他合作是因為認識荊白,但“小恆”時期,兩人完全是陌路人,荊白還是十幾個人裏面污染值最高的。
除了試煉副本里認識的余悅,其他人都對他退避三舍,只有小恆搶着要和他住一間房,還仗着年紀小厚着臉皮抱了他的大腿。余悅不好意思和小孩爭,只得退了一步。
而且當時“小恆”並不是沒有選擇。分房時,其他人早組了隊,只剩下三男一女。余悅認識荊白,女生為了方便,主動提出要和“小恆”這個小孩住,是“小恆”拒絕了她。
柏易眨了眨眼,荊白只瞥了他一眼,便道:“如果又想顧左右而言他,那就不用說了。”
柏易嘴張到一半,又閉上了,再張口就問:“你怎麼知道?”
荊白沒急着說話,先給了他一個貨真價實的白眼。
柏易被他看得莫名心虛,過了片刻,才聽荊白冷冷道:“你想轉移話題的時候,眼睛會先往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