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94 章 頭啖湯

第 194 章 頭啖湯

所以他猜對了,藏在他身體裏的就是這個噁心玩意兒???

如果魂魄狀態能顯示人的臉色,柏易相信他現在的臉一定已經變綠了。這樣一個東西鑽進他的身體已經讓他整個人都不好了,竟然還用他的臉陰惻惻地盯着荊白……

柏易必須非常努力才能讓臉上不露出任何無關於嫌棄的神色,因為他的戲才剛演到一半。

荊白手中提着他的燈籠,柏易就必須給出相應的反應,他露出緊張的神色,作勢要去拿燈籠中的蠟燭。

“柏易”嘴上在同荊白說話,眼睛盯着的卻是他們兩個人。

咕嘰,咕嘰……

安靜的院落里,忽然響起了液體流動的聲音。

柏易心頭一震,連忙四下看去,站在他旁邊的荊白卻沒有任何反應。

難道這隻針對他一個人?

很快,柏易看見一股黑色的液體像是有生命一般從門口處流了進來。

它流動的速度很慢,看質地也很黏膩,甚至還摻雜着看不清是什麼東西的雜質。

這種濃度的液體在平地里應該是向四面流淌的,但這黑色的液體卻直直向兩人腳下流。

比起正常的液體流動,它更像是某種生物,以緩慢的速度堅定地向他們爬過來。

荊白還在同門口的“柏易”說話,柏易確信這東西是衝著自己來的,便假裝被黑色液體嚇得手一抖,原本被他拿起一些的蠟燭,頓時又落回到銅製的底座中。

下一刻,荊白握着燈籠柄的手一緊。

柏易知道,他肯定發現了自己的存在。

他本來是想提醒荊白快走,停留越久,變數只會越多。荊白今天還得到湖上去完成他的工作,時間耽擱越久對他越不利。

荊白卻沒顯出非常着急的模樣,他同“柏易”談判,告訴那東西他只是想拿到燈籠作為道具使用,對柏易的生死並不關心。

柏易心底暗暗驚嘆兩人的默契——雖然他們此時無法溝通,卻都是往一個方向演的。

兩人一致的反應打消了站在門口的“柏易”的懷疑——柏易看到它那個扒在牆頭的姿勢時就覺得他智商不高,等它提出讓荊白吹蠟燭,再把燈籠給它的建議時,他極力咬牙,繃緊兩腮的肌肉,才讓自己的面部表情停留在緊張上,沒有當場笑出聲。

荊白對人向來不客氣,對鬼只會更不客氣,絲毫不給面子地駁回去了。

柏易緊張地看着佔着他身體的鬼,見他面色發青,神情陰沉,顯然十分震怒。

這也是柏易第一次見到“自己”的臉變得那麼綠,倒是有些新奇。

看來無論是氣人還是氣鬼,荊白的本事都是一流的。柏易垂下眼帘,遮住自己眼中的笑意——這麼看來,荊白對他的態度竟然算很不錯。

“柏易”沒有急着回答,陰惻惻地看着荊白,荊白以為他在猶豫,還在靜靜等待他的答覆,柏易卻看着那黑色的液體緩緩往這裏“爬”,轉眼就快到兩人腳下……

柏易屏氣凝神,暗自蓄力,荊白留在這裏是為了幫他,他不能讓對方沾上這種髒東西……

等等。

還沒等柏易出手,荊白身上忽然泛起一道柔和的白光。

柏易看得目瞪口呆,最奇的是這白光竟然將站在旁邊的他一齊籠罩在內,那黑色液體被白光一阻,像被狗攆了一般,火速退回了門口。

它果然是活物!

“柏易”見那黑色液體一襲不成,臉色更為慘淡,很快同意荊白帶着燈籠離去。

柏易看着荊白身上淡去的白光,想起他第一次同荊白過副本的經歷,隱約猜到了什麼,臉上卻只配合地露出驚訝之色。

兩人談判完畢,“柏易”再次走了出去,消失在院門之外。

這次它的真身沒再扒在牆頭上,柏易也看不見它了,但是他心裏總有種不安定感。

直覺救過他很多次,他覺得這件事不會輕易結束,而那東西恐怕也不會放過他們——

當然,主要是不會放過他這個身體的原主人。

柏易飄到荊白面前,幾乎貼上了他的面龐,想要看清他的表情。可那張俊美的面孔連一個微表情都沒有,像往常一樣平靜無波,柏易沒有辦法,只好將蠟燭從燈籠里提起來,試圖用這種方法提醒他。

除了燈籠的輕重有變,柏易確定荊白一定也看見了火光的跳動,可惜他連個多餘的眼神都沒給,也沒說話,柏易只看見他細長的指尖在燈籠桿上敲了敲,似乎在警告他不要輕舉妄動。

柏易有苦難言,他當然知道荊白的實力,但他更擔心那東西在荊白看不見的地方做手腳。

現在木已成舟,如果真的出事,他不知荊白身上的寶物能護住他多久,只能保證盡自己的全力,讓荊白平安離開。

意識到自己這個想法時,柏易也禁不住吃了一驚。

在副本里,甚至在柏易不是很長的人生里,這是他第一次擔心自己拖累別人。

他靜靜飄在荊白身邊,比他高出大半個身子,這是他方才試過所能達到的極限高度,可惜還是越不過牆,看不見外面的真實情況。

他倒是意外發現,這個視角很特別,是平時看不到的角度。

柏易飄在半空中,隨着燈籠的晃動慢慢向前,凝視着下方的青年。

他的步伐不緊不慢,恍若閑庭信步,但挺得筆直的背脊和鎮定的神色,卻顯示出一種很難掩飾的冷淡果決。

哪怕在塔里,這種氣質是極其突出的,對於柏易這種會看的人來說,就像是生鏽的鐵堆里忽然出現了一柄寒光閃爍的利劍,無論持劍的人有心無心,閃耀的鋒芒都難以遮掩。

難怪那東西雖然傻,卻也不敢輕易同荊白做交易。

“柏易”去的是左邊,荊白出門前將燈籠換到左手,柏易也落到地上,他躬下身,緊緊握着自己的蠟燭,同荊白一起走出門外。

跨出院子門檻,荊白第一眼看到的是左邊低垂着頭的“柏易”,柏易卻認出那只是身體!

或許是因為那身體是他自己的,即使那東西藏在身體裏的時候他看不見,可當那東西離開的時候,他能感覺到那是一具了無生趣的空殼!

他第一反應是沖回去佔領自己的身體,但下一秒,他腦海中浮現了一個念頭。

那個東西……去哪兒了?

在這瞬息之間,時間彷彿變得很慢很慢,柏易意識到危險,猛地一抬頭。

兜頭只見一片黑壓壓的一片!

柏易反應了一下,才意識到這罩在兩人頭頂的黑雲似的陰影,就是那個東西的巨大的身體。

相較於一個人而言,它的軀體十分龐大,周身還在不斷溢出黑霧一般的東西,這黑漆漆的東西形成一個類似能量場似的黑霧團,竟然將兩個人都照罩在了裏面。

那黑霧似的東西還凝結成了液體,不斷往下滴,彷彿下起了一場黑雨。

不等黑水滴落到身上,荊白的身上就開始放出白光,但這時的白光和有鋪天蓋地之勢的黑雲比起來,就顯得有些螳臂當車了。

白光還顧着柏易,將他籠罩在其中,柏易目光迅速掃了一圈,見黑水和霧氣都被白光堪堪阻隔開,荊白卻依舊眉頭緊鎖,臉色也漸漸蒼白,透出痛苦之色。

柏易知道荊白必定受到了影響,只是他現在沒有身體,無法知曉他的感受。

他浮到自己所能觸及的最高處,閉上雙目,嘗試着運轉體內的力量。

熟悉的溫暖的力量感從四肢百骸慢慢浮現,柏易心中鬆了口氣——果然成功了!

這力量說是戰鬥力,其實更像是一種凈化能力。

它非常強大,從柏易擁有自己的意識開始,就存在於他的身體裏。在正常的副本中,他和普通人沒有區別,也無法調動體內的力量。柏易通常用來對付副本被徹底污染摧毀之後形成的鬼物。

鬼物如果被消滅了,柏易會在一片爆發的白光中回到塔內,至於副本後來會變成什麼樣子,他也不知道。但他隱約能感覺到,那個副本和裏面的鬼物不會恢復得和從前一樣了。

柏易不是傻子,早在應卯時莫名其妙被踢出自己身體開始,他就知道情況不尋常,但當時他試着運轉體內的凈化之力,卻發現身體和普通人無異,連掙脫燈籠的束縛都做不到。

這隻能說明“它”將他踢出身體這個舉動符合副本規則,所以他也不能動用超出副本的力量。

反之,現在能調動起來,就說明這個鬼物現在做的事情並不正常,要不然,就是這個副本的情形非常特殊。

青年向來從容自如的臉上浮出一絲苦笑。

想來也是,差點讓他陰溝裏翻船,這還不算特殊?

柏易低頭看荊白,發現荊白果然已經在想辦法掙脫了,拿着燈籠的左手正竭力往上抬。

那燈籠此時也正發著白光,只是荊白自己看不見。

浮在半空中的柏易微微一笑,從善如流。

修長的五指一合,蠟燭頓時脫離了燈籠,回到他手中。原本的螢火之光像是遇到了什麼易燃物一般,霍然燎起近尺長的烈焰!

柏易的神色十分輕鬆,但在他頭頂的東西感受卻截然不同。

已經不似人類的腫脹面孔上,如果還能看出表情,那就只剩下極度的驚駭。

它只感覺到有一股極為霸道的力量像狂風一般,將它構建的“場”平地卷了起來。

它竭力壓制着,試圖用自己龐大的身軀包裹住,但那力量強大而熾熱,即便他將努力擴展身體,變成一塊遮天蔽日的幕布,又如何蓋得住熊熊烈焰——

“轟”的一聲,一道明亮的火光刺破黑霧,以如虹的氣勢直衝天際!

那黑色的能量場被衝破之後,散成一團雲霧,幾乎無法凝聚成形,柏易聽見一個嘶啞的聲音不可置信地道:“你、你是……不,這不可能!”

柏易浮在空中,雙眉微微一挑,慢條斯理地道:“是你大爺。”

攻守之勢在頃刻間逆轉,那能量場早被柏易的力量撕裂成了無數塊,連再次凝聚起來都做不到。

青年此時神色極為冷漠,那張極英俊的、向來帶笑的面容上彷彿結了一層冰。

他浮在半空中,看着“它”空中飄搖的無數殘骸,眼中無悲無喜。

在“它”模糊的視線中,他感到面前的人淡漠得可怕,又該死地高不可攀。

無形的、龐大而純凈的力量鎮壓得“它”毫無還手之力,“它”能感覺到眼前這強大的力量和它是完全對立的,可這種力量,為什麼會存在於一個普通人身上?

他是誰?

“它”無法出聲,柏易卻絲毫沒有留情,骨節分明的雙手在空中虛虛一擰,黑霧立時變成了一團絮狀物,瞧着彷彿一堆發了霉的爛棉絮。

他又信手一招,蠟燭上的火焰竟然憑空分了一團過來。

“爛棉絮”已經無力反抗,在空中顫顫巍巍,眼看烈焰要蔓延到這團東西身上,將它直接點了,那團火焰卻忽然熄滅了。

柏易看了看自己的手,漠然的臉上浮現出些許詫異。

如果凈化之力消失,說明這個鬼物此時的存在是符合規則的,並且它的消失會影響副本的正常進行,所以柏易無法消滅它。

他意興闌珊地沖“爛棉絮”揮了揮手,懨懨地道:“滾吧。”

“爛棉絮”立刻往遠處飄去,動作雖然緩慢,但看那挪動的幅度,不難想像它已經拿出了自己的最大力量。

柏易看了手中的蠟燭一眼,毫不意外地發現它短了好幾寸。他落回地面,正準備將燭焰吹熄,忽然發現荊白好像正在看着自己。

他愣了一下,才想起對方看不見自己,目光的落點在他手中的蠟燭上。

柏易站在荊白對面,出神地看着青年的臉。

或許對方自己都沒有發現,但即便面臨生命危險也八風不動的俊美面容,此刻流露出的分明不過的擔憂。

他在擔心我。

這是柏易第一次體驗到被人關心的滋味。

荊白是什麼性子他很清楚,他不敢確信對方和他有同樣的心意,但哪怕只有同伴之情,知道他關心自己,柏易也感到異常滿足。

他凝視着那雙深黑色的沉靜眼眸,覺得心底里有一把暗火,它一直藏在很深很深的地方,深到柏易一度忘了自己有這樣的感情。

可此時此刻,哪怕沒有身體,他都能感到自己心跳如雷。

那把從未被點燃的火焰,就像此刻的燭火一般,在他心底里熊熊燃燒。

它來得猝不及防,可如此明亮,如此熾熱,如此高調地宣告着自己的存在,好像要燒盡他心中曾經存在過的荒蕪,讓他第一次感覺到自己原來如此鮮明地活着。

一些平日裏被深埋下去的,的不切實際的妄念,都開始悄悄復活。

一次,就這一次。

他不會感覺到的。

柏易的能力在副本內限制就夠多了,副本之外更不用提,在荊白面前靈魂出竅的機會,說不定就這一回。

親密接觸的機會,也僅此一回。

柏易一手托着蠟燭,一手護着燭焰,避免這火焰因他的動作燙到荊白,傾身過去,他的鼻尖幾乎要湊到荊白的鼻尖,他便微微側過頭。

他們距離這樣近,從未有過的近。

那團黑霧已經不見蹤影,重見天日之後,柏易才發現天光如此明亮。

當然,任何光影在荊白臉上,都是為他增色的。但兩人相處這麼久,這還是柏易第一次純粹地欣賞荊白的長相。

他的目光落在荊白的嘴唇上。

這麼冷淡的人,嘴唇卻是粉色的,形狀很好看,看上去也很軟,很好……

柏易眨了眨眼,眼中閃過一絲戲謔。

他沒有吻上去,而是側着頭,從荊白臉側用力吹了口氣,“呼”地一聲吹滅了手中的蠟燭,隨即手一松,蠟燭便準確無誤地落回荊白手中提着的燈籠處。

蠟燭一吹滅,柏易身體的方向便立時傳來巨大的拉扯感。

視線被猛然拉遠的最後一刻,柏易看見荊白抬手摸了一下自己的臉,正好是他吹氣的方向。

他竟然真的感覺到了……這就是傳說中的鬼魂吹陰風的方式吧!

柏易暗地裏笑得要死,臉上還要繃住,只好伸了個懶腰,試圖遮蓋自己的表情。

只是再看到荊白時,他沒忍住,臉上到底還是露出了點笑意,抬起手順勢打了個招呼。

柏易當然知道自己的行為幼稚到有點可笑,他雖然為人性格變幻莫測,但還真沒做過這麼孩子氣的事情,但他就是做了。

好像身體裏有個很陌生的部分,悄悄活了過來。

這點笑意一直維持到荊白對他說他也救了自己一次的時候,他這才正了正神色,正經地表達了自己的觀點。

可惜荊白的反應永遠出乎他的意料。

青年側首,示意他往回走,柏易提着燈籠走在他身邊。

他一直密切關注着荊白,目光除了看路就是看他,自然也能感覺到青年的目光掃過他的臉,那是沒有任何考量色彩存在的、單純的注視,雖然沒有什麼溫度,卻無比清澈。

柏易聽他語氣平淡地道:“怎麼,鬼要管我怎麼做,你也要管我怎麼做?”

柏易瞪大眼睛,轉頭對荊白道:“你明知道我不是這個意思……”

他轉過來,正好撞上青年平和鎮定的目光,那眼神中沒有絲毫冷意,反而十分坦蕩。

柏易聽見荊白道:“我救你,只是因為我想救你。

“就算不知道真正的你在哪兒,我也不可能把你的關鍵道具不明不白地留在院子裏。”

柏易愣住了。

荊白說完就繼續往前走,沒有留意他神情的變化,等走了一段路,發現柏易還站在原地,沒有跟上來,才回過頭看着他。

柏易發現他看了自己幾眼,表情變得疑惑。

他問:“換做是我,你會保管我的燈籠嗎?”

在他一瞬不瞬的銳利視線中,柏易發現自己沒有任何轉移話題的能力,下意識地說出了真心話:“當然會。”

荊白眉毛微微一揚,配上他變得柔和的眼神,在向來冷淡的青年臉上,這已經是個接近笑容的表情。

顯然,柏易的回答並不出乎他的意料。

他沖柏易點了點頭,示意對方跟上。

柏易站在原地,看着前方不遠處的荊白,英俊的面容上,神情變幻了數次,最終定格在一個荊白最熟悉的,漫不經心的笑容里。

荊白坦然地接受了他的注視,等柏易走到他身邊,才問:“所以,你身上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柏易聳了聳肩:“這可就說來話長了。”

荊白瞥了他一眼:“你可以長話短說,在我們分道揚鑣之前,我有時間慢慢聽。”

柏易誇張地“哇”了一聲,一張俊臉閃閃發光:“我聽到了什麼!你竟然對我感興趣!”

他都做好了被荊白懟回來的準備,荊白卻沒有直接否認。

他露出思索的神色,停頓了片刻后,他點了點頭,對柏易道:“確實。無論是你本人,還是剛才你身上發生的事情,我都很感興趣。”

看着柏易一副反應不過來的樣子,他補充道:“作為同伴,和副本有關係的,我希望你不要隱瞞。其他的事情,你想說多少,悉隨尊便。”

他看着前方,做好了聽柏易說話的準備,可走出去好一段路之後,卻還是只能聽到旁邊亦步亦趨的腳步聲,不禁眉頭一皺。

這人怎麼越來越墨跡了?還是說,他還有什麼別的顧慮?

荊白自認自己的態度已經表現得足夠明確,如果柏易還有顧慮,他就實在無法理解了。

他轉頭對柏易道:“你怎麼不說……”

柏易連忙把臉轉過去,但已經來不及了。他的手還放在臉上,完全無法遮蓋住自己的異常。

荊白詫異地看着他:“你臉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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失憶也能閉眼帶飛(無限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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