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1個皮球

那是我上小學的時候，應該是二年級，老師絕大多數是本地的，也有前來支教的，就有一個姓吳的老師是外地的，她應該是個正式的老師，其他的應該都是代課老師。她沒教我們班，也就是她不是我老師，但好像她很喜歡我。她在我們村當老師，那時我伯父是村支書，那年她春節來我伯父家拜年，居然也給我帶了一個禮物，就是一個小皮球，那時候沒什麼玩具（至少我沒有什麼玩具），我可喜歡了！

但小孩總有玩累的時候，玩了一下午，我就把皮球放在窗台上忙別的事了。可吃過晚飯，準備睡覺了，我媽問我皮球去哪裏了？我記得在窗台上，就黑燈瞎火去摸，沒摸到，我告訴我媽，沒找到，這下她火了，去找，找不到不許睡覺。我去找了一圈，我明明放窗台上的，我就在附近找，我父親給我點了根蠟燭，地方就這麼大，怎麼會沒有了呢？等我再說找不到的時候，我媽舉起了桑條，去找！找不到看我不打死你！她還真打！我父親要幫我找，我媽不允許，讓他自己找，讓他長長記性！我就在家門前的空地上玩，沒去別的地方啊！空地上肯定是沒有了，我只能去前面的菜地里找，雪好厚的，我幾乎是一顆白菜一顆白菜地摸過去的，還是沒找到，我的手都快凍僵了！我媽又打我！然後再去摸一遍，不知道重複了幾遍，那是對我一個小孩來說是很大一塊菜地，摸一遍得好長時間的，很快我的鄰居被我的哭聲和我母親的呵斥聲吵來了！就聽那吳老師說，不就一個皮球嗎，丟了就丟了，下回吳老師再給你多買幾個！這下我母親火更大了！邊打邊罵，讓我接着找！我記不得他們都說了些什麼！我的內心已經被恐懼佔領了，有一種疼叫打着不疼嚇着疼！大冬天的，衣服穿得很厚，只要不打在手上，頭上確實不怎麼疼！但我怕啊！幾個小時的哭泣，高強度的緊張害怕，最後我應該是虛脫了！我不知道我媽怎麼收的場，也不知道我怎麼回的屋，在我最後那一點意識中我看到，吳老師也癱在地上起不來了！是被我伯父他們拖進屋的，拖的時候，肚皮都露出來了！相當狼狽，毫無體面可言！就為了一個皮球啊！我母親要幹什麼？大過年的，你發那麼大脾氣幹什麼？不就一個皮球嗎，明天白天找不行嗎？非要我當晚找到！

這件事後，我和吳老師再也沒有什麼交集，我能感覺到她在注意我，但遠遠的，我也不敢和她說話，我覺得是我把皮球弄丟了才讓她在我母親和鄰居面前這麼難堪的。對我來說，這件事對我造成的直接後果是，我再也不敢要玩具，只會去撿一些別人不要的東西，這樣丟了也不心疼！我也不再玩物喪志。我和吳老師都是這場鬧劇的受害者，但三十多年來我忽略了另一個受害人，那就是我的表哥。

我不記得是哪一年，應該是我念高中的時候，那天我回家，發現我表哥和我母親在說話，表情很嚴肅，見我來了，他們顯得很尷尬！雖然他們馬上換了話題，我表哥還嘻嘻哈哈，但我母親的表情沒那麼快變過來，她好像是犯了什麼錯，眼神中有點愧疚！雖然我也沒聽到他們之前在說什麼，但我表哥的眼睛裏充滿了怨恨！接下來的話也是東扯一句西拉一句，是有意的在沒話找話。我隱約感覺他們之間有什麼事，我一直沒有讀懂他們的眼神，直到我兒子都念小學了。

那天我母親又在若有所思地好像自言自語，可能是我們前幾天吵了一架，她說我給她丟臉了！房子房子不買，車子車子不買，

別人家都買了！這下我火大了！我想買房子的時候，你不一票否決了嗎！車子，我暫時用不上。你覺得我給你丟臉了！那時吳老師給我買個皮球你把我打成這樣，從此以後我不敢要東西！我怕要東西！還不是你造成的？東西能不買就不買！可能她也想了很久，我的記憶能力讓她崩潰！我記得幾乎所有細節！她自言自語中又說漏嘴了，哎！那個皮球是你表哥拿走的。但她馬上意識到了說漏了，立刻補充說是我被打的事傳到我表哥家，他們來告訴她的。說什麼也沒用了！我一下明白了當初你們倆的奇怪的眼神。你事先知道我表哥拿走了皮球，而且很有可能就是你暗示或者默許他拿走的，你可能還特意關照他別讓其他人看到。因為等於是你送的，我表哥也不會把這個皮球拿回家后藏着掖着，等我的事傳到他父母哪裏（過年都要走親戚的），看到這個皮球，肯定要打我表哥，我表哥肯定會說，是舅媽給我的，他父母會相信嗎？她把皮球給你了還這麼打自己的親生兒子？你不光偷人家東西，還說謊！打！往死里打！原來我表哥才是受傷最重的一個！難怪他那怨恨的眼神八九年了都沒有消散！他當時已經是個大孩子了！

你們是不是看到了宮斗劇的影子了？我佩服我母親的心機，她就是想打給那吳老師看的，她先讓我表哥把皮球拿走，做到死無對證。然後等他們都走了，吳老師因為是外地的，當天回不去，她已經計劃好了一切！她讓我去找這個她知道不存在的皮球，就是想打給吳老師看的！所以當吳老師表現得很大度說要再給我買幾個時，她就變本加厲了！原來是這樣。等一等，那我母親這是為什麼啊？我的眼淚已經出來了！原來是我母親在阻止別人對我好，她打我僅僅是因為吳老師給我買了皮球！那那那為了一船羊草而打我那一竹竿也竟然應該是為了阻止我和我舅舅，她的親弟弟親近，喪心病狂地連她的親弟弟都不行！原來我的心理障礙是這麼來的，是我母親不許我和人親近！

我說了這麼多，其實當時我也就一瞬間就把好多事串聯了起來，一下子明白了，小時候的好多事一下就有了解釋，有了合理的解釋！我確實不知道我母親在我嬰幼兒時期是怎麼做的，但通過這兩件事去推測我嬰幼兒時期受到的打擊！親近別人會遭罪會被打擊，時間長了我就有心理障礙了！但問題是，在我還是嬰幼兒的時候我能明白我母親的用意，至少我的大腦明白我母親的意思，它幫我設定了這個不要靠近別人的後台程序。我說過，有些能力隨着年齡的增長會退化，這是小孩的第六感覺，我記事了會思考後反而理解不了我母親的意思。可憐的我花了整整三十多年才猜明白！還是在她說漏嘴的情況下。

我也突然間意識到，我和人近距離說話也會難受，不是我本來就這樣，應該也是心理障礙，不是我談個女朋友吃什麼吐什麼才是心理障礙，這種難受只和親近程度有關！仔細回憶起來確實這樣，和人聊天，從有點不適，到非常難受，也只和他對我的關心程度有關，和男女無關，如果他對我不感興趣，我最多也就口乾舌燥而已。問題在談女朋友上爆發，是因為和其他人打交道不用這麼親密和近距離。

其實，我從記事起就這樣，也就是說，我母親打給吳老師看，打一竹竿給我舅舅看的時候，我嚴格意義上說我已經親近不了任何人了！可我還是遭到了我母親的打擊！雖然我喜歡和對我不感冒的人呆在一起，但誰對我好，誰對我親我還是知道的！我開始為我的倔強而動容，就算你把我打成了心理障礙，可我還是依然沒有停止尋找那份溫暖的腳步！因為我還想去嘗試得到那份溫暖，我母親才會這麼歇斯底里！她是絕望的，我還是那麼不聽話！她不知道的是，其實她早就已經成功了！我有心理障礙了，和人親近只能是表面的，只是看到我像飛蛾撲火般地想和人親近，她的焦慮就沒法停止。也正是我記事後的這兩場重大打擊讓我記憶深刻，也讓我有機會去了解真相，從而去推測我嬰幼兒時的遭遇。是我的倔強救了我，也讓我受了更多的苦！

你們以為為了一個皮球就這麼結束了？我母親還有後續，我應該不是很笨，我一直不理解在我小學二年級的時候，我母親非要我留級。結果後來的班主任老師真把我當留級生看了，我沒信心學習了，學習成績很差，這下就真的只能留級了，但下一個班主任沒把我當留級生，我後來是班級第二考上了初中，被分在加強班。我在二年級和四年級各留一級（那時還是五年制小學）。我母親也表示過後悔，說她主意太大！但真正的原因你們可能想都想不到，我也是今天才想明白，我的第一個教室就在吳老師辦公室邊上，她僅僅是自作聰明地想減少我和吳老師接觸的機會！我的第一個班主任求她都沒有用，說基礎打結實一點，非要我留級。你們可以解釋為她關心我的學習，但真是這樣嗎？高考，好像大家都知道它的重要，那是農村孩子跳出農門的唯一途徑（當時），可我母親，我高考回來，還問我，別人都放假了，你這兩天去哪兒了？高考的報名費我可是跟她要的，她怎麼會不關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