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爸爸去哪兒了

其實在我外婆家，這個已經不是什麼秘密，只是他們不知道怎麼幫我。在我媽的那些隻言片語的敘述中，我的記憶好像被激活了，我記起了更多的事。我的三姨早就斷言，這樣弄將來沒人能近得了我的身！我也隱約記得她說：你們不要對他（我）太親熱，你們這是在害他！她們知道這個不對，可在他們的眼裏，身體上的傷害才是實實在在的，我母親的強勢沒有人能阻止！我小舅舅應該是最後一個妥協的人，我的二姨也只是說，大姐弄小孩有點嚇人。

我父親也妥協了？我記得我父親抱我，讓我騎馬（我應該還不會走路），帶我去他後來上班的地方，我父親好像是在我的世界裏突然消失的，長大后對父親的印象就是我母親說的那樣。我父親從我的世界消失總得有點原因吧，還是從我母親嘴裏得知的，她一直在說的故事，我小時候的事她常說的，肯定有事。

那是一個我引以為傲的故事，我前面也提到過，就是我還剛會走路的時候，走了幾公里去找我的父親，之前肯定有人抱着我去過，我自豪於我的認路能力！確實只要我走過的路，不管多複雜，也不管過了多久，我都能找過去。在我母親的嘴裏我是淘氣，闖禍的代名詞，我還有點得意。但這個故事現在不香了！幾公里的農村小路，對一個孩子來說。那絕對是一場長途跋涉！而且前途未卜，對我來說那得是多大的誘惑和勇氣才能讓我這麼義無反顧。我的這個舉動也把大人們嚇得不輕，他們無論如何也想像不出來一個剛會走路，主要還是爬的孩子能跑哪裏去？我爺爺他們組織了所有的人找，房前屋后，水溝，涵洞，草從，柴垛。絕望之際，我大爺爺找了水產大隊的人（很遠的），用滾勾把附近的河道都拉了一遍。這種滾勾是用來抓大魚的，但也用來從河裏撈屍體，剛淹死的人是沉底的。現在好多電影電視裏，經常有這樣的鏡頭，一個人落水了，另一個連衣服都沒脫就往水裏跳，去救人，要真是這樣，你別說救人了，你自己能不能游回來還是個問題，對不起，扯遠了。到了傍晚，我父親抱着我歡天喜地地回來了！大家可以想像當時我們爺爺他們的表情。

我不知道從發現我不見了到我回來的這段時間，我母親是怎麼過來的，她的內心世界我無從知曉，但她挨我爺爺他們訓是肯定的，可能還要挨打！我母親平時過於強勢，我爺爺也極有可能借這個事打壓她！你這個沒用的東西！嗚嗚渣渣的連個孩子都看不住！你是幹什麼吃的！我母親所說的委屈可能就是指這個。但她得出了結論，不能再讓我父親碰我了！也正是這個節點，我母親用了點手段讓我父親淡出了我的世界，我父親也覺得有道理，孩子一個人到處跑真的很危險，只有讓孩子不粘自己了。

相同的事又發生在我兒子身上，他也是剛會走路，那天我正在車間裏幹着活，突然從操作平台的樓梯口冒了個小腦袋出來，他還一臉的興奮！把我嚇得夠嗆，那個樓梯很陡，也就是個踏板大一點的梯子，我老婆都不怎麼敢走，他是怎麼上來的？雖然從家到車間不遠，但要下三樓，他肯定還不會走樓梯，他爬下來的？路上也危險，雖然是廠區，但也有車子進出，有些毛手毛腳的還喜歡開得飛快，前兩天就有一個毛孩子，沒有駕照不會開車也去挪他老闆的車，結果頂了幾個木箱一路撞到牆才停下。我還以為是他媽帶他來的，叫了幾聲才知道是他自己來的，我把他抱回去的時候，

我老婆在專心玩電腦，絲毫不知道剛才兒子跑去找我了！我沒有責備我老婆什麼，我還沒心沒肺地誇他，和你老爸小時候一個樣！

可現在想來，真的很傷感，他這麼辛苦地跑來找我這個老爸，就是因為我會抱抱他，親親他，他的母親，我的老婆沒給他這些！那我小時候也應該是一樣的，我千辛萬苦地去找我父親，也是為了這些！可我玩砸了！我父親讓我弄丟了！在尋找被關愛的路上，我失去了我的父親，我不知道我母親用了什麼手段，讓我的父親從此遠離了我。但我隱隱約約感到，這是女人的常規操作，我老婆後來執意要帶孩子回老家念書，在這之前她也熱衷於獨自帶孩子回娘家，和思思的母親讓我掏醫藥費（掏錢是說說的，讓我遠離她女兒才是目的），好像都有異曲同工之妙。而且我可以從其他方面來推測，我母親絕對有更厲害的手段讓我父親屈服。

那其他人呢？包括我外婆家的人，我母親怎麼弄的？我母親告訴了我一個細節，說我從外婆家接回來后，我整整哭了半個多月！剛開始，沒日沒夜地要找外婆，後來是一到天黑就哭着喊着要找外婆，在說這些的時候，她語氣中充滿了沮喪！她說：你犟是真的犟！我怎麼哄，怎麼抱都沒用，我真的一點辦法都沒有了，我真的恨死人了！我明白了，我的這些行為終於消磨掉了我母親最後那一點點耐心，也就是說，從那時起，我這個倔強的母親已經下定決心不讓任何人再碰我！而且今後不許我靠近別人，也不許別人碰我成了她的執念。去找父親的事，我母親得出了同樣的決定。而同樣倔強的我，找外婆的倔強反而讓我母親關上了我所有獲得關愛的門！據我父親的同事講，我小時候可乖了，可討人喜歡了！我喜歡讓人抱，讓人親，我還會主動親人家，對一個婦女來說，一個小孩左顧右盼渴望別人抱抱的眼神，還會主動親人家，那絕對是一零五榴彈炮的殺傷力！但對我母親沒用，她要的是聽話，要的是服從，我哭我鬧就是不乖！不乖就得打，你還哭就再打，打到我不敢哭為止。每當我犯賤，想讓人抱抱我，我搜索了我所有的記憶，耳邊好像只有我母親那歇斯底里聲音：叫你骨頭輕！叫你骨頭輕！還要不要人抱。記得那年在親戚的酒宴上，我母親在和一群姐妹說話，我也在聽，不知道是什麼由頭我覺得應該給我母親一個擁抱，沒想到她在那群姐妹羨慕的眼神中奮力掙脫，還滿臉怒容。其實我那已經很假了，只是因為外婆會讓我抱抱而留了這麼一個形式。還是據我父親的同事講，就那次我去我父親的工地，他們空的時候抱抱我，他們忙的時候我就安靜地在邊上自己玩，看他們幹活，他們說我好乖哦。那應該說我好像不是特別作啊？我母親怎麼老說我小時候作死作骨頭，煩死了！看來她真的不知道我想要什麼！就像我的老婆，才一周大的孩子，她哄不好就生氣了！往床上一扔，“你到底想幹什麼啊？”。不對，我還有外婆和爺爺，他們兩個我母親總不能不讓他們碰我吧？但實際情況讓我很失望，我外婆離得太遠，我爺爺在我三周歲左右的時候就去世了。沒有了這兩個人的制約，她可以為所欲為了！

可所有的事好像都是我被送到外婆家回來后發生的，我的哭鬧找外婆，讓她下決心不讓別人碰我！我去找父親讓她挨罵，讓她揪心，所以也不讓我父親碰我！我渴望得到的關愛她又不給我，在她的嚴厲打擊之下我形成了心理障礙，從此我親近不了任何人，這個東西折磨了我四十多年，我也吃了不少苦！也被人利用我缺少父愛和母愛的弱點，真的往事不堪回首啊，我沒有朋友，沒有親情，愛情也和我無關，我過得是什麼樣的人生啊！所有對我好的人都被我的心理障礙擋在了門外，就算我覺得她或者他對我好，我很珍惜，我也會因為害怕失去而遠離，時間久了也就淡了！我只能在心裏有她或他，我並不能真正走近她或他，美好的東西只能是我心裏的臆想，不能帶到現實中來，如果我飛蛾撲火地走近人家，結果只有一個，那種難受讓我只能逃離，然後在心裏說服自己，她（他）不是的，不是我要找的人。

那這一切都是怎麼開始的？我不相信一個母親會不愛自己的孩子，就像我的老婆也是愛孩子的，只是她不知道該怎麼哄孩子！她甚至知道孩子為什麼哭，可就不知道怎麼哄，哄不好就煩。那我母親呢？她或許真的不喜歡小孩，但一開始就是這樣的嗎？我不相信。我想起了那次她差點把我捂死的操作，她的起因是被我的哭聲煩死了！和好多婦女認為的一樣，認為小孩子盡量不要抱，抱習慣了就放不下了，很累人的。我現在知道了，我是一個很敏感也很倔強的孩子，她沒什麼大的錯，但她碰到了我這個犟種！她只知道我的犟，但她不理解我為什麼哭！那年我告訴她，孩子為什麼哭時，其中就說到有一種哭是因為孩子怕！她那驚訝和懊悔的表情我永遠也忘不了！原來她理解不了孩子為什麼哭，一着急就犯了大錯！那個肯定會被我爺爺他們打罵，因為我，她受到了打壓，從此就恨上了小孩也說得通！那麼說來我那可憐的弟弟也是因為我而沒來到這個世界。可另一個解釋，還是我母親的強勢，她覺得大家就應該聽她的，老人就應該讓年輕人做主，別的事我作不了主，那你的孫子我總作得了主！是不是我母親在向我爺爺他們較勁，別的事你作主，你孫子我作主，你服不服？好像拿孩子來要挾是很多人的常規操作。如果是這樣，那從另一個側面來說，我爺爺他們很喜歡我，很在乎我，很疼我。

可想到我自己，我悲從心來！我來到這個世界，對周圍的一切都那麼陌生，我害怕，我不安，我無助地躺在那裏用哭來呼喚我的母親（那個時候我也只會用哭來表達一切），可我母親反而煩死了！我等來的不是溫暖的擁抱卻是母親差點把我捂死的操作。原來繞了這麼一大圈，讓我吃了那麼多的苦頭，作為一個嬰兒的我最初想要的只是想讓我母親在我害怕的時候抱抱我，給我點溫暖和安慰！就這個，我母親讓我找了整整四十多年！一想到這裏，委屈的淚水瞬間充滿我的眼眶奪路而出，我再也控制不了我的情緒！我嚎啕大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