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這個地方可真難找啊!”
泰陀斯掏出手絹不停地擦去流進脖子裏的汗水。
這個長着一頭稀疏灰色捲髮的老人穿了一件暗藍色的上衣,領口和背部都已經被汗水浸濕,腰間的粗皮帶上掛着兩個深褐色的鼓鼓囊囊的布包。他原本就身材矮小,被腰間的重物拽着讓他看上去更矮了。
老人眉毛和唇上那一撇短整齊的小鬍子都是灰色,兩頰像發酵的麵糰一樣鼓出來,圓圓的藍灰色眼睛看上去反倒和他的年齡不相稱。
上午的天氣並不熱,但他在這片區域轉來轉去累得滿頭大汗。
“沙納汗的這片街區真是破舊,怪不得叫拾荒之家,街頭堆積的廢品都有半個屋子高啦。”泰陀斯嘟囔道。
街道上有一層被無數路人踩起的浮土,只要氣溫一高,乾燥的土灰就會被揚起來落到臨街店鋪門口的招牌、帘子和桌椅上。
他找了一家在門外支起棚架的酒肆,對面是擺滿便宜馬鈴薯,蕪菁和捲心菜的菜攤。
泰陀斯坐在外面這片陰涼中,吆喝夥計給他端來一大杯放了冰塊的麥酒。豐富的白色泡沫從杯口溢出,他端起杯子猛灌一口,冰涼甘醇的酒液混合著氣泡湧入腹中讓他滿足地嘆了口氣,一身的熱氣也清爽下來。
昨夜的景象真是難得一見咧。
他回味着口腔里麥芽的清香,望着街道上來往的行人。
那孩子真是個天才。
昨夜與朋友打賭贏了之後開懷暢飲,喝到渾七素八。出了酒館又下起雨來,就隨便找了個犄角旮旯躺下醒酒。
恍惚之間覺得眼前火光閃爍,一股熱浪若有若無吹到他臉上,本以為是自己喝多了腦袋不好使,出現幻覺。待他睜眼向火光望去時發現了有趣的景象,酒頓時醒了大半。
“喲!馭火的術士不錯啊,五個圍攻一個,有意思。”
他爬起來,靜靜的坐在那裏觀摩着戰局。
這個被圍堵的孩子資質倒是不錯,還會多種馭術並用。不過現在成了人家的瓶中鼠啦。
他饒有興味地望着地面上築起的亮黃色火籠子。
突然泰陀斯感受到一絲異樣的氣息,接着,眼前恍如下起瓢潑大雨,遠處幾個人影都消失在洶湧的白色雨幕之後。
他的雙眼放出精光,伸長脖子張望。
片刻之後一團火焰自白色的雨幕中爆發出來,居然把周圍的濕氣蒸發得一乾二淨。
他望着遠處大發雷霆的馭火者嘿嘿笑起來。
這個男人才意識到自己被耍了呀。
不過也只能算這個馭火術士倒霉了,碰上了個麻煩對手。
對於一個不是術士的人來說能做到這種程度可謂是奇才了。泰陀斯想,就算是術士,能製造幻境的人也絕對不多。
這個孩子可引起他極大的興趣了。
他頂喜歡這種更給人帶來意外驚喜的東西,怎麼能不追來看看呢。老人摸了摸垂在自己右側腰間的一隻布袋子,裏面有活物骨碌碌蠕動。
街頭傳來一陣馬蹄聲,接着四周便嘈雜起來。穿着白色制服的一隊人馬經過,鐵蹄揚起陣陣黃塵將街道上的行人都擠到兩邊。
“治安隊的人怎麼跑這裏來啦?”
行人開始嘰里呱啦議論,有些人還跟過去想一探究竟。看熱鬧的人果然是在哪裏都不缺的,何況是在這彙集一幫三教九流的貧民街區。
泰陀斯舉起杯子咕咚咕咚將剩下的麥酒喝乾,用手背抹了一把嘴。
他認出帶頭的那個治安隊長就是昨夜那個一臉怒容的馭火術士,他們來這裏肯定是和昨天那個少年有關。他往桌上扔下一枚銅幣後起身跟了過去。
等泰陀斯追上時他們已經將一個少年圍住,四周已經聚集了一圈看熱鬧的人。他走近一看,治安隊圍住的是個身材瘦削的黃髮男孩,不是他要找的人。
“這不是約克家的孩子嗎?犯什麼事啦。”
“估計是在西區那邊闖什麼大禍了,這治安隊不是西區那邊的么?”
“東區和中區也是這身衣服啦,你怎麼就知道是哪邊的?”一個尖臉男子反問身邊搭話的人。
“我認得咧。”肉販打扮的男人身上掛着一條油膩的圍裙,手裏還提着一副豬肝。
“得了吧。”
“說到這個,咱們這邊偷東西的搶劫的還有強暴犯什麼沒有,來這邊找犯人的又不是一次兩次了。”
“那可不,還有些人手上犯着命案那。”挎着菜籃子的矮瘦婦女答道。
另一個胖女人則用手扯着自己洗舊的紅色頭巾“諸神保佑,我可不想和殺人犯住在隔壁。”
泰陀斯聽着身邊的人嘰嘰喳喳,看着治安隊的人下馬按住那個男孩。
好像是昨天和另一個少年一起的,是同夥嗎?
他的目光在四周搜尋,希望能看到另一個男孩。心裏一邊盤算,難道剛剛找到一棵好苗子就要看着他被抓進大牢啦?不過這兩個孩子真要犯了什麼事他現在也管不着。
治安隊給那個男孩綁上雙手將要帶走,忽然遠遠傳來一個聲音大喊。
“住手!”
眾人紛紛側目,一個黑髮少年從人群的另一處走出來,身後跟着一個女孩。
是他!
泰陀斯趕緊擠上去,還不忘用手護住自己的腰包。
奈何這一聲喊叫刺激了圍觀群眾的神經,大家都圍攏過來湊得更近,他一個小老頭根本擠不上前。卡在這些販夫農婦的軀體之間,他聞到爛西紅柿的氣味、羊臊味和汗酸味。
現在泰陀斯只能在人群的縫隙中遠遠看着,聽不清在說些什麼。情況好像不太妙,他打算再觀望一下。
“加爾,你來幹什麼?”伍德焦急道,他雙手已經被牢牢捆住。
“正好你自己過來,我們也不用去找了。”科霍羅命令手下“把他一起綁了。”
“等一下!”
治安隊長沒理會他,讓手下抽出繩子。
加爾波擠身上前。“大人,昨晚和你打架的是我吧,你怎麼來抓一個不相干的人哪?”
“你們兩個有一起出現在現場,並且他也有攻擊我。”
“出現在案發現場就一定和案件有關啰,您的意思是。或許這個勇敢的男孩只是看不慣我當時的處境而已。”
科霍羅哼了一聲,“你們倆什麼關係我不知道,但我接到的任務是把你們都帶回去。”
“另外,”他上下打量着加爾波。
“我也不認為你們兩個手腳能幹凈到哪裏去,畢竟生活在這種蟑螂窩裏。”
加爾波早習慣了他人的這番譏諷,“那大人您就更不該來這裏了,到這種烏煙瘴氣的地方執行公務有損您的榮譽呀。”
“我們偶爾還是得幫市裡搞搞清潔,免得有些臭蟲到處亂爬。”科霍羅板着一張臉,“別費口舌了,滿肚子的歪主意等到審判所再說吧。”
說完一旁的衛兵就要給加爾波套上繩索。
伍德急忙將身子湊上前來,手卻仍被扯向一邊。
“大人,這件事真的和他沒有關係,有東西丟了是吧,是我拿的。”
科霍羅看向他。
“他只是…只是…我找的幫手,掩護我逃跑的。”瘦男孩囁嚅道。
伍德這個傻瓜怎麼自己承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