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加爾波坐在木板搭成的簡陋浴室里,脫掉了燒得破爛不堪的衣物,接了兩桶冷水,用瓢舀了不斷的澆到雙臂與背部被灼傷的皮膚上。肩上的傷口已經止住了血,他能聞到自己頭髮的焦糊味。
這一次能逃掉還真虧了這場雨。
他小心地用濕毛巾擦拭着傷口周圍乾涸的血跡。
空氣中充足的水元素,再加上那些術士馭火時產生的熱力,以木樨花的香氣為作為麻醉劑才成功的發動驟雨幻象。不然就以他的現在的三腳貓功夫,絕對會被燒成烤乳豬。
從來沒有老師真正教導過他如何讓修習馭術,他只是憑藉著自己那點幸運的天賦在摸石頭過河。
當父親第一次見到他能用氣流將裝麵包的牛皮紙做的小船浮在空中時,父親並不驚訝。他只是微微一笑,也沒有明令禁止不能做出這種行為,但也沒有支持他將這種能力運用到更高的境界。
“並不是所有愛做飯的廚子都想成為皇家御用廚師。”父親道,“人所擁有的能力也並不都是往好的方向發展,孩子。”
父親朝小船輕輕吹了一口氣,牛皮紙小船搖擺着在空氣中航行起來,乘着無形的浪頭起起伏伏。
加爾波的翠綠眼珠跟着小船的航行軌跡滴溜溜地轉。真神奇,那小小的船艙里似乎載滿喜悅,他忍不住咯咯笑起來。
父親也同他一起望着在房間裏巡遊的小船,叮囑道:“這是在房間裏的秘密,可不能拿帶外面去玩喔,小加爾。”
加爾波輕嘆一口氣,垂下了手,最近總是想起父親,是不是人在無助的時候后總時會率先憶起那些自己曾經依靠過的人呢?
他趕緊將這懦弱的想法趕出腦袋,父親已經不能再提供建議了,而自己也已經不是小孩子了。
但是接下來要怎麼辦呢?妖晶沒有拿回來,還驚動了治安隊的人,他們一定不會善罷甘休。
就在他陷入沉思之時,啪嗒一聲,浴室薄薄的木板門被粗暴推開,把加爾波嚇了一怵。
他慌忙跳起身來,抓起一旁的水瓢作勢要扔,在看清來人之後更是驚訝得張大了嘴,倒吸一口冷氣。心臟再一次劇烈地收縮,幾乎令他暈過去。
“你幹嘛?!”
加爾波發現自己發出一聲顫抖的怪叫,吐出來的字音幾乎拐了個彎!
一把將門推開的居然此時應該正躺在床上的那個女孩!
女孩冷着臉堵在門口,光着雙腳,穿着一條白色泛黃的亞麻睡裙,領口有些大,露出大半部分的肩膀。
陰鷙凌厲的目光在加爾波精光的身體上轉了好幾圈,這種眼神讓他感覺自己的肉體被活剝開。
任人用眼睛宰割完之後加爾波斷線的大腦才反應過來,自己是一絲不掛的站在她面前!
他慌忙用水瓢擋住自己的私處,一下扯到了肩膀的傷口,疼得他齜牙咧嘴,用腳趾頭使勁摳着地面。
“你,你……”
加爾波舌頭打結得厲害。
女孩淡定的回頭走掉,卻沒有把他把門關上。加爾波只好歪跛着身子去拉上木門,他可不想這樣光着作為路人觀賞的對象。
這人是什麼毛病啊?有大半夜偷看男人洗澡的習慣嗎?
他突然一個激靈,莫非她是要報復自己吧?
因為之前自己也看過她的身體?!
加爾波頓時覺得又好氣又好笑。
他清理完畢之後回到樓上,看到自己房間的門是拉開的。估計那女孩現在也是醒着,
也覺得有必要過去和她談談,便走進去。
只見女孩屈起一隻腳坐在窗台上,望着窗外一片深黑的夜空。後半夜的天空只剩下幾顆疏星。女孩一頭銀灰色的長發如瀑布一般披在身上,看上去就像沐浴着滿身的星光。加爾波拉過一張椅子坐在她斜對面。
“我有事情想和你聊聊。”
女孩回過頭來望着他,臉上表現出願意聽他說下去的神情。
“剛剛…”加爾波覺得臉上有些燥熱。
“不是,之前…的確是我失禮了,但那也是在緊急的情況下,我原本以為你不會介意。”
“剛才我只是去驗證我的一個猜想。”女孩答道。
她的聲音清冷又略顯老氣,要是單獨聽她的聲音是沒辦法與她那一張精緻的臉龐聯繫在一起。這樣的組合就像是個十三四歲的明艷少女在學四五十歲的老修女講話一樣。
“什麼驗證?”加爾波不解。
女孩卻沒有順着他的問題回答,“黑髮小子,你是個不錯的人選。”
加爾波一頭霧水,什麼人選?這個人稀里糊塗的又在說什麼?
但他現在也不想管那麼多,想到自己接下來可能要遇上的麻煩,而且是大麻煩,已經不好讓她繼續留在這裏了。
“你現在也可以走動了,是時候通知你的家人來接你了,或者你想自己回去也行,我可以送你。”
“我需要待在這裏。”女孩道。
“什麼?”
加爾波驚惑不已。怎麼還賴着不走了?
“說到底,你是不是還在介意之前的事,想以身相許什麼的……”他嘀咕着越說聲音越小,畢竟她剛剛提到什麼候選人來着。
女孩沒有理會他瞎扯。
“我需要你的身體,你的力量。”
她輕巧地跳下窗戶,邁着貓一樣輕靈的步伐來到加爾波身前,俯身將臉湊近。
加爾波從來沒跟一個女孩子湊這麼近過,他彆扭的身體不斷地往後仰,脊背緊緊的貼在椅背上。
二人的鼻子幾乎碰到一起,加爾波下意識屏住呼吸。從女孩肩上垂下來幾縷頭髮落進他的的頸窩裏。
她雙眼如鷹隼一般銳利,眼神利爪般懸在驚恐不安的獵物頭上,看着獵物因恐懼而戰慄,那雙直勾勾的眼睛裏面爆發出更加興奮的凶光。
名為恐懼的巨手攫住了他。
寒意如同沸騰的水一般從身體深處湧出,竄上脊背。加爾波頓時感覺到有一股兇狠的力量在撕扯着他,無形的利爪勾住了他的皮膚。他的雙手下意識使勁抓住椅子,身體被不安的潮水推搡着,彷彿孤身一人置身於片絕望荒涼的遠洋上。
手臂一使勁,肩上傷口的刺痛讓他回過神來,女孩也直起身子,將臉從他面前移開。
“在未來的一段時間裏我需要你留在我身邊。”
女孩背過身子繼續望着夜空。
“當然我也不會虧待你,黑髮小子。我可以和你做一個交易。”
她又在說什麼胡話?
卸下剛剛的緊張感讓加爾波覺得有些頭暈。他從來沒在一個人的眼神下這麼驚慌無措過,隱約覺得這個女孩身上有一種致命的特質。
“我並不想和你做什麼交易。還有,我叫加爾波。”
他現在只想離她遠一點。
“你不想做交易也行,本來我還想按照你們人類的規矩行事。你若是喜歡單方面的強迫我倒是也不介意。”女孩回過頭,依舊面無表情。
“你想怎麼樣?”
“我需要你。”
“你是想讓我保護你嗎?”
加爾波想起來,之前她好像是在被追殺,雖然他沒問,但看來是八九不離十了。但剛才她那副要將他拆吃入腹的氣勢,很難讓人想像還有什麼人能傷害到她。
“我沒有能力保護你,就算你拿再多的錢雇傭我也是白搭,我什麼也不會。”
加爾波覺得無論時她還是她的追兵他都惹不起。
“看來你似乎很不了解自己,黑髮小子。”她繼續道。
“你的能力比你自己想像的要大。我所要求的也不多,只需要你跟在我身邊就夠了。”
加爾波皺起眉毛,這就更奇怪了,要一個沒有什麼戰鬥力的護衛是什麼道理?這人身份不明還老說些莫名其妙的話。
“但是你必須聽從我的命令,不能違抗。當然,你也可以從我這裏獲得你想要的一切。”
這聽起來怎麼像是要給人當寵物呢?這難道就是所謂貴族小姐的嗜好嗎?
加爾波站起身來,清晰地回答她。
“我拒絕。”
將要帶上門時他又道:“我可以讓你再留宿一晚,你身體恢復了就趕快回去吧。我惹上的麻煩夠多啦,你還是快走比較好。”
女孩靜靜地立在房間的幽暗中,不再言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