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樑上的紅布
不多時，公雞的鳴叫把太陽喚醒了，萬老太和萬三千在各自的房間徘徊，各自的床上輾轉反側，庭院內異常的安靜。下人拿着掃把掃地的聲音，在整個庭院裏迴響。老管家略顯疲態如每日早晨一樣，站在正廳的台階上，環看着下人平常的日常的舉動，眼神看似認真的觀望，可早已飛向思緒的大海。
今天早晨不同的是萬三千沒有出現在這個寂靜的清晨。老管家把最後一點發獃的表情浪費掉之後，轉過身子，微微的駝着，脖子向前探出，兩手交叉的背在身後，踢着步子向萬三千的房間走去，腳上的布鞋落在地面的石板上是沒有聲音的，他是在故意模仿萬三千，着實有一點他的影子。
清晨的陽光鋪在萬三千卧室的門上，古老的建築露出了一天中最新的一面。老管家扣着手指，敲擊着木門，像是清脆的聲音隔門而入。老管家的手停在了門上，已經準備好再次叩擊。
又是兩聲，和敲門聲一起發出的還有老管家口中召喚的聲音“老爺，老爺？該吃飯了！”等待着回應。
老管家敏銳的聽覺已經察覺到室內已經無人，說出的聲音好似掉在了大海中的石頭。老管家試探性的打開門，一聲木門和木栓沉悶摩擦的聲響，被緩緩的打開，撲鼻的繞燒香的味道迅速的衝出門外。老管家經常出入萬三千的卧室，可是今天這樣刺鼻的香氣真的是第一次。老管家聲音低沉了好多“老爺？”端着早餐的丫鬟也從廚房趕來，顯得十分的匆忙，表情為難，昨天半夜被叫醒，被弄得雞飛狗跳，萬府上下沒有一人能休息好，也沒有一人敢休息。今天的早餐足比平時晚了一個小時，丫鬟緊張的跟在老管家身後，已經準備好被“噴吐沫”了，況且昨天晚上萬三千因為萬通怒火中燒，火冒三丈，破口大罵，搞的下面的人也大動干戈。
老管家表情情自然，兩個人一前一後，只有一肩之隔，丫鬟則是有些唯唯諾諾，輕手輕腳的走到了室內。怕打攪萬三千休息，更怕這個不眠夜給萬三千帶來煩惱，見人就罵。客廳一如從前的整潔，桌面，椅子表面一塵不染，一個足有一米長寬的萬字印在牆壁中央，每一個筆畫都十分的圓潤，整體像是一個人邁開腿跑步。下面是深紅色的長條木桌，一個小的銅香爐放在桌子上面，桐爐的裏面，燃燒的灰燼形成了一個小山丘形狀，沒有見到萬三千的身影。
丫鬟一聲驚恐的尖叫如無形的遠程弓箭，從萬宅射出，緊接着手上端着的早餐失手的摔在了地上。由於萬三千的卧室的地面鋪着一層厚厚的毛地毯，摔在地上的碗筷一般是沒有聲音的。丫鬟彷彿見了鬼一樣，恐懼和驚嚇迅速的讓他下意識的藏在了老管家的身後。
眼前的一幕讓兩人大為驚恐，嚇的臉變成了青蘿蔔。床的前面是張倒了的八仙桌，桌子面對着老管家和丫鬟，黑黃色的房樑上是一塊長條紅布，紅布下面拉着萬三千的頭，紅布被拉的筆直，形成了一個長o形狀。萬三千身穿白色的睡衣，雙手，雙腳懸垂，眼睛向上揚，只能看到白色的眼球，嘴唇黑紫，舌頭吐的很長，頭部的皮膚變成了淺紅色，臉上的皺紋更深刻了，好似用毛筆畫上的紋路，有點像懸在半空中的白無常。儼然萬三千已經變成了一個屍體，老管家拍了一下大腿喊道“老爺，自殺了，上吊了！”丫鬟慌張的跑了出去，老管家口齒不清晰的說“快去找老奶奶！”老管家跌跌撞撞的從萬三千的房間爬了出來，用最高的嗓音叫道“快來救人啊！老爺自殺了！”
這個敏感的字眼在這個平靜的清晨顯得格外的刺耳，老管家的嗓子接近沙啞。聲音如波浪一般擴散，眾人驚慌，難以置信，恐懼的從四面八方趕來，。廚工，下人，丫鬟，老人，清潔工家中能聽見呼喚的的人都來了，沒有聽到的，看到眾人倉皇的腳步，也緊跟着，好似發現了什麼金銀財寶，誰跑得快誰就能多得到利益，此刻萬三千的卧室彷彿是有一種能吸引人思想的的魔力，那場面就算在萬老太生日當天都難得一見，前面幾個下人擠進萬三千的卧室，把癱坐在地上的老管家扶起，剛才癱軟的老管家，看到“救兵”來也，瞬間有了精神。
眾人目瞪口呆，面面相覷，丫鬟看到萬三千被懸挂恐怖的表情，被嚇得大叫，後退，捂眼睛……有的甚至當場暈厥過去。
老管家用更咽的聲音，口齒不清晰的喊道“快，快，把姥爺放下來！”下人們雖都是農人出身，身上扛個鋤頭，鏟子那是自然，可誰擺弄個死人啊！在老管家身前的幾個下人遲疑了一會，一個身材魁梧的劈柴工大奎“哎呀”一聲從人群中快速的擠了出來，其他的人跟在他的後面。大奎看樣子是經驗十足的樣子，可這樣的場合誰都沒有經歷過，無非他的膽量比別人大。
大奎一邊用手指，一邊焦急的說道“你去拿剪刀，你拿凳子，你們站上去。”而他一把將桌子掀翻，要是這個動作放在平時下人們出現了這個動作，那就是趕出家門的下場，現在看來大奎還頗有點英雄的氣概。
大奎穿着短褲，兩條粗壯的大腿扎着馬步，雙臂和右肩膀將萬三千的小腿緊緊的摟住，就像平時他用肩膀扛圓木一樣。下人們站在凳子上更近距離觀看了萬三千的死相，就看了一眼就扭過了頭，他們是不敢直視，可卻做出了不忍直視，要哭的表情。此刻老管家等眾人已經把萬三千上吊的現場圍成了一個圈，隨時準備從空中降落的屍體。
大奎大聲在下面大聲的說道“我數三我們一起向上抬！”兩個站在椅子上的下人這才反應出他們要做什麼，迅速的下蹲抱緊萬三千的大腿。“好，剪紅布，快！”一個下人從萬三千身後，拿着剪子將一個o形的紅布變成了一個長條。屍體在緩緩的下降。
萬老太剛跨進萬三千的房間，看到判若兩人的萬三千的屍體，在眾人的扶持下從空中下降。頭部一陣充血，眩暈感使他身體向後仰，手不聽使喚的放開了拐杖，眾人的注意力又轉移到了萬老太身上，還好後面的下人和丫鬟及時的攙扶起了萬老太。
大奎摸了摸萬三千的脈搏，脖子，還有鼻息。大奎看着了一眼老管家，兩人凝重的表情已經完成了無聲的對話。老管家拍了一下身邊的下人說“快去叫一聲，快！”其實老管家知道，大奎也知道，眾人也心知肚明，萬三千已經血涼了，心靜了。
只能期待奇迹的出現了，希望醫生有回天之力，能讓萬三千再生，下人飛奔出去，萬老太顫抖的聲音說“快，快一點……”身後的玲玉從門外穿了進來，看到要摔打的萬老太上前攙扶說“奶奶怎麼了！”
玲玉又環看一下周圍神情凝重，恐懼的眾人，這才發現躺在地上不省人事的萬三千，“哇”的一聲大哭起來，這一聲真的和人們眼中的冰清玉潔的萬玲玉不符，眼淚也隨即噴涌而出，直接撲了上去，跪倒在屍體旁，眼淚比聲音來得更快，好似剛洗完臉，沒有來得及擦乾淨，臉上的淚水一滴一滴的掉了下來，長長的頭髮也粘到了臉上，痛苦聲從飄上了房梁，在用力呼喚着“爸，爸，這是怎麼了！”。
王老太始終不敢靠近，精神恍惚的說“這是為什麼啊？我萬家怎麼了？”
剛才眾人還是恐懼，壓制着心情，萬玲玉的哭聲給大家開了先河，女人們的哭聲此起彼伏，心中的懼怕有的釋放。剛剛還是晴空萬里，這時已經黑雲壓城，太陽被烏雲遮住了光芒，一場暴雨將至，遠處的悶雷聲比室內女人的哭聲還要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