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尋釁
對於錦瑟的這種真情流露，孟濯心中感到安慰。
不管怎麼說，總算是對得起齊滄的心心念念了。
方浩和孟濯收拾好東西，準備離開。
在經過錦瑟的身前時，方浩看着淚痕尚在臉上的錦瑟，突然問道：“齊滄還留了一筆錢，準備讓你從良呢，要不就趁這個機會脫了賤籍如何？”
錦瑟苦笑着搖了搖頭，緩聲道：“我不配，就請大人拿這筆錢好生奉養齊大人的家眷吧。”
方浩微微撇嘴：“當然，這就不勞錦瑟姑娘挂念了。”
孟濯拉了方浩一把，示意其見好就收。
等兩人離開，小雲拉開房門進來收拾屋子。
錦瑟走至窗前，將竹簾捲起，看着經過廊檐遠去的那兩道身影，伸出根手指擦掉了臉上的淚痕。
面上的苦澀、笑意，一瞬間全都去了個乾淨，只留下眼底的清冷，映照着月光。
身後小雲默默收着桌上的酒壺和酒碗，正掏出塊抹布將桌面擦乾淨。
“收拾東西，要乾淨。”錦瑟淡淡道。
“是。”
……
小雲蹲在胭脂鋪子的門口，曬着太陽，無聊的看着天空。
陽光很好，暖洋洋的讓人舒服。
如夢閣的姑娘們每天都要用掉大量的胭脂水粉，閣中儲備的自然是遠遠不夠用的，這才打發他來這家名喚“美人面”的鋪子進一批貨。但是鋪子裏的成品不多，好在掌柜的說只要登上一時片刻便能拿到。
小雲有些唏噓，如今天下可沒有想像中的那麼安穩，可偏偏這天都城裏好似一片祥和，當然這種祥和景象也僅限於白天。
他望了眼遠處，高大的宮殿彷彿刺入雲霄。
難道說，真的是玉虛宮庇佑了這一方樂土？
想到這裏，小雲突然嗤笑一聲，嘴角露出虎牙的尖尖。在這一瞬，他的臉龐明媚，比許多嬌娘子都要惹人憐愛。
他這一笑，身上的那件小廝衣服便露出了一條口子，直至腋下，竟是一個早就有的破洞在他這微微一個動作下再難掩藏。
小雲將破洞往腋下塞了塞，似乎這樣子便能安慰自己這件衣服還是完好的。
他想着，等再攢攢錢，怎麼著也得換身新衣服。
一邊想着，他的眼神也就開始發愣，就好像在盯着每個從他面前走過的人。
如果這個時候有人注意到他的視線，便會發現這是一雙漂亮的眼睛，眼眶輪廓很正，瞳仁大且亮，黑曜石一般，野性和傲氣都在一對眼窩中藏着，只顯露出難得一見的乾淨。但往往尋常人不會這麼在意一個陌生人的眼睛好看不好看，他們只會覺得這視線太過無禮而且有些陰冷。
“你瞅什麼呢，找倒霉吧？”旁邊經過的一人呵斥一聲。
小雲從下往上一掃，打量了一瞬那個呵斥他的人。
一個二十多歲青年，身材有些走樣，再加上雙眉之間的鬆散的慵懶，以及眉眼之中的倦怠，很顯然這一位在酒色二字上耗費了許多精力。至於一身穿着，從靴子到衣袍，再有腰間佩劍以及綴着的那枚玉珏，可見這位是個世家子弟。
再從之前那句話的口音判斷，這顯然是個威州的使者，小雲在如夢閣跟這人打過照面。
這些日子，天都城裏這樣的人越來越多了。
各地進入天都城勤王表忠的使者，正陸陸續續的進來，但是真正能夠得到機會進入皇宮的卻是寥寥無幾。因為皇帝陛下根本就懶得管這些小事，全應該由國師大人處理嘛！但偏偏國師的玉虛宮，除了有數的信徒以及接到召見法旨的平天衛之外，誰都進不得。
出現在他面前的這一位估摸着是想要進宮表示威州公的忠誠，卻一直沒找到門路進入那座皇宮，心裏正憋着一團火氣，所以才想故意找人麻煩。
當然，也有可能是他之前的眼神確實不太討喜。
“王兄何必跟這種小鬼計較？約莫是看王兄衣飾華貴，這窮小子看迷了眼吧。”同行的人紛紛來勸。
小雲這才注意到，他們一共有六個人，面上神情都不大好。
“看人的眼神真賤！”
那名身材微胖的世家子弟，微微打量小雲一番，起先對於小雲的長相感到驚訝，緊接着對那略顯陰冷丟的視線感到生氣，竟是伸手向著小雲頭上扇去。
小雲眼神一冷，猛地身軀前傾，抬起右手直擊對方喉嚨！
要是這人單單呵斥他兩聲便走也就罷了，可對方偏偏要動手？明白着是逮着個由頭向他撒氣，誰讓他只是個衣着普通的‘賤民’呢？這他可就沒必要再忍了，畢竟他活到現在也不是被欺負大的。如果是在如夢閣，他說不定為了一口吃食也就忍了這口氣，如今在外面他再忍的話，還不如繼續做回浪客，至少還能活的有些尊嚴！
所以，為了尊嚴，小雲出手很狠！
只可惜這名世家子弟身量比之小雲高出不少，而且也是個練家子，略微臃腫的身軀微微一撤，小雲便只是打在了對方的胸口部位。
雖然小雲收着力，但對方仍舊被打的一時胸悶，踉蹌着後退了兩步。
“你小子不知死活！”幾個威州的世家子弟瞬間大怒。
面對撲來的拳腳，小雲雙手護頭，卻被人從旁一腳踹在小腿上，噗通一聲跪了下去。
拳腳加身，就像捶打在麻袋上，完全沒將小雲當成個活人看待。他痛得幾乎要背過氣去，卻只能拚命地抱着頭，強忍着。那些人大聲地咒罵著，同時拳頭和腳不斷地落在他背上。尤其是那名被打的世家子弟，出手尤其狠，不斷踢踹小雲護着腦袋的雙臂，彷彿在踹兩根乾枯的木頭。
街道上本來就多塵土，這一番折騰，更是讓那些髒兮兮的灰塵嗆到了小雲的鼻子裏和嘴巴里。他咬着牙，默默忍受。都不用想，此時身上必定是傷痕纍纍。
“我手中要是有一柄劍……定要殺光你們！”
這個兇狠的念頭就像一團火，在小雲的五臟六腑里翻騰。
胭脂鋪子的對面，一條小巷的出口處，方浩靠着牆，默默地看着小雲在街上被打的灰頭土臉。他輕輕一笑，眼角微微挑起。
那些從威州趕來天都城卻四處碰壁的世家子弟直打到手腕酸痛，心中憋着的窩囊火才算出盡，罵罵咧咧地走了。
有很多人看見了這場碾壓似的亂戰，但沒人願意站出來阻攔，畢竟誰也不想惹一幫世家子弟。
小雲在地上趴了好一會兒，周身的疼痛緩了一陣，才好不容易忍受着腦袋裏嗡嗡亂想的雜音站了起來。
“嘶——”
他抹了下眼角，那裏已經腫了，而且有血液沾在了手指上。
不用照鏡子也知道，眼角那裏被打的裂開了。
他拍拍頭髮上的灰塵，再拍拍褲子，捂着衣服上那個被撕的愈發大的裂口，默默抬起頭來，看見不遠處那個男人正站在巷口的陰影下下，對着他招了下手。
小雲轉頭看看早就在之前亂子發生時關緊店門的胭脂鋪子，啐了一口夾雜着血絲的口水，心想等回過頭來再找你要貨！
他邁開腳步，向著那個男人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