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四十二 公交車
時間已經來到夜裏十點，而我要等的公交車卻遲遲未到。
若不是該死的加班，我現在已經到家，吃上妻子做的可口飯菜。可世界上沒有如果，臨近下班的時候，經理突然發來微信，策劃書還需要再次修改，我只好苦悶地鬆了松領帶，逆來順受
地坐在自己的工位上，繼續工作起來，沒想到這般時分才能回家。
此刻的公交車站，只有我一個人在夜風中瑟瑟發抖，我焦急地看了看錶，再等不到公交看來只能割肉打車了。
幸運的是，正當我猶豫的時候，遠處緩緩駛來一輛公交車，正是我要坐的那輛。
一上車，我才發現車上幾乎坐滿了人，看來像我一樣苦逼的人真不少，在這樣一個不大不小的城市裏，努力拚搏才能換來立錐之地。我環顧着四周，好不容易找到了一個座位坐下。
我邊上坐着的，是一個懷中抱着小孩兒的年輕女人，她用疑惑的眼光盯着我坐下，然後上下打量着我，看得我一臉問號。
女人又看了我幾眼，便抱緊了懷中小孩兒，自己也閉目養神起來。
雖然已經到了夜裏十點，可公交車上卻無半點寧靜之感。昏暗的車廂中，照映着微弱的燈光，人們熱絡地聊着天，不時還傳來陣陣嬉笑之聲，給這靜謐的夜增添了無盡的活躍氣息。
我百無聊賴地翻着手機，一天的疲憊讓我恨不得馬上就回到家，一頭栽在床上。可是身後的座椅不甚舒服，車廂又過於吵鬧，不然我早就蜷縮在一起，昏昏睡去了。
我不經意地瞥着女人懷中的小孩兒，這孩童乖巧得很，一直卧在母親懷中睡覺。坐車的人都知道，最怕遇到身邊有個不聽話的小孩兒，再加上不稱職的父母不加管教，孩童必定在車裏亂
吼亂叫不得安寧。今天不錯，女子懷裏的孩子安安靜靜地沉浸在溫柔鄉中，舒適地連動也不動一下。
一股困意湧上心頭，我雙臂交叉在胸前，閉目養神。周圍的聲音實在是太嘈雜了，吵得人心煩意亂，我雖然心中不悅，卻又毫無辦法，車廂內大聲喧嘩的確不妥，但不想惹事的我只能忍
忍。
再忍忍，就到家了。我這般安慰着自己，又閉上了眼睛。
這樣的車上怎麼能睡得着啊？
等等！如此聒噪的氛圍，為什麼那小孩居然睡得如此香甜？
從我上車到現在大約過了半個小時，可我卻從未發現女人懷中的小孩兒有絲毫的動靜，哪怕是輕輕伸伸腳，又或者是因呼吸而胸前起伏也察覺不到。當然這樣的環境我無法聽到小孩的呼
吸聲或者心跳聲，但是在這麼亂糟糟的環境中，他怎麼會如此乖巧？甚至是，安詳？
我的心不由得涼了一片，手心也冒出汗來，我曾經聽過報道，有一些深受打擊的母親，自己的孩子死掉了也不捨得掩埋，還是像往常一樣緊緊地摟在懷裏，百般疼愛。難道說，女人懷裏
的孩子已經死了？
我忽然想起我剛上車的時候，女人那詭異的眼神，現在回想起來，確是帶着一股怨恨之情。
難道是她怕我坐在她身邊，發現懷裏的孩子是死嬰嗎？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我全身有股說不出的難受。我本想換個位置，可車上的人都滿了，哪裏有空位？更為不巧的是，居然沒有提前下車的人，也許大家都和我一樣要坐到終點站吧。我
想提前下車，可轉念又想，馬上就到家了，忍一忍吧。
也許是我大驚小怪了。
我斜眼瞥着身邊的女人，女人閉着眼睛把小孩兒抱得緊緊地，我偷偷地向小孩兒的臉上看去，可小孩兒的臉深深地埋在母親的懷裏，瞧不清楚。
“怎樣都好，只要不耽誤我回家就好。”我心裏嘀咕着，大概還有半個小時我就到家了，小孩兒的死活和我有什麼關係呢？
我繼續翻看着手機，突然一股難聞的氣味竄進了我的鼻子裏。
是屍臭！是屍臭嗎？
還未等我細想，耳邊傳來尖銳的孩童啼哭的聲音，我的心頓時放鬆下來，小孩沒死，看來是我多心了。
我從未聽過如此天籟般的啼哭聲，哪怕放在平常這啼哭聲會讓人煩躁不堪，我自嘲地笑着，也許平時壓力太大了，才會將平常的事情想得如此複雜，本來是一幅母子溫馨的和諧畫面，卻
讓我臆測成了分外邪惡的一幕，我揉揉自己的太陽穴，看來回去得好好睡一覺。
“不好意思先生，你能先坐到那邊嗎？孩子可能尿了，我得給他換塊尿布……”女人指着旁邊的座位，不好意思地對我說。
“哦，好。”我站起身，好讓女人有空間操作。
女人幹活倒挺麻利，她一邊哄着小孩兒，一邊利落地換着尿布，不一會兒功夫孩子就不哭了，女人將換下的尿布放下一個密封的袋子裏封好，放進自己的包兒里。當我再次坐到她身邊的
時候，我發現她又用那種怪異的眼神看了看我，那眼神同我第一次坐在她身邊時一模一樣。
“先生，你能坐到那邊去嗎？”女人提高了些聲調，“我抱孩子的手有點酸了，我想她坐在我身邊。”
“啊？嗯……好。”我一頭霧水地站了起來，這女人說什麼呢？車上早坐滿了人，哪裏還有空座？算了，本來也應該給婦女孩童讓座的，我站一會兒也沒事，反正快到家了。我把着座位
上的把手站在過道上，女人又用那種眼神望着我。
“我是怪物嗎？”我心裏想着，便不再看女人，眼神向前面望去。
過了有一會兒，女人好像是做了極大的努力，她用手拍了我胳膊一下，高聲說道：“你有病啊！你就不能坐到那邊去嗎？前前後後都是空座，你非得站着，整個車廂就咱這幾個人，你非
得擠我娘倆兒身邊啊！”
我愣住了，車子裏明明坐滿了人啊……
昏暗的車廂中突然安靜了，所有人都望向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