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十二章 諸神黃昏
“在世界各地的神話故事裏，神都扮演着造物主的形象，對我們人類來講，事實確實是這樣。”
“但現實遠遠不如神話故事中那般美好，”張七背對着窗戶，那光影讓人有些看不清他神色中細微的明暗變化，“我們的造物主並不是胸懷天地的完美形象，相反，他們暴戾、貪婪又強大，人類只是他們的奴隸，或者說寵物而已。”
陸楊怔住了，這確實與他所想的有些出入，他以為神至少得在天上建個天庭，維護人間秩序。
不過說來也是，人類的神話故事當然以人為中心，神也只是創造人類的背景板兼保護人類的工具人，可憑什麼呢，明明強大而聰明的神才應當是這世界的主角。
“人類不是這天地間的第一批智慧生命，神才是。”
張七的言辭節奏稍稍加快。
“他們美麗而強大，他們擁有着最寶貴的智慧，他們以天地間最神秘的陰陽五行為食，他們擁有漫長的壽命，有着近乎不死不滅的生命力。”
說到這裏，他微微停頓。
“他們才是這宇宙最神奇的造物啊。”
陸楊不做聲，用心聽着。
“在神明統治的世界裏，其餘所有生物都是他們的陪襯，一些物種因體型太大惹他們不喜而被消滅，一些物種因誕生智慧但過於醜陋而引來神明的怒火。”
“神消滅一個物種的理由可以簡單到只因自己不喜。”
“而人類，這個仿造神的身體，被引導進化出來的種族，有着與神相似的外表和接近神的智慧，卻被剝奪了近乎全部力量，僅剩下能維持生存的微薄之力。”
陸楊感覺到對面的人影似乎有些顫抖，好像對神明有着難以抑制的憤怒。
“人類是奴隸，是玩物，我們中好看的被調教成神明賞心悅目的完美寵物，不好看的被隨意豢養，從出生起的使命就只是繁衍後代，神明哪天不高興，就能殺死一大片人類。我們是從不曾被平視過的下等生命。”
張七恢復了平靜。
“直到神帝出現的那一天，我們的命運出現了轉機。”
“那是神族有史以來的最強者。”
“曾經，在階級分明的神族中，四位神君是最高統治者，他們分別掌管天空、大地、海洋和九幽，威勢滔天，其他神族在他們面前都需俯首。”
“可野心是神族永遠的主題，每當有年輕的強者出現，推翻曾經的王就是他們的目標。”
“在那個風雨交加的夜晚，神帝誕生了。”
張七面色凝重，陸楊用力咽下有些乾巴的糕點，疑惑道：“你們獵神軍連神帝出生的時候什麼天氣都知道？”
“......”張七忽然就尬住了，“當然不知道，這樣講只是為了有點氛圍感。”
他輕咳兩聲，陸楊也不再打岔。
“神族成長速度極快，在僅為期一個月的幼年期內迅速獲得力量，成年後卻幾乎與天地同壽。”
“這就是最受天地鍾愛的長生種。”
“據說神帝誕生后，對四周力量的吸收直接形成恢宏無比的天地異象，直接引起了當時最近的天神君的注意，在天神君看來，這位神帝的反叛幾乎是定局，他便直接將其封印，囚禁於天牢之中。”
“可人類抓住了這個機會。”
“神族中也有極少數仁善者，甚至一個名叫普羅米修斯的神明曾將部分力量賜予人類，後來事情敗露，那些人類盡皆被天神君屠殺，
普羅米修斯則受永無止境的天刑。”
“可自從那日起，人類的思想覺醒已經擋不住了，因為那是我們的先祖第一次知道，自己原來也是有可能獲得神的力量的。”
“驕傲的神族卻不管，他們只覺得人類不配擁有神明的偉力，從未覺得這個奴隸種族有任何威脅可言。”
“可人類最終還是背叛了神族，我們找到機會放出了已成年的神帝。”
“神帝的力量遠超天神君的想像，根本不是他的封印所能承受，在他前去尋求其他三位神君幫助時，人類中早有預謀者悍不畏死衝進天牢，用他們生命硬生生攔住那些低階神族，打開了一條通往神帝封印之地的路。”
“強大的天神君終究敗在了他的驕傲上，人類用無數條命堆出了一個希望。”
“神帝早在封印中以念力與人類聯繫，這是其他神族從未有過的能力，由極致強大的精神才能凝練而出。”
“那是一場出賣靈魂的交易，一直扮演着忠誠乖巧的形象才苟活下來的人類向這位神帝投誠了，神帝與人類締下契約，只要破封，從此助人類脫離奴籍，准許人類使用神明之力。”
“那是用血書寫的一段歷史，那些先祖用他們的拳頭和牙齒硬生生地磨破了封印的一角，甚至不能算磨破，只是破壞了封印表面的元素平衡。”
“而那困住神帝的封印早已達到極限了，也只是這麼一點不平衡，就給了神帝機會，瞬間破封而出。”
“自此四大神君的時代結束了，神帝無比痛恨自己還未來得及成長就對他殘忍以待的舊神族，可神族終究有着近乎不死不滅的性質，殺每一位神族都要他消耗極長的時間。”
“於是神帝以通天手段鎮壓四大神君，將所有神族驅逐進九幽，又用業火將整個九幽化作無邊煉獄，封印在空間的裂隙里流放，成為宇宙的塵埃。”
“可這天地間只剩下他一尊神族，他終究是感到孤獨了，他將四神君和部分他們的眷屬神族逐一放出，耗時良久，分別煉化成四團龐大的無主神性。”
“這些神性被他賜予世間萬物，點化新的神族。”
“神性附身的物種都會產生生命層次上的大躍遷，雖不如真正的古神族，但也可稱得上長生種。”
“而在新神族的繁衍下，也不斷有強者出現。”
“神帝親自點化出的第一代新神族中就出現了一個極強者，甚至能短時間內與神帝分庭抗禮。”
“那位神王深得神帝厚愛，被分封了海洋的領土，而大地則是幾乎被繁衍速度極快的人類佔領了每一個角落。”
“人類從那場封帝之戰以後，便開始研究神族之力，仿造神性的力量，以五行、陰陽、雷電等玄妙力量為媒介，溝通天地間的靈氣，煉化為自身之力。”
“能做到如此的人類只佔極少數，被稱為仙人，他們的力量則被稱作仙力，能與中低階神明抗衡，甚至仙人中的佼佼者能夠威脅到最強大的高階神明。”
張七微微嘆息：“可人類的身體還是有着限制，仙力也並不是真正的神力，終究無法與作為長生種的神族比壽命。而完全被神性同化的那些，也早已不能再稱作人類了。”
其實接下來的故事，陸楊大概能猜到了，新神族的這一帝一王，最終在與人類的角逐中落敗了。
獵神軍，其實不止是人間的維和部隊，更是獵殺神明的暴力組織。
“可，人類怎麼贏？”陸楊輕聲道。
“你猜到了。”張七並不覺得意外，不知何時起，他的語氣帶上了些喟嘆的味道。
“野心和殺戮，永遠都是神族的主題啊。”
“接下來的故事很簡單，神王領着一眾神族，與人族仙人勾結反叛。”
“舊統治者的王座終究還是會被新的取代。”
“可那位掌管海洋的神王怎麼也沒想到，暴怒的神帝會有那般偉力。”
“神帝死了，所有反叛者也死了。”
張七喝了口中原毛尖，輕輕嘆息。
“神帝在死前以無上神力溝通天地，引爆了所有能與神性共鳴的力量，這幾乎帶走了所有神族和仙人，神性逸散於天地間，造成前所未有的大混亂，天地受到神性力量的反哺，竟發生了某種奇異變化，逐漸可以孕育出新生的神性了，世間重歸蠻荒，而擁有頂級智慧的人類最終站在了頂端。”
“這些歷史是我們通過一些秘藏的古籍推斷出來的，修行之法也是。”
“有人說那位神帝是最暴虐的帝王，不然為何會落得舉目皆敵的下場？也有人說神帝實則仁慈，不然為何會真的遵守與人類的契約？”
“可誰又能真正知道呢。”
陸楊沉默片刻：“這些都只是人類視角而已。”
張七沒有出聲，默認了他的說法。
在高傲而強大的舊神族面前，人類大概只是卑劣的竊火者吧。
“可那又如何呢。”陸楊輕聲說。
張七輕笑撫掌：“是啊，那又如何呢。”
在種族存亡面前，這些都不重要啊，至少現在的人類不再是誰的奴隸，而是這片大地的主人，那就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