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世紀最後1對純粹的戀人
六月中旬,李哲帶着劉欣來了。
“買推廣了?”
路過吧枱,李哲敲了敲桌子,目光戳進韓超臉上的肥肉里。他之前在不少社交、資訊平台上看到這裏的推廣,有視頻,也有文字。
今天,店裏的生意好了不少。
“嗯。”
韓超放下手機,半個月沒見,他似乎瘦了一點。
“還是要跟上時代嘛。”他笑着說,肌肉卻有點僵硬,似乎還不習慣瘦下來的臉。
“一樣。”李哲拉着劉欣,在吧枱前坐了下來,“我們都拋棄傳統。”
奮力叫賣,竭力競爭,至死方休。
簡直比某些特殊的服務行業還敬業。
“給你留座位了。”韓超指了指酒吧深處,那裏有一張空桌子,李哲平時坐的那張。
“等會吧。”
李哲掏出煙來,看了看酒柜上的新酒,“今天輕鬆一點,只是談情說愛。”
“這麼說是不禮貌的。”
韓超說著,給兩人拿來了冰桶和小食,目光掃過兩個人的臉。
他對她,她對他。
感覺還不如許萌。
那個已婚的女人。
“今天喝點什麼?”他問,遞來了酒單。
李哲有些驚訝,“有酒單了?”
“有了。”
韓超咂咂嘴,“靈感填不飽肚子。”他臉上的神情彷彿在為自己天才的調酒技藝哀悼,“他們不懂酒。”
他撇了撇嘴角,彷彿用嘴唇俯視着屋內正在決鬥的男女。
“一個聽起來夠酷的名字。”
“燈光下好看的顏色。”
“再加上適合催發他們情慾的酒精濃度。”
他拿起一塊冰,放在嘴裏嘎吱嘎吱地嚼着,“他們需要這些,那我就給他們這些。”
“你很平靜。”
李哲點了點吧枱上的一瓶酒,他沒喝過,但看到瓶身上寫着桑葚口味。
“我習慣了。”韓超說著拿起李哲點過的那瓶酒,“烈點?”
李哲吐出煙霧,拍了拍劉欣的後背,“今天她說了算。”
“第一杯……先,先淡一點吧。”
劉欣有些驚訝,聲音低且輕柔。
韓超看了一眼劉欣,忙了起來。
“對了,你剛才說什麼來着。”
搖酒壺內液體震蕩,韓超問道。
“我說你很平靜。”
“半個月時間就有了這麼大的改變。”李哲看着四周,這裏的擺設,裝潢沒有任何變化,但是那種氣息,那種感覺卻完全改變了。
“我習慣了。”
吧枱后的韓超接過話茬,“上學的時候我成績很差,但是我格外喜歡唱歌,那會兒別人都告訴我。學習吧,學習吧,只有好好學習才有出息,我從來都不相信。”
“後來我談戀愛,開酒吧,我都按照自己的想法來,也不是那麼順利。”
“現在我接受了。”
他聳聳肩,下巴上的贅肉搖晃着,“世界就這樣。”
“沒我想得那麼精彩。走來走去,也不過只有一條路。”
他學會了。
這種話真的很好學。
李哲彈了彈煙灰,繼續看着韓超,似乎在鼓勵他多說些什麼。
“我沒你那麼能說。”
韓超看着他,將兩杯酒推到了他的面前。
“世界上未必只有一條路。”
李哲抿了口酒,淡淡的桑葚味徘徊在他的口腔中,“只是我們眼前的世界格外狹窄。
”
他說,他笑,他胸口有鈍重的痛感。
“你喝酒的時候也喜歡聊這些嗎?”一旁的劉欣皺了皺眉,拿起酒杯磕了一下李哲的杯子。
李哲舉杯,回磕一下。
酒液柔緩的滾過兩個人的喉嚨,他們像這裏其他面容朦朧的男女一樣,投身情慾,並裝作漫不經心。
我們太文明。
試探、引誘、觸碰。
手掌感受到裸露的細膩,劉欣轉頭看她,眼裏是熟練的輕佻。
“小心吧枱上的東西。”
韓超低着頭,悶聲提醒了一句。
“說什麼呢。”劉欣佯嗔,“好像我們要做什麼一樣。”她一撥頭髮,起身挪了挪身下的凳子,讓自己輕輕靠在李哲的胸口。
才第一口。
我討厭沒有耐心的人。
他們親吻,第一次很淺,酒吧深處傳來一聲寂寞的口哨。
我真羨慕他們。
這麼溫柔的晚上,應該和同性朋友一起玩。
男女都是。
第二次依舊很淺,但有了一些冒失的侵略,他們都有。韓超抬頭看了兩人一眼,快速地將目光縮回到自己的眼前。
“唔……”
“唉。”
韓超嘆了口氣,兩個人的胳膊掃過吧枱,高低不齊的酒瓶錯落地碰撞着。
你看,我們又是這麼俗不可耐。
接吻都要走既定程序。
李哲睜着眼,看着女孩抖動的睫毛和粉底下粗糙的肌膚。
我熟練得像個老師傅。
跟上班一樣。
沒人從他這裏奪走什麼,只是讓他失去了感知。最先離開的是情緒,然後是期待,其次是慾望,最後是生的本能。
我想死。
對於這一點我毫不懷疑。
李哲從不奇怪自己為什麼會在接吻的時候想這些。
一切戛然而止。
他推開了劉欣。女孩看着她,雙眼裏有着豐富的技巧,先是驚訝一閃而過,緊接着嗔怪盤旋而來。
惋惜和留戀?
她用空洞的細節假裝自己有這樣的情緒。
“到那邊坐吧。”
李哲指了指那張空桌子。
“好啊。”
劉欣從高腳椅上跳下來,蹦蹦跳跳地從背後抱住了李哲。
我不應該開酒館。
應該開賓館。
韓超瞥了一眼,起身給冰桶里加滿了冰,又換了兩個新杯子。
“幹嘛?”
“背我嘛。”女孩踮腳湊在李哲的耳邊,李哲不用看,也知道她這會兒正笑着。
“我背有傷。”
他說著側了側身子,想要把女孩拉過來。
“我不信。”
不安分的下巴蹭着李哲的肩頭。
“真有。”
李哲一動不動。
劉欣安靜了一會兒,然後慢慢鬆開了手。
她在表達失落和抗議。
這是她的破綻。
李哲心裏清楚,身體微蹲。
劉欣剛要說話,便感覺身體猛地自己雙腳騰空,她驚聲尖叫,雙眼緊閉,緊接着,她聽到李哲得逞后的輕笑。
“還是喜歡抱一些。”他說,把劉欣抱得更結實了一點。
“你壞死了!”
女孩嗔怪,喉頭裏夾着發膩的甜。“總是這樣!一驚一乍的!”她輕輕拍着李哲的胳膊,五官因為笑容舒展開來。
先拒絕她,然後給她意料之外的。
同樣是為她做一件事,收穫卻會翻倍。
伴隨着那聲尖叫,酒吧內眾人的目光看了過來,劉欣一個勁兒地往李哲的懷裏鑽,李哲卻高抬頭顱,宛如凱旋的將軍般驕傲。
高手。
真是高手。
韓超服了。
身體陷入鬆軟的沙發,她的身體也陷入他的身體。
“還喝點什麼?”
冰桶落桌,兩個乾淨的杯子橫在兩人的面前。
“你來。”
李哲推了推懷裏的劉欣。
“清醒吧,就上次那個。”劉欣眨眼,側臉能感受到李哲臉上細密的胡茬。
“你懂酒。”
韓超一樂,屁顛屁顛地回了吧枱。
他摟着她,她看着他,兩個人似乎都沒有說話的意思,短暫的沉默砌進兩個人失神的間隙。-
他們的身旁有人說話:
“你看,這是藍鯨,我在冰島的時候看到過一隻,在拉丁文中是強健的意思,所以我把它紋在了小臂上。”
無聊的言語似節肢動物,昂首闊步地的從兩人耳邊踏過。
“你有紋身啊。”
“那你是不能考公務員了,沒有編製的話,生活不太穩定。”
隨之而來的言語是腔腸動物,慵懶,懈怠,毫無趣味。
李哲聽着,忍不住掏了掏自己的耳朵。
這是真的。這是假的。
這是現實。
李哲揉了揉眼,手指上纏繞着劉欣身上淡淡的香氣。
“李哲。”
劉欣坐在他的大腿上,勾起他的下巴,她身體弓起,如一隻兇悍的蚱蜢,正擺出充滿進攻性的姿勢。
為什麼女人都要這樣?
愛,我愛還不行么。
“多久?”
李哲有點懵,“什麼。”
“你知道我在說什麼。”
她的指尖抵在李哲的心口,這是一場嚴刑拷打。
李哲低頭拿自己的杯子,選擇招供,“我需要性,你呢?”
“我需要錢。”
劉欣說著喝了一口酒,然後兇猛地撞向李哲的嘴唇。
那酒很烈,夾雜着口紅的味道。
這天他們喝得很醉,直到打烊的時候才不情不願地離開。
站在酒吧門口的時候,她優雅地挽着他,他貼心地為她開門。在閃爍的路燈下,他們高貴得宛如這個世紀最後一對純粹的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