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二十束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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電話是傅宜打來的。
她說她現在即將在多倫多登機,預計十八個小時后抵達首府。
電話很快就掛斷了,但車裏之前那股氛圍沒有了。溫泱隱隱聽見電話那頭是道女聲,偏頭朝着車窗外看過去,手撐在座椅兩邊,指尖突然碰到一張漏網之魚。
用手指將掉在夾縫裏的照片拿了出來,她無意偷看的,但正巧拿起來的時候照片朝上。
看見照片上的畫面,溫泱從骨子裏開始產生不適感。
那邊路軫正好將電話掛掉,扭頭看見還有一張照片在溫泱手裏。
他把照片從溫泱手裏拿走,給她解釋:“我今天下午就是去處理這件事的。”
溫泱不懂公司什麼的事情所以路軫也沒有往那上面具體解釋,只說居然這件事爆出來對公司的影響很大,他們得早一步做出行動。提前把這個人踢出局,他也會把照片全部都交給警察處理。
溫泱看着他將那張照片塞進檔案袋裏,直直地盯着那個袋子:“那這件事還會被爆出來嗎?”
“應該會。”路軫將檔案袋收起來放到後排上,“不過我們提前做好應對就可以把損失降低到了最小。”
直到袋子離開了溫泱的視野,她像是大夢初醒一般看向路軫:“我說的不是這個,我想說如果這件事爆出來你能不能保護這個小姑娘的信息?雖然她是受害者,但依舊有一部分人對女性受害者並不友好。她還小,即便是受害者我怕她的生活也會被影響。所以你能……”
溫泱說著懇求的話,卻看見路軫看她的眼神有變化,不是欣賞讚同而是帶了點同情和傷心。
他答應了。
兩個人都沒話說了,溫泱為了坐的舒服,踢掉了拖鞋,抱着腿坐在副駕駛上,兩個人就像個傻子一樣偷瞄着對方都又都不開口。
她沒說上樓,他也沒說要回家。
黑車就這麼停在樓門口,礙事得不行。
溫泱也不怕脖子酸,扭着頭看着另一邊。
“剛剛打電話來的是我姐姐,叫傅宜。”路軫一開口,視線里的人也扭頭看過來了,“她姓傅,她和傅望是堂姐弟。我爸爸的原配老婆也是傅宜的親小姨,小時候我曾經被接到我爸爸身邊住過一段時間,我和傅宜就是在那段時間認識的。她的想法和沈宓阿姨和你們一樣,覺得發生那樣的事情錯不在我而是在大人,所以傅宜從來沒有像傅望一樣為難過我,相反在我住在爸爸身邊的那段時間她很照顧我。她這幾年一直在國外念書工作實習,最近才打算回國。我承認,我一直和她有聯繫,但僅僅只是姐弟之間。雖然我不是她親小姨的孩子,但名義上我是她弟弟。”
“我沒誤會別人大晚上給你打電話。”溫泱為自己辯解了一句,她沒有那麼容易就吃醋。
路軫好像有點不信:“那你怎麼老是用後腦勺對着我?”
溫泱將抱着腿的手臂鬆開,將腿從椅子上拿下去了,扣着手指:“就是不知道和你說什麼。”
路軫無奈一笑:“才結婚你就不知道和我說什麼?那以後怎麼辦?”
以後嗎?
她都沒有想過他們以後會怎麼樣,也沒有覺得他們會有以後,甚至都沒有覺得他們其實結婚了。
彷彿是為了給她安全感和結婚的真實感,路軫一邊拿出錢包一邊說:“過兩天我帶你去和我姐吃個飯。”
溫泱以前是個人多了連大聲說話都會不好意思的人,這麼些年打工兼職後來又開店的脫敏治療原以為把她這“病”都治好了,可現在一聽要和他姐姐一起吃飯,她第一反應就是想拒絕。
她沒立馬就答應。
路軫從錢包里拿出了兩張銀行卡:“這張是我的工資卡,這張是我大部分定期存款的銀行卡賬戶。”
他拿出手機發了六位數給溫泱:“兩張卡都是這個密碼。”
溫泱手還擺在那裏,看着掌心兩張薄薄的銀行卡:“這樣不太好吧。”
“我看我同事他們都是家裏老婆管錢的。”路軫讓她拿着,“你如果什麼地方缺錢或是家裏要用錢可以直接刷,只要不是太大的事情裏面的活期餘額都夠你用的。”
見她還不收,路軫直接伸手包住了她的手,硬卡陷在掌心的肉里。溫泱看着他的手,腦子裏突然蹦出來一個詞:“這在你們那兒是不是有個專業的名詞叫做財產清算?”
零分名詞解釋。
他忽然一笑,彷彿是以前給她補課的時候看見了她解題,最後她得到了一個離譜的數值一樣。
溫泱的睡衣沒有口袋,她只好把銀行卡和手機都一起捏在手裏,掌心漸漸出了一些汗:“餘額不會比密碼長吧?”
路軫答非所問:“改天我再把房本拿來,那就是我全部身價了。”
溫泱總覺得自己也應該坦白一下,但她那點存款好像不夠看。有點不好意思地把點開銀行app的衝動又按下去了:“你身上還有錢嗎?平時會不會要用啊?有沒有給自己留點?”
關心的話,他聽了卻笑:“聽着有點像是釣魚執法。”
彷彿是在試探他是不是還偷藏了私房錢。
溫泱強調:“是關心!”
像他這樣的人如果出門身上沒帶點錢好像有點說不過去,萬一碰上什麼聚餐吃飯。
路軫知道,他原本也就是開個玩笑:“我平時沒有什麼花錢的地方,身上也有點散錢。國望那邊也有食堂,早中晚都有餐補。”
“那好吧。”溫泱將手裏的兩張銀行卡攥得更緊一些,“你如果後悔了,隨時拿回去。”
她覺得這已經是體貼的話了,可他臉色好像不太好。
甚至還有點生氣,不開心。
周日早上,溫泱醒得還算比較早,反正生意也不好,她也沒打算太早開店。
她打了個哈欠靠在床頭,點開微信。
聊天記錄一直沒有更新,最後一條還是他發給自己的銀行卡密碼。昨天他離開之後回到家也沒有給自己發來報平安的短訊。
起床洗漱,沈宓也起了,今天陶予微休息想帶她和溫泱一起去做個按摩。她經同事推薦,找到了一家很靠譜的老中醫開的按摩館。
見沈宓今天有陶予微陪,溫泱拒絕了那頭,想了想還是給路軫發了條信息,嘗試緩解一下兩個人氣氛。
【溫泱】:我今天不開店,你有空嗎?要不要見一見?
沒想到那頭的人也醒着,消息回得很快,只不過是拒絕的話。
【路軫】:我今天有事。
她被拒絕了。
-
周日,跟路軫鬧鐘一起響起的是路留青的電話。
不知道是誰走漏的風聲,華北的一個合作方聽說了那個被壓下去的負面新聞選擇了取消合同。
不用想也知道走漏風聲的是傅萬進。
“你親自去走一趟吧。”路留青那頭傳來了下象棋的聲音,“我和他還算有點交情,他也願意再談談。你親自跑一趟,不行就讓點。”
路軫捏了捏鼻樑,從床上坐起來:“好。”
周日他把張致堯從家裏拖出來了,總部大樓安靜得彷彿就他們兩個人。給技術部打電話讓他們來開放的系統權限,路軫把華北的那個項目資料全部都拉了出來。
張致堯又坐他辦公室里吃早飯,今天不是包子了,是他丈母娘的飯糰之愛。
今天休息日被路軫從家裏喊出來,他早飯吃得特別理直氣壯,一口將飯糰咬掉一半:“這腳還沒有邁進國望大門呢,絆子就自己跑到你腳底下了。”
喪氣話。
“你不怕拉肚子了?”路軫瞥他。
“沒事,雖然這次沒味,但好歹不是難吃。”張致堯感覺自己這叫苦中作樂,“你姐是不是飛機快要降落了?”
剛說著,路軫擱在書桌上的手機就振動了起來。
兩隻腳徹底踩在首府大地上的人此刻已經坐上了出租車,一點也沒有飛行了十八個小時的疲倦。得知張致堯和路軫都在公司,傅宜說給他們帶點慰勞品過去。
電話掛斷的一個小時后,行李箱滾輪和腳步聲回蕩在空蕩蕩的11樓。
正在看資料的兩個人默契地抬頭,心領神會。朝着辦公室門口望去,張致堯舉起手,剛將三根手指倒計時一般地一根根扳下去,門也在最後一根手指放下的同一時間被人從外面推開了。
一個穿着牛仔裙披着發,美甲像是周芷若同款的女人出現在了門外,抬起手臂壓低腰,擺出歐美diva的標誌pose:“閃亮登場。”
傅宜出國是在四年前,沒有出國前傅宜在路軫念大學的時候總是會來學校里找他,喊他吃飯。張致堯因為總和他一起上下課,有幸蹭過幾頓飯,和傅宜也算熟絡。
微信、電話都加了好幾年了。
張致堯看着她手指上檸檬黃的指甲,面露恐懼:“這指甲能過飛機安檢?不算兇器”
傅宜進辦公室:“男人都可以攜針入境,我怎麼了?”
張致堯指着她:“人身攻擊啊。”
路軫習慣了,以前他們兩個總是拌嘴,不過也沒擦出什麼火花,低着頭繼續看文件。
“我一下飛機就趕過來看你了,你都不感動?”逗完張致堯,她又去逗路軫。
路軫視線沒移動,沒看她,語氣有點敷衍:“你一下飛機就趕去看傅望,他或許可以掉兩滴眼淚下來。”
“別了,這種弟弟還不如不要。”傅宜哼了一聲,這個堂弟從小就無法無天,也是嬸母走得早,全家都上趕着寵着他,給他慣成了一個社會敗類。
說完,傅宜把手裏的慰勞品遞過去。看弟弟無趣,又轉頭和張致堯說起了話:“這休息日不和你老婆在家裏搞孩實驗,在這上班?”
張致堯接過袋子,努嘴:“喏,你弟弟是個沒良心的資本家。”
慰勞品被裝在一個印着鹹魚logo的紙袋子裏,張致堯一看到這個袋子就覺得格外的眼熟,再看一眼對面的路軫,好傢夥這袋子看着能不眼熟嗎?
傅宜將行李箱隨手往旁邊一推:“你們公司對面買的,不知道好不好吃,店名倒是挺獵奇。”
張致堯差點被自己的唾沫星子給嗆到:“宜姐,你真是真不知道還是假不知道,不是安插眼線了嗎?”
路軫沒拿東西,而是起身走到窗戶邊朝下看,果然看見了已經擺出來的店鋪招牌。
傅宜不解地看了看突然走到窗邊的路軫,又看了看手裏的咖啡,問張致堯:“怎麼了?”
張致堯沒賣關子:“你弟妹開的店。”
傅宜眼睛都瞪圓了,舉起杯子看了看:“真的假的?”
也不用張致堯回答了,抬頭看見那個站在玻璃窗前不知道能往下望見什麼的人就知道肯定是真的了。
說著,傅宜突然想到了什麼,看着背對着自己的那個人,故意朝着張致堯做了個鬼臉,做作地捏着嗓子:“哎呀,我都不知道是弟妹,早知道點餐的時候我就客客氣氣一點了。”
話音剛落窗前的人猛然回頭,等路軫看見傅宜臉上的鬼臉和壞笑就知道她是在故意逗自己了。
但沒忍住還是多嘴了一句:“你不客氣嗎?”
傅宜得逞地笑了:“放心吧,很客氣。”
路軫走回辦公桌,拿起桌上的手機,翻開了聊天列表找到了和溫泱聊天的對話框,兩個人的聊天記錄還停留在今天早上,她約自己,但是自己回了有事要忙。
最後一條消息是自己發過去的,
他大約明白了,她說的不開店是為了約自己,而不是真的打算今天休息不開店。如果是這樣,意義就不同了。
傅宜提議今天中午乾脆一起吃個飯,讓張致堯也喊上他老婆一起。張致堯很快就給他老婆發了個信息,得到了拒絕的回復。
“她截稿日期要到了。”張致堯揮手,“我們去吃吧。”
傅宜又看向路軫:“弟妹怎麼說啊?”
路軫收起手機:“我出去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