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十九束光(二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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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次他將車停在小區門口之後,兩個人繼續步行走進小區里。
路燈將他們的影子一一交遞,手揣在口袋裏,手臂微微彎曲,步行時偶然還會碰到。
溫泱低着頭,走着直線。因為自己走得無比的直,所以旁邊那人擠過來的動作就顯得格外明顯。她讓了好幾次,直到快挨着香樟樹了,她才偷瞄旁邊的人,他好像一點都沒有察覺到他一米寬度的偏移。
溫泱覺得不應該,這條人行步走道也沒有想像中那麼窄。
直到她被擠到了樟樹邊上,腳下平坦的路變成了因為樟樹樹根也高低起伏的磚塊路,她走得小心翼翼,踩着磚塊一腳深一腳淺,像個皮猴子一樣,再給自己加上平衡木運動員的設定之後,她如履平地。
然搖搖晃晃時,旁邊的人往這裏又靠近了一些,揣在口袋裏的手腕,被一股力量鉗制住了。
力量將她的手從口袋裏拽起來,然後被一片溫熱包住。
他明明是始作俑者,是故意把溫泱擠到路面不平整處的人,但這會兒面不改色地牽起溫泱的手,叮囑她小心點走。
夜風好像都停了。
腳下樹木的影子不再劇烈晃動,半邊的身子都因為他牽着自己的手而變得僵硬。
癢意在接觸的皮膚上不知不覺地產生,溫泱下意識掙扎了一下。這個動作被路軫察覺到了,他一愣,隨後緩緩鬆開五指,可,能輕易抽走的手又不動了。
她內心還是不希望牽手在這一刻就結束,手指勾着他的手指,假裝什麼都沒有發生:“你調職什麼時候批下來?”
被勾手指的感覺很明顯,路軫重新將手握住:“下周,我還要回總部給工作收個尾。你明天開店嗎?”
溫泱搖了搖頭:“不開,我得送我媽媽去趟醫院。”
路軫:“那我明天送你和阿姨去。”
溫泱有點不好意思麻煩他:“會不會很麻煩?你也難得在家裏休息。”
路軫:“明天送完阿姨正好我們也去培養培養感情。”
結完婚了才培養感情,着實是本末倒置了。
想着有點好笑。
兩個人不知不覺到了16號樓下,停在在樟樹里開出柿子一般的路燈下。二樓有居民樓的窗戶還開着,不久前就在業主群里預告要給孩子輔導作業的家長正扯着嗓子在喊。
——“我剛問你5加3等於幾,你數手指數出來是8,怎麼3加5你就不知道了?你再給我數!”
多少有點破壞粉色氣泡的產生,溫泱手心沁出一點點汗,抿了抿唇,試探性地問:“看電影嗎?還是逛街?”
路軫也沒有和女生一起約會的經驗,早知道當時之前張致堯王婆賣瓜的時候問一問了。又覺得讓溫泱決定應該錯不了,但考慮到是第一次,路軫還是覺得讓溫泱不緊張尷尬的最好辦法就是不當成約會,就照着她平時休息日的方式來。
他問:“那你平時休息日的時候你會做什麼?”
溫泱想了想:“在家獃著。”
他語塞,一哽。但腦子轉得很快:“那要去我那兒獃著嗎?”
臨走前,路軫問了她明天去醫院的時間。可第二天早上,溫泱一覺睡醒就看見了手機屏幕上顯示的短訊。
【路軫】:突然公司有點事情,我得去處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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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軫到老宅的時候,路留青還在拿平板下象棋,正在因為即將打贏人機而開心不已,喝了口茶嘲笑對面中等模式里的機械人棋藝太差。管家給他開了書房門,隨後守在書房門口像尊佛像。
路留青是聽見開門聲的,將這局棋徹底下完之後他才抬頭:“來了?”
平板顯示了棋局結算界面,路留青將手邊的一個檔案袋推到路軫面前:“看看吧。”
檔案袋裏是一組照片,路軫認得照片上的人。那天季度大會的時候也到場了,還是在會議結束后和他說過恭喜的其中一人。照片上是他和一個穿着樸素的小姑娘的照片,小孩子看上去年紀不大,大約是因為從小營養不良所以比同齡人看上去更小几歲。照片上小姑娘拘謹地坐在類似於學校會議中心的椅子上,背景里掛着“慈善”“助學”二字的紅底白字橫幅。
而男人的手搭在小姑娘交疊擺在腿上的手背上。
連續的抓拍有很多,下一張上女孩幾乎完全沒有變化,但是男人的手越過了女孩子的手背,摸到了腿上。
路軫黑着臉翻了兩張,尺度更大。他看着藉以說悄悄話伸出舌頭的那個男人開始反胃。
路留青給他解釋:“這人現在是國望的前10大股東之一,還是分公司的骨幹之一。這種消息爆出來對公司的影響很大,好好想想應該怎麼處理?”
“既然是國望的人,傅叔叔怎麼說?”路軫打太極。
路留青哼了一聲:“生病了。怎麼?你還指望出題人給你答案?”
生病了?
照片預計也是要下周一才會爆出來,現在開始稱病,周一路軫正好要去國望報道,照片勢必會讓公司股價下跌,新官上任股價就下跌,小鞋直接穿腳上。
路軫將照片塞進檔案袋裏:“前段時間爺爺才說過表哥在裏面過得不好,他既然是傅叔叔的手下,去裏面看看傅望照顧照顧也是長輩應該的。”
路留青心裏瞭然,重新拿起平板:“我幫你再爭取一周的時間,好好處理,不要害了人家小姑娘。”
路軫應聲:“我知道。”
-
做完化療回來的沈宓狀態很不好,一回來就進屋去睡覺了,晚飯稍微喝了點粥便沒有了胃口。溫泱廚藝很一般也沒法給要加班的溫煥留一份夜宵,於是也早早洗了澡躺在床上抱着一個長條的抱枕,像個樹袋熊一樣纏着抱枕,在平板上點開美食博主的視頻,她看得津津有味。
平板和手機用的同一個賬號,電話打進來的時候平板上也彈出了顯示。
……
溫泱穿着睡衣和拖鞋下樓的時候,他已經到了。穿着平時的私服,好像是近期以來唯一一次沒看見他穿西服正裝。
白色的圓領衛衣,外面是一件深灰色的針織衫。他站在車門邊,在溫泱出來前他仰着頭在看月亮。
拖鞋的聲音有點大,單元門推開的聲音更大。
他的注意被轉移走了,看着製造出一系列聲音的人從單元門內走了出來。
剛剛給她打電話,一點徵兆也沒有,他直接在電話里說他在她家樓下了。
溫泱明明是坐電梯下來的人,氣息有點不穩:“你怎麼來了?”
“白天爽約了,現在來彌補。”路軫看着她。她應該是準備玩手機睡覺了,穿的還是睡衣,洗臉時戴着的髮帶大約也是準備睡覺之前再摘掉,現在還戴在頭上。
她抬頭看了看天,銀盤都掛得老高了。
“啊?現在去你家嗎?”溫泱有點驚訝,這麼晚過去她晚上還回來嗎?如果不回來怎麼辦?回來的話好像又有點失落。
她腦子一瞬間炸開的思維好像被面前的人猜中了。他揚着唇角:“我原本就打算來找你聊聊天,就單純過來看看你。你既然這麼期待去我那兒,我不邀請好像有點不好。”
說著,他身體從車門上離開,手搭在門把手上,剛將車拉開一點,她眼疾手快兩隻手按在車門上將車門又關上了。
溫泱瞪圓了眼睛:“我沒有。”
她為了關車門,人往前邁了好幾步,拉進了路軫之間的距離。他抬手,兩指捏住了溫泱身上的睡衣布料:“冷不冷?”
冷倒是不冷,被他剛才那麼一逗,身上反而是出了一身汗。
路軫重新把車門拉開:“有風容易感冒,上車說。”
溫泱坐在副駕駛上,屁股剛坐下去,就感覺自己坐到了什麼東西,撐起身子將座位上的東西拿出來,是一個文件袋。
袋口沒有封好,溫泱一拿起來裏面的東西就從沒有封口的地方掉了出來。
溫泱立馬將掉在自己身上和腳踏上的照片都撿起來:“對不起。”
路軫將檔案袋拿走,伸手過去幫忙撿:“沒事。”
車裏光線不明,全靠手指的觸感來判斷照片的位置,彼此的手碰到,大約是牽過手了所以這樣的短暫觸碰也沒有第一次那麼讓人心跳加速。
兩個人湊到一塊撿着照片,也看不清是否全部都撿起來了。手指在腳踏上摸着,找着漏網之魚。
他也在繼續找,表情嚴肅。
溫泱看着模樣認真,忍不住了:“你摸的那是我拖鞋卡通圖案上的眼睛。”
他好像是故意的,手沒挪開:“上次來你家吃飯的時候看見了就挺好奇的。”
路軫手肘撐在杯槽上,為了撿照片他整個人都往溫泱那邊靠過去。他這難得一見的幼稚行為,讓溫泱也有點驚訝。
兩個人的距離因為撿照片而在不知不覺間拉進,車廂里的空間原本就不大。空氣也不流通。曖昧的引子一旦產生,粉紅色的氣泡就立馬將這個狹小又密閉的空間填滿。
前奏已經鋪好了。
視線是率先交織在一起的,再是兩個人炙熱的鼻息。溫泱下意識屏住呼吸,她能感覺到他不斷地在靠近,剛才一直在扣着自己拖鞋卡通圖案的手不知道在什麼時候若即若離地來回擦過她褲腿下露出來的那塊皮膚。
很近,近得彷彿能聽見彼此埋在血肉之下狂跳不止的心臟。
“叮鈴——”手機來電鈴聲響起。
溫泱隨之一震,被嚇了一跳。
放在中控杯槽里的手機亮着屏幕開始拚命震動,曖昧不復存在,溫泱看着近在咫尺的人,有些不好意思地偏頭,將兩個人之間曖昧的那根線扯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