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歸一

第15章 歸一

九月十一,小雨。

「剛過重陽又有雨,夫人小心身子。」天氣更涼了,齊嬤嬤穿着一件夾棉的絳紫色襖子,說話間將一盞熱茶呈遞給凌嬋。

「懷德到嶺江巡查去了,我這一顆心就總是懸着。」她抿了口茶,不僅沒有得到一絲暖意,反而更覺苦寒,「每有水患乾旱,缺吃少穿,總是兇險。」

齊嬤嬤勸解說:「二公子有勇有謀,是過於憂心了。」

凌嬋揉着額頭,心緒如麻:「是了,我該好好想一想懷信的事。」

韓澈與方宜寧的事鬧了有一陣子,方家消停許久,可她卻是不能坐以待斃的。

齊嬤嬤不解,以韓澈的才情和身世,再好的人家也尋得到,何必執着於一個剛進京涉世未深的丫頭。況且,凌嬋與這徐溶還未見上一面,幾十年前的人,變成什麼樣也未可知,怎麼就如此篤定要韓澈娶她?

說到徐家,齊嬤嬤的嘴就不停了:「前幾日徐家的陶姨娘生產氣虛,得了一場風光大葬。」

「人都沒了,怎麼葬也不成事。」

「夫人不知,生了個公子,徐家上下皆歡喜的。他家長子徐楠,快而立之年了,膝下只有一個嫡子,也不怪徐夫人着急了。」

凌嬋冷哼一聲:「可見正室娘子手段了得,也不是個乾淨的。」

齊嬤嬤聞言,駭意從腳底升起,轉念一想,既然說到了徐家的腌臢時,不如順水推舟,勸道:「夫人,我看公子心性未定,不如放他幾年,再替他尋好人家。左右,大公子和二公子的婚事都還沒落定,三公子那就更不着急。」

凌嬋笑道:「老大痴棋,許多事還得他自己解局;懷德有婚約,沉穩且小心,也不擔心。只是懷信,他自小主意多,再放幾年,家裏就越發管不住他了。」

「三公子盛名在外,不甘現狀也是有的。」

凌嬋神情突然變得複雜,道:「老爺子身居高位,懷德亦在朝廷做官,皇室不能不忌憚。鍾家世代行醫,談不上幫襯,這也是他的思慮。懷信的婚事亦然,徐思遠早年辭官不在朝廷,這是免了黨派紛爭,他家又是書香世家,徐老爺子也有威望,我看她從小性格好有靈氣有天賦,與懷信自然相配。」

齊嬤嬤頷首:「徐小姐確實是良配。」

凌嬋無奈搖頭:「我費盡心機想促成他們,可惜他反而布了局自破良緣。如今,合適的人家更少了。」

齊嬤嬤眼前一亮,提議道:「徐二爺家明日就走,何不讓公子去相送?」

凌嬋嘆了口氣,道:「你封一份禮,去不去在他。這時不去,過些時日老五要從川陽回來,他也得跑一趟。」

西福街韓家宅院,各人懷着十九顆玲瓏心,只有大公子韓涌,一心司棋。在韓涌的生活里,只有下棋和奏樂。他春夏只穿兩件青色薄衫,兩耳不聞窗外事,秋冬加一件厚襦袍子,炭盆燒在腳下,常常因為司棋,袍子落在炭盆里渾然不知。下完一局,他就自顧自拿起長笛,吹上悠揚一曲,在四方宅院裏活得逍遙。

午後他都在亭子裏,臨水擺局。韓澈經常過去陪他下棋,這日韓涌擺了局,一直下到傍晚。一直到韓蕙做了花糕送來,韓涌如夢初醒,一看天邊已是晚霞滿布。

「桂花都晒乾了,便做了許多桂花糕來吃,二位哥哥都嘗嘗。」

韓蕙雖然是二房的嫡女,卻也不是嬌慣養大的,針線綉活都能做,平日裏喜歡待在院子裏,熬糖蜜做小食,不像一個金尊玉貴的小姐,反而像個廚娘。韓茉常常因為這個笑話她,畫一些她煙熏火燎的畫像故意送去她的院子。韓蕙對這些並不在意,她的性格跟韓涌相像,自父母亡后,聲名這些於他們,好似都不重要了。

「三哥哥今日都在這下棋嗎?」良久,韓蕙問道。

韓澈知道,這是在問他有沒有相送徐溶。他點點頭,回了一句:「答應了陪大哥下棋,那邊我差人將禮送去了。」

一時無話,韓涌被桂花糕噎住,急忙仰脖喝下兩杯茶水,一邊咳嗽一邊罵道:「懷信……,你別是推說下棋,故而不去罷?」

那邊江面,被晚霞染得碎金點點。水聲潺潺,綿綿到故鄉。

韓澈想到此情此景,心中竟然空落落的。他站起身來,感覺腦袋有一千斤重,喃喃道:「阿蕙,我約了同趙四喝酒,替我告知母親一聲。」

韓蕙攔住他:「三哥哥,趙公子今日隨母親去拜佛了。」

韓澈停在那,半晌才開口:「我出去走走。」

過了十五,韓澈回到翰林院,仍舊是翻翻書卷,謄抄摘錄,無所事事。他很早就想離了這裏,去另尋出路,二十歲高中狀元,登殿拜天子,原本以為是和韓瀲一樣,進入朝廷秉公辦事,不想授下一個翰林閑職。

在外人看來,它出身名門,是天之驕子,家族是韓瀲的助力,到了他手裏反而成了壓制着他的東西。

大丈夫寧亡於刀下,怎能死於榻上?

官場上詭詐風雲,拼的是人情世故,言辭遠比真才實幹來的重要。韓澈知道其中門道,也能運籌帷幄,玩弄人心很簡單,但,倘若只會周旋於這些,必定成不了大事。

凌嬋要他成親,是想借婚事把他栓在華辰,可是他不願。他同徐溶本就是青梅竹馬,縱使過了八年,他看她還是和原來一樣,天真浪漫,無甚心機,眼裏只看得到秋雨和落花,不容泥污沾染。如果凌嬋不在其中運作,他也不會對這件事如此抵抗。母親越是執着,他對自己的猜測就越發篤定。

好在一切歸一了。

韓澈想得出神,筆尖的墨點在紙上,滲透出去。

「……就託付給你。」

略略聽到這樣一句,韓澈回過神來,祖父正看着他,正色道:「今日為何如此?」

韓澈連忙將筆放下,拱手道:「懷信知錯。」

韓碩也並非真的生氣,笑道:「我正說,懷康在川陽讀書,不服管教,屢次三番將先生打傷,花天酒地,不學無術。他不過是仗着你二哥和我的身份,四處威風,今日遞了家書來說,他要棄文經商,你遞個假給翰林院,去川陽收拾了那逆子。」

想喝酒就有人把佳釀遞到了嘴邊,韓澈喜不自勝,道:「請祖父放心。」

韓碩又道:「帶他回來,不是連着他一堆惡德行回來。若是不成,你也就跟着在川陽再讀幾年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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華辰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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