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楊言做秀(2)
張之城和張岩對視一眼,果然,人生就的脾性是沒法改變的。想必楊言自己愛戴高帽子,推己及人,便覺得旁人也都愛戴帽子,話里話外就止不住地給人扣帽子,這不,后兩句話一杆子摟倒了在場村民。
是啊,村民還沒表態,你楊言就抬出黨和政府來壓人,偏你能代表黨,代表政府?
張之城不願在沒意義的問題上糾纏,說道:“鄉長,這些人放高利貸,拘禁咱村的姑娘,還來村兒里打砸,鄉親們氣不過才抓咧他們教訓教訓,出口氣兒。這裏頭如果有事兒,我是支書,算我咧,但是有兩件事請您作主。”
楊言恢復了神氣,嘟噥了句:“還大學生呢,彙報事體要用書面語,‘咧’‘咧’地凈是口頭話——行了,你說吧,哪兩件事?”
張之城說:“第一件,賠償大杠叔家損失,丁丁卯卯的家什兒都要算到,足額賠付;第二件,大杠叔一輩子本分,早上叫人把臉皮撕了,肇事的就在院裏關着,請您主持,叫肇事的跟大杠叔道歉。”
張之城話音落下,村民們舉着手中家什,喊道:“道歉!道歉!道歉!”
楊言驚奇地看着張之城,邪了,毛小子這就騙取了人民的信任?但這些話只能在心裏嘀咕,況且與此相比,他在盤算着另一件事:解決這個“群體事件”,到底能給自己帶來多少收益?過了片刻,楊言自顧自地點點頭,算是盤算定了,他向扛着黑匣匣那人交待幾句,那人如臨大敵,整裝待命。
楊言雙手虛按,說:“老少爺們兒們,咱也是農村的,打娘胎里出來,喝的是村裏的水,吃的是村裏的面,不給農村人兒作主,那還是人嗎?這幾個人,我弄到所兒里,好歹叫他們賠咱鄉親的損失!”
“好!”
楊言瞅了眼跟班兒,從對方沉穩而自信的點頭,楊言知道,抓拍到了自己侃侃而談,群眾同時歡呼的鏡頭,他滿意地說道:“第二件,老少爺們兒們,要光為掙口嚼餜,牛也是一輩子,馬也是一輩子,說難聽點,驢他娘的也是一輩子,何苦要托生成人呢?別的地方我不知道,但托生在清涼鄉的老少爺們兒,個頂個兒都活一口氣,活一張臉,誰壞咱的臉面,不答應!跟鄉親們透個底兒,整個鄉,怕是李書記也不敢這麼慣着你們,但是咱敢,沒說的,叫找事兒的給咱村兒道歉!”
楊言正面挑動着村民情緒,餘光瞥向跟班兒,跟班兒咔嚓咔嚓地,快門按個不停。
“瞧瞧,人家眼角兒閃淚花兒咧,”張岩跟張之城說,“這戲真行,灰孫說虛話,把自個兒也感動咧。”
張之城微微一笑:“賠了大杠叔損失蠻行咧,我也沒多指望他。要說硬漢子,還是李書記。”正說著,看到個娃子小跑着過來,縮在人群後向這邊巴望,似乎有話要說。張之城巧妙地繞過鏡頭,替鄉里省下一張膠捲,他伸手去抱小娃,小娃在衣服上蹭了鼻涕,說:“撲通,雙秀姑撲通,在河邊。”
撲通?撲通?張岩湊過來,他還在思索就裏,張之城略加思索,已破獲了這個謎題:小娃子表述不清,張雙秀怕是跳河了!”
“走,西河,快去!”張之城大喊着,“去幾個會水咧,去,跑!”
要麼不做,要麼做絕,秉持着這個信條,楊言的親民戲當然也要做足全套。此時他正站在人群中,“被動”接受鄉親們的愛戴,黑匣匣才拍到一半,照原計劃還有一出“百叟探孫”,即楊言要站在老人中間,老人們眉花眼笑,才算盡美。
偏偏被張之城這一嗓子破壞了!
老人們被這聲唬得一震,年青的在這一嗓子招呼下,也料到河邊出事,扔下東西爭先恐後向河邊跑去。剎那間,除楊言杵在原地外,還有幾個深色恓惶的老漢。照片倒不是不能拍,只不過美感已經全無了。
楊言沒給張之城解釋的機會,下死眼瞪着他,說:“你中了什麼邪,非要跟上級過不去?好個大學生,好個大學生啊!”
張之城帶着楊言向西河跑去,跟班兒抱着黑匣匣遠遠地落在後頭。
到了西河,總算鬆口氣,西河水流雖急,水卻並不很深,村裡小夥子不費什麼勁就把她撈了回來,恰逢張千清倒班路過,替張雙秀按壓復蘇。不大功夫,張雙秀嘴裏、鼻孔里嗆出幾大灘水,眼皮算是睜開了。
楊言擠進去,一句句地追問張雙秀情況,張雙秀鬼門關一趟回來,腦子尚未清醒,看着自己紅着眼的爹,還有躲在一旁抽泣的娘,她“嚀嚶”哭出聲來。
“好好的閨女,咋咧想不開?”人群中有人嘆息。
“清白姑娘家,叫高利貸打咧,還連累爹娘遭這趟罪,是個人都受不了啊,”張之城扶起張雙秀說,“打你的那幾個人,叔伯兄弟們給你做主咧,毀壞你家的東西,鄉長也許給咱咧,替咱討要賠償。你姑娘家自個兒在城咧,一個不防備叫人坑錢咧,不丟人,我上學那會兒還差點兒叫人騙去賣咧……”一席話說得眾人都笑了,張雙秀把頭埋在張千清懷裏,後背哆嗦着,哭得更響了。
張之城還想再勸,張岩拉拉他袖子,悄悄說:“你不懂女娃子,心咧憋着事兒,只要放咧聲兒,就沒事兒咧,最怕呆捏捏在心咧憋着。”
懷抱黑匣匣的跟班兒趕過來了,楊言拍拍張雙秀,打斷她的哭聲。他本來覺得大杠一家子忒不省心,拍打張雙秀後背時便帶着幾分嫌棄,待張雙秀轉過頭來,倒讓他不大不小吃了一驚:原來張雙秀皮膚白皙,殊非做慣農活兒的農婦可比,眉目靈動,也不像張大杠這老人乾兒,更兼在河水中泡了一遭,單薄衣衫貼在肉上,勾勒出令人想入非非的美妙輪廓,美人出浴,奪目非常。論模樣兒,縱不如張千清般精雕玉琢,卻也不輸於縣城裏諸位小家碧玉,更壓了夜間站在粉紅燈泡下朝路人擺手的濃妝女子不知多少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