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8、老病
陶府的偏廳里。
趙德昭和陶谷相對而坐,陶谷一邊吃着茶點,一邊為趙德昭介紹着今日朝會的主要內容。
因為遼國的這一手的確有些出乎了大宋朝堂的預料,故而今天的朝會開到了很晚。
為的就是商討出一個適合的對策,以應對大河以北的混亂局勢。
只不過商量了許久,大家依舊是沒能拿出一個比較好的方案來。
其中最主要的原因便是:中原少馬。
目前大宋的禁軍和地方軍隊加一塊兒,足有二三十萬的規模。
但其中,騎兵的數量不到三萬。
就這三萬騎兵,還是分散在大宋各處,成不了太大的規模。
像是當初猩州城外那種兩萬多騎兵集團衝鋒的場面,趙匡胤現在都還只能想想而已。
大河以北的各州就更別提了,一個州府最多也就能有個百餘來騎而已。
而那些南下打草谷的異族雖然都是些小規模的隊伍。
但那也有幾十上百人。
還都是些一人多騎,弓馬嫻熟的。
不少主動出擊的州府便是因為騎術射術的差距,而吃了大虧。
人少他就搶,人多他就跑,你還追不上。
這種無賴打法,實在是讓大宋君臣們都無計可施了。
聽完這一切的趙德昭,輕輕的揉了揉腦袋,開始回憶起一些打出來會和諧的游擊戰內容。
正當趙德昭回憶「祖訓」的時候,對面的陶谷突然間瞪大了眼睛。
隨後,陶谷便在趙德昭的面前,抽搐着倒了下去。
趙德昭頓時顧不得其他,他連忙一邊喊人去找大夫,一邊檢查起了陶谷的狀況。
仔細的查驗了一下陶谷的臉色之後,趙德昭又檢查了一遍陶谷剛剛吃的差點等物品。
最終,趙德昭依着他從程德玄那裏學到的毒藥知識,排除了陶谷中毒的可能性。
他覺得,陶谷的樣子,更像是中風。
過了沒多久,下人就把大夫給找來了。
大夫在給陶谷號過脈,檢查了一下身體之後,最終給出了中風的診斷。
按大夫的說法,陶谷是年事已高,又操勞過度,以至於風邪入體。
至於說能不能把人給治好,大夫就不敢亂了。
中風這種心腦血管疾病,就算是在後世,也是致死率極高的,惶論醫藥不發達的古代了。
一時間,整個陶府都陷入了緊張之中。
很快,陶谷的大兒子,在宮中擔任起居舍人的陶邴就連滾帶爬的趕回來了。
看到躺在床上不省人事的父親,陶邴當即便痛哭了起來。
看着這副悲傷的場面,趙德昭也不怎麼好受。
昨天他才得知一位故友離世,難道說今天自己這個老師也要走了嗎?
在陶邴身後,還跟着趙匡胤派來的御醫以及慰問的使者。
因為北面的糟糕形勢,趙匡胤現在根本走不開身來看望陶谷,他也就只能派了御醫,再帶了些珍貴藥物來聊表心意。
趙匡胤還特意讓人傳訊,吩咐趙德昭這些天就在陶谷府上好生照看着。
御醫越過眾人來到了陶谷身邊,開始為陶谷檢查了起來。
雖然最後御醫給出的診斷和前一位大夫一樣,也是說中風,但是御醫表示,根據他多年行醫經驗,陶谷的脈相還算穩定,應該是有很大機會挺過去的。
御醫的話,總算是讓陶家人放鬆了一些,陶邴收拾好了情緒之後便開始按排起了御醫以及趙德昭的起居。
接下來,他們都要在陶府住一段時間了。
待到所有事情安排妥當,夜色已經深了。
陶邴讓下人準備了一桌上好的宴席,準備好好的招待一下趙德昭和趙匡胤派來的御醫。
不管怎麼樣,陶家也是書香門第,禮數不能少。
桌面上的菜很豐盛,但是出席的幾個人明顯都沒什麼胃口。
半天半天的,菜都沒動幾下。
趙德昭看了一下周圍,忽然發現這裏好像少了一個人。
陶鄑。
從陶谷暈倒到現在,都過去幾個時辰了,陶鄑卻依舊不見蹤影。
這讓趙德昭臉色一下就沉了下去。
陶邴很快就發現了趙德昭臉色的變化,他小心的問道:
「燕王殿下,可是這菜不合你胃口嗎?」
趙德昭搖了搖頭,說道:
「不是。你弟弟陶鄑呢?怎麼沒看到人?」
陶邴臉色一變,隨後搖頭道:
「唉,父親昏迷的時候,家中下人就去尋他去了,他說要晚些回來。現在都要宵禁了他還沒回來,怕不是要在外面留宿了。」
趙德昭直接放下了快子。
「我去把他帶回來。」
說著,趙德昭就起身出門了。
從門房那裏接過韁繩,趙德昭跨上馬,就朝着瓦市子飛奔而去了。
瓦市子的街口,幾名禁軍遠遠的看到趙德昭飛奔而來,就想要攔下問話。
「滾回來,把路讓開。」
隊長直接一嗓子把他們給喊回來了。
「那是昭,啊不,燕王殿下,你們眼瞎了?」
馬背上的趙德昭對着這幾名禁軍點了點頭,把幾人都給驚住了。
「這燕王殿下,這麼和善的嗎?」
一名禁軍不由自主的問道。
隊長搖了搖頭,說道:
「那得看對誰。」
「隊長,和咱們說說唄,聽說你跟着燕王殿下一起打得大同府?」
「一幫新兵蛋子,就愛瞎打聽,我跟你們說啊…」
……
身後那一隊禁軍的交談,趙德昭無從得知。
他正停在一座名為慧嫻居的庭院前面。
這座庭院明顯是剛修建不久,木料很新,漆味還未完全消散。
這是個什麼地方,不需要過多的描述了。自打蜀地的財富入開封之後,官員百姓們的生活都是富足了許多。
正所謂飽暖思那啥,所以這幾年開封府里的服務行業發展迅速。
就連快活林都多開了好幾家分店出來。
庭院的大門已經關上了,但是從那透出的光亮能看出來,裏頭的人並沒有睡下。
悅耳的絲竹聲聽起來還有些熱鬧的樣子。
趙德昭下馬,吸了一口氣之後,敲響了大門。
「這麼晚了,怎麼還有人啊?」
門後傳來了一個略帶不耐煩的聲音。
「吱呀」
大門開出了一條縫隙。
「這位,貴人,您有什麼事嗎?」
年輕的門房看清趙德昭的樣子之後,立刻小心翼翼的問道。
「我找人。」
「您裏面請。」
「陶鄑陶公子,在哪裏?」
趙德昭跨進門房大開的大門,隨口問道。
「陶公子在蘭止院裏,我帶您過去。」
「好。」
在門房的帶領下,趙德昭很快就來到了蘭止院門口。
一路走來,趙德昭也是有些感慨,這個慧嫻居的裝修佈置確實是花了心思的,不但園林綠植佈置的很好,還養了一些艷麗的鳥雀做點綴。
硬是在不算大的空間裏做出了曲徑通幽的感覺。
難怪陶鄑最近一直都在這裏待着。
只不過,陶鄑似乎在這裏待得並不是很愉快。
因為趙德昭一進門就聽到了有人在罵陶鄑。
「你個廢人,一輩子都做不了官了,還在我面前裝什麼?」
「你又好得到哪裏去?你爹乾的那些破事,都夠夷三族了,要不是陛下寬厚,你早就投胎去了,算什麼東西!」
「他娘的,來啊,有本事動手啊!」
「動什麼手?」
趙德昭就在對罵聲中,走進了房間裏。
頓時,房間裏所有人都看向了趙德昭。
趙德昭掃了一眼,房間裏坐着兩個男的,一個是陶鄑,一個不認識。
在屏風隔斷的裏間,一個女子的身影正在撫琴。
琴聲動人,身姿曼妙。
「你特么誰…」
「燕,燕王殿下。」
坐着的兩人同時開口。
然後不認識的那個傢伙就啞巴了。
「你是誰?」
趙德昭看着那個不認識的傢伙,開口問道。
沉默了許久之後,這人還是開口了。
「我是王審銳,家父王全斌。」
「哦。」
趙德昭瞭然。
隨後,他就把王審銳丟到一邊不管了,轉頭對着陶鄑說道:
「你,跟我回去。」
「我,我…」
陶鄑看着趙德昭認真的表情,終歸還是什麼也不敢多說,直接起身了。
隨後,趙德昭就領着陶鄑一路出了慧嫻居。
那場面,就跟拎自家孩子一樣。
待到趙德昭走後,王審銳才憤憤的掀掉了桌子。
他很想像剛才罵陶鄑一樣痛罵上一頓。
可是他不敢。
「王公子,何必生氣呢,氣多傷身。」
屏風後面傳來了一個清脆的聲音。
「翩兒,你不懂。」
王審銳一想到剛才趙德昭無視自己的模樣,心頭就如同有刀在刮一樣。
「王公子,現在可是只剩下了你我二人,你卻要去想那些不開心的事情嗎?」
王審銳聽着佳人的軟語,這才想起來,趙德昭這一來,正好把攪和了他這麼多天的陶鄑給帶走了。
「翩兒,是我的不是了。」
王審銳連忙告錯。
這個翩兒姑娘,王審銳在剛到這慧嫻居的時候就看上了的,為此還花費了大價錢。
只不過因為慧嫻居是新開的,老鴇子一直壓着姑娘們的身子等好價錢。
再加上前些天陶鄑來了一趟,也看上了翩兒姑娘,愣是和王審銳較上了勁,這才搞得王審銳一直沒成好事。
現如今,看着屏風後面佳人的曼妙身姿,王審銳忽然覺得。
剛才的趙德昭,似乎也沒有那麼討厭了。
是夜,雲雨交加,驚得院裏鳥雀「咕咕」叫了許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