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5 章
荀晏又做夢了。
這一次他的夢和之前的不一樣,他被困在一具軀殼之中用第一視角旁觀着夢境。
他渾渾噩噩的走進一個叫學校的地方,台上的先生在用奇怪的語言講述着光怪陸離的知識,身邊的人穿着怪異卻別有一番美感的衣物,他們坐在椅子上。
這個世界是與現實全然不一樣的世界,甚至連想像都很難想像出來這種景象,但荀晏卻出奇的感到熟悉。
他看到有人笑着向他走了過來,那人臉上架着兩塊透明的……琉璃?
那個人熟稔的將手搭在他的肩上,嘰里咕嚕說了一堆他聽不懂的語言。
那人見他沒有反應,有些奇怪的推了推他,重複叫道:
“清之!清之!”
這個詞荀晏聽懂了,他驀然睜大了雙眼,身體卻猶如失重般下降,柔和的陽光照在他的臉上,他不由得又眯了眼睛去適應這個光度。
[你醒啦,手術很成功,你已經是個可愛的女孩子啦。]
清之親切的送來了第一聲問候。
朦朧間荀晏下意識把手伸到下面,摸了摸……嗯還在。
沒有變成女孩子。
“晏弟……”
熟悉的聲音響起,荀晏一個激靈清醒了起來,抬眼便看見荀彧那張光風霽月的美人臉。
仿若不食人間煙火的美人阿兄此時正有些憂慮的看着他,而他此時還擺着一副不雅的姿勢。
“晏弟可是要更衣?”
美人阿兄委婉說道,措辭很文雅,實際意思是問他是不是想要尿尿。
荀晏慢慢的把手收回來,再慢慢的挪下了枕頭,慢慢的挪進了被子裏,慢慢的變成了一隻被子精。
讓我去世吧。
他心如死灰的想着。
清之猖狂的大笑,像一個大型噪音生產設備。
荀彧說他是因為心陰不足導致肺氣虛弱,氣血不暢,總結就是說他虛得很,被卡了一會咳了一會把自己弄得背過氣去了。
雖然荀彧貼心的沒有直接講出來,但荀晏仍然委屈得很,他分明有努力鍛煉身體,小朋友干架都干不過他,到底什麼時候他才能成為一名真正的壯漢。
[年少有夢想是好事。]
清之說道,荀晏總感覺他帶着一絲若有若無的嘲諷。
“阿姊呢?”
他問道,嗓音有些沙啞。
荀彧頓了頓,安撫着順了順幼弟的毛,說道:
“阿姊安好,晏弟……做得很好。”
他本意是想要責備一下小孩冒險的舉措,他還記得荀采一臉驚慌狼狽抱着昏迷過去的小孩來求救,當時他是真的感覺心跳驟停,所幸最後沒有什麼大事,只是一時氣短昏厥過去。
長輩們看着一副狼狽六神無主,還糊着一脖子血跡的荀采,再看看兩眼一閉去會周公的荀晏,又驚又后怕,一時半會都說不出話來。
可現在看看荀晏小朋友乖乖的靠在他身邊,一雙清澈的杏眼依賴的看着自己,他愣是說不出什麼責怪的話。
事實證明荀彧絕對是溫柔的那一掛,荀靖聽聞他醒來后氣勢洶洶的過來,帶上他的黃連大禮包。
打是打不得的,一打心疼的還是自己,加點苦藥難道還加不得?
荀晏哭了,他本已經逐漸進化的味覺再一次遭受了不該承受的痛苦,而且是在美人阿兄的面前這麼沒面子的哭了,他哭得更加傷心了。
荀彧憋着笑給小朋友擦擦眼淚,大約也明白小孩不好意思了,安慰了幾句就出了門。
然後忍不住和荀諶分享了一下。
後來所有人都知道了小郎君怕苦怕到哭這件事,不過這已經是后話了。
現在荀晏要面對的是,怒氣值upup的美人爹爹。
美人爹爹自從上一次被他迫害了鬍鬚,到現在還沒養出個所以然來,只唇上生出了一撇小鬍子,還顯得怪儒雅的,只是現在這撇小鬍子氣得一翹一翹的。
不過最終他只是嘆了口氣,語氣鬆了下來:“若是當時不慎誤傷了你怎麼辦?怎麼不知道去叫人來幫忙?”
荀晏熟練的蹭到荀靖懷裏,軟乎乎說道:
“情況緊急嘛!大人千萬不要責怪阿姊……”
“阿采……”荀靖皺起了眉,看得荀晏一陣心驚膽戰,“兄長已勒令慈明拒了那樁婚事。”
“慈明亦是愧疚后怕不已,又哪裏想着去責備阿采。”
荀靖頓了頓,隨後認真的看向了荀晏。
“狸奴,你和阿采,你的兄長們,你們都是荀家的孩子,我們這些老人不會想看見你們任何一人遇到不測,走在我們前頭的。”
荀晏大驚,先前荀靖自稱年邁時日無多的陰影還沒散去,他腦子一抽大聲嚷嚷了起來。
“不行!大人可得活到把我送走!”
荀靖一窒,他深吸一口氣,突然感覺孩子還是得打打才行。
荀晏剛一禿嚕嘴就知道不對勁,他的求生欲出離旺盛了起來。
“嗚……大人!我肚子疼!”
他慘兮兮的哀嚎起來。
荀靖柔柔一笑:“哪兒疼?莫不是裝的疼?”
荀晏在床上蠕動了半天,掀開上衣露出自己白白軟軟的小肚皮,一道青紫的瘀痕橫在其上,被周邊白皙細嫩的肌膚映襯得格外駭人。
毫無防備露出小肚皮的小孩可憐巴巴看着大人,再摸摸自己的小肚子。
荀靖甫一看到這瘀痕就淡下了笑容。
“怎麼弄的?”
“不小心磕着了。”
小孩小心翼翼答道。
其實是皮膚太嫩,之前在窗沿上勒出來的。
“……躺好,我去取藥酒來。”
待得荀采心中七上八下的在荀晏屋門口站定,正猶豫着要不要進去時,裏面奇奇怪怪的□□聲便隱隱傳了出來,她迷茫的進了屋。
抬眼便看到小堂弟像只放鬆的小貓般四仰八叉躺在床上,攤開自己雪白的小肚皮,伯父正面無表情的□□那個小肚皮。
瞧着手感應該很不錯。
有點手癢。
她不經意間發出了一些動靜,床上眯着眼睛的孩子便敏銳的看了過來,然後驚慌失措的拉下了衣服,一臉羞澀的模樣。
她還來不及細想他怎麼就羞澀了,便瞥到匆忙之間在視線中一閃而過的大片青紫。
荀采驀然明白了什麼,愧疚湧上心頭,她輕輕咬住了下唇卻不知該說些什麼。
“阿姊!”
荀晏已經歡快的叫了起來。
“嗷——”
“嗚~”
荀靖手上一個用力,小朋友歡快的聲音就抖成了另一種形狀,他收起了藥酒,起身向荀采點點頭。
荀采低下了頭,她現在不是很敢和這位長輩對視,只是尊敬的行禮,禮節挑不出半點差錯。
荀靖無聲的嘆了口氣,也不在裏面給她增加壓力,收拾好東西就往外走,只是在門口停駐了一下腳步。
他回頭溫聲道:
“阿采,莫要再做傻事了。”
荀采站在那裏有些魂不守舍,直到門關上的聲音又把她喚回了現實,她僵硬的坐在了荀晏的床邊,卻只是搭上了一點床沿,不敢靠太近。
荀晏歪了歪頭,故技重施,不管三七二十一往別人懷裏一鑽。
他最喜歡貼貼啦!
誰能拒絕一隻貼上來的小糰子呢?
每次他這樣,大人兄長老師不管發生什麼都會原諒他噠!
女孩子的懷抱和男性的總歸不一樣,更加的柔軟……
……柔軟?
[荀晏!!]清之的聲音都差點劈了,[你缺心眼啊??]
荀晏安詳的把頭埋在荀采懷裏,一動不敢動,像條死魚,他後知後覺想起了什麼。
荀采是女郎,女郎的構造和男人是不大一樣的,而他,已經七歲了。
男女七歲不同席,同席也就算了,那也沒有往姐姐懷裏撲的。
短暫的死寂后,荀采噗嗤笑出了聲,她凝重的神色因着這段插曲微微放鬆了下來。
她像抱着自己的孩子那樣把荀晏摟在懷裏,一直惶惶不安的心莫名的安定了下來。
“晏弟可還有不適?”
荀晏搖頭,他用一種微小的幅度緩慢從荀采懷裏鑽出來,耳朵有些泛紅,宛如某種可愛的小動物。
荀采懷中一空,心中莫名感到有些失落,下一刻,她看到小堂弟將手伸到她的脖前,小心且溫柔的觸碰了一下她頸子上纏繞着的紗布。
“阿姊,很疼的,下次不要這樣了。”
小朋友認真的說道。
他還在回憶着先前阿姊劃破的地方,那利器瞧着小巧,實則鋒利,是荀爽在荀采出嫁前特意尋匠人所制,能藏於髮髻之間,希望荀采萬一有日遇到歹人,憑藉此物可以出其不意。
卻未曾想到荀采竟會想着用那隻手戟了卻自身,他光是想想那道血痕就覺得痛,再深一點都得傷着動脈了。
寂靜中,一滴水啪的打在荀晏的手背上,他一愣,才看到一直低着頭的荀采眼眶微紅,她抿着唇,卻控制不住淚珠的落下。
她生着一張標準荀氏風格的美人臉,稜角柔和,眉眼間又不乏英氣,只是荀晏這會卻沒空欣賞美人落淚,他有些手忙腳亂的去尋了帕子。
荀采接過帕子,但只是緊緊捏在手中,她哽咽着,聲音壓抑得顯得有些模糊。
“對不起……”
“我那時候真的……控制不住自己……”
她說道。
腦海中有一道思緒飛速閃過,荀晏迷迷糊糊中想要抓住,卻感覺少了點什麼,意識中清之已經脫口而出了。
[你姐不會是抑鬱症吧?]
[……抑鬱症?]
清之沉吟片刻,有些不確定的說道:
[就是你那個棗子湯治的病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