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6 章

第 16 章

甘麥大棗湯。

出於專業的精神,荀晏糾正了清之的說法。

這個方子是張機所創的一種安神劑,配料簡單,僅小麥、甘草、大棗三味,但用途廣泛,滋陰養臟,有安神之效。

清之剛出現的時候他還以為自己招了邪祟,或者犯了癔病,反正喝一碗也沒啥壞處。

他依稀有些明白清之想表達的意思,他是想說荀采可能憂鬱成疾,患了郁證之類的疾病。

荀晏突然感覺這個說法好像也不是不可能。

荀采再如何聰穎,出嫁時也不過是個十七歲的年輕女郎,十八歲的荀諶現在還在到處皮,整日嬉皮笑臉沒個正形,也就在外人面前才會裝個正經。

十七歲的小姑娘,離開自己的家鄉,遠嫁到陌生的地方,身邊能依靠的只有自己的夫君,懷孕后本以為一切都會慢慢好起來,誰想後來一波又一波的事情。

這年頭產子可是鬼門關,多少婦人就算熬了過去也傷了身子,她年紀輕輕就已經走了這麼一遭,還沒休養多久,深愛的良人就染上了時疫,纏綿病榻多日後撒手人寰。

這一來二去的刺激之下,性情有所偏移,鬱結於心,從而行事偏激,行事有悖於平常也是正常的。

荀棐說過,阿姊自幼便性情剛烈,若是真把她往花轎上一塞,逼她改嫁,她是真有可能做出些什麼來的。

可現在只是個空穴來風的媒人,就令她無法自控險些自裁。

這定然是在外頭被委屈壞了!

想着想着,荀晏鼻子一酸。

荀采突然感覺有一道熾熱的視線盯着自己,她茫然一看,竟是小堂弟突然面色凝重的看着自己,板着一張小臉,杏眼卻不知為何泛着紅,眼眸濕潤而無害。

“阿姊啊!”

無害的小朋友突然嚎了一聲,扎紮實實又一次撲進了她的懷裏。

“阿姊!你受苦了!嗚嗚嗚……你肯定在外頭過得不好……嗚嗚狸奴的阿姊……”

荀採的頭頂緩緩冒出一個問號。

阿弟你剛剛都瞎想了些什麼?

她現在不想哭了,不發愁了,也不鬱悶了。

她只想着如何哄好突然哭唧唧的幼弟。

————

荀爽悄悄召了阿雨來詢問荀採在陰家時的事情,一直守口如瓶的侍女這回被嚇壞了,愧疚難當之下沒幾下就被老狐狸套出了話來。

一向溫和少有動怒的名士第一次氣得砸了倆杯盞,手都有些抖。

他知道荀採在陰家應該過得不是很好,但沒想到陰家竟是一點也不顧及荀氏的面子,陰瑜死了才那麼點時間,竟個個都打算着侵吞族人家財,暗地裏則嘲弄荀采克夫無子。

甚至還有個別好色之徒把腦筋打到他家女郎身上。

陰家這個大坑他肯定是不願意再讓荀採回去了,可改嫁又不是那麼容易的事,起碼荀采是寧死不願的。

素來說一不二的家中長輩又一次放低了姿態,第一次坦誠的和荀采進行了一次商談。

他們到底談了些什麼無從知曉,只是荀采出來后確實情緒穩定了許多,也不再動不動就提陰家,她安靜的在高陽里住了下來。

對外則宣稱荀采旅途勞頓患病,所以暫住母家。

至於這個暫住是多久就很難說了。

荀晏也樂得自身一身半吊子醫術又有了發揮的對象。

他年紀太小,雖說看了許多張機留下的典籍藥方,但一般人家也不會樂意讓一個總角小兒看病。

醫者這一行看實踐,看閱歷,一般人更加信服老醫工,所以張仲景一俊秀小伙早早的,還未娶妻便努力蓄鬍須,致力於讓自己看着老成一點。

荀晏擔憂自己哪天再見到老師,他會變成一個大毛球。

比起美觀他更加擔心衛生,外頭行醫不比家中,條件艱苦,這一撮毛球里要是生了跳蚤那可不好打理。

[人的毛髮生長速度應該沒有這麼快,他那點鬍鬚還不至於……]

清之嘗試為張機正名,順便打消小孩子天馬行空的擔憂。

荀晏莫名有些失望的哦了一聲,他這些時日苦練刀法,還研習了一番正確的修面之術,懂得了鬍鬚的一二三四種造型,只是苦於沒有練手對象。

家中有須髯的長輩聽他提起便一臉警惕,如臨大敵,沒兩天他就被舉報到荀靖那裏挨了頓批。

可惡!懷才不遇!

清之:……

你開心就好。

荀採的屋子今日不同往常,房門緊閉,不時傳出一些嗚咽般模糊不清的聲音。

“這是幹嘛呢?”

荀晏茫然向左右問道。

邊上站着個挺秀氣的婦人,聞言笑道:

“我聽聞女郎病了有些時日了,特意尋了鄉間頗具聲望的道人來看看,指不定馬上就百病全消了。”

這個婦人是附近住着的富戶妻子王氏,為人爽朗熱情,是附近知名的熱心市民。

“道人?”

荀晏有些遲疑,不明白為什麼看病要找個道人。

“是太平道的道人,以符水療病,病癒者不勝其數,民間皆信此道,追隨者甚多。”

荀晏肅然起敬,什麼符水,竟有如此神效。

清之無情的打破小孩子的幻想。

[一般這種都是坑蒙拐騙,和跳大神沒什麼區別,不如你去看看那符水裏頭都加了什麼。]

還沒多久,裏頭的聲音就戛然而止,轉而變成一陣窸窸窣窣的交談聲,不多時門開了。

裏面走出一個灰衣道人,容貌平凡,比起所謂的道人,更像是一名普通的農人,此時他的眉眼間帶着幾分怒氣,出來后也不言語,冷哼一聲便逕自離去。

其後荀采也款款走出,溫和且禮貌的和王氏交談了一番,核心內容是她這病靜養就行了,不需勞煩什麼道人醫工,謝謝她的好心……

待王氏離開后,荀晏悄悄跑到荀采身邊,拉了拉袖角,好奇問道:

“阿姊,那道人是如何治病的?他怎麼氣呼呼的就走了?”

“講了一通太平經,念叨了一些咒語,”荀采有些苦惱的說著,一邊帶荀晏進屋,指着杯盞中的符水道,“喏,這是他給的符水。”

荀晏好奇的仔細打量了一番,水質混濁,裏頭不知道加了些什麼,散發著一股淡淡的焦味,看着就不像是能治病的模樣。

“我不願信奉太平道,更不願意喝這古怪的符水,他自然生氣。”

荀采漫不經心說道。

荀晏第一次接觸太平道便留下了不是很好的印象,心底默默給人貼上了一個‘大騙子’的標籤。

然而他怎麼想對於整個世道而言再是微不足道,那些平民百姓對於太平道有種超乎尋常的熱情,縱使符水並不能治病,但他們寧願相信是自己的信奉不夠虔誠。

家中長輩對於太平道保持着一種微妙的態度。

他們不喜這些裝神弄鬼的傢伙,在能力範圍內會驅逐這些人,但又不會刻意傷害這些人。

後來荀晏才知道,那些所謂的道人不過也都是一些吃不上飯的貧苦百姓,穿上道袍口言教義便成了受人尊敬的天師。

天氣轉涼之際,張機又一次風塵僕僕的來了一回高陽里。

相比上一次,他所記錄的醫方更加多,更加亂,他整個人相比之前瘦了一圈,但眼眸中卻是神采奕奕。

“我想寫一本醫書,有關傷寒,有關時疫……”

他說道。

荀晏毫無形象的裹成圓球狀縮在暖爐邊上,聞言軟乎乎笑了笑。

“先生寫吧,我會幫你整理成冊的。”

先前張機給到的那些筆記他已經分門別類歸納重新謄抄完畢,這些張機行醫的精華,光是整理便已經是收穫良多了。

張機這次回來也順便給荀采看了看診,簡單開了副以百合為主葯的方子,囑咐不要太刺激病人情緒。

“我此前行醫曾遇見過類似的癥狀,病人神志恍惚,精神不定,遭外界刺激可能會失去理智,此症常起於大病之後,情志不遂所致。”

“不過嘛……”張機笑了笑,“心病還需心病醫,女郎的心事我可不懂。”

“哦,”荀晏好奇的問道,“先生可有心儀女子了?”

張機沉默,張機無能狂怒。

荀靖也好奇的湊了過來。

“仲景年近而立,怎麼還是孤身一人?莫非是有……”

他話未說完,但神態語氣與當年荀晏在南陽時問他是不是有隱疾的微妙表情幾無區別。

“機身體很好。”

張機面無表情說道。

荀晏突然想到了什麼,他小心翼翼的拐彎抹角提到:

“我有一個朋友,他說有些男子天生喜歡同性,他還說我們應該用平常心看待這種現象,先生不必刻意隱瞞。”

張機深吸一口氣,他努力繃住自己的表情,問道:

“你說的那個朋友……是誰?”

到底是哪個食六穀的帶壞了他的小徒弟?

[我勸你最好不要提我。]

清之說道。

荀晏感覺有些不妙,他脫口而出:

“嘉嘉,是嘉嘉。”

遠在陽翟的郭嘉打了個噴嚏,迷茫的抬頭看向了堂上正在講學的先生,莫名有些思念自己某個相處一年的友人。

“先生可知最近外頭太平道活躍一事?”

荀晏瞧着張機臉色逐漸黑了下來,連忙隨口扯了個話題先把前面的蓋過去。

張機聽后真被轉移了注意力,他嘆了口氣。

荀晏見勢忙撒着嬌扯住了張機的衣袖,嚷嚷道:“那些天師道人根本不會什麼醫術,天天用那符水誆人,豈不是誤人性命?”

張機卻是神色複雜,捋了捋荀晏蹭亂了的碎發,他斟酌着道:

“狸奴,看病是要花錢的,買葯也要花錢,那些百姓連飯都吃不上,又哪來的錢去尋正經醫工看病呢?”

荀晏懵懵懂懂點了點頭。

張機也不多說,只是輕嘆一聲:

“他們只是想要知道,有人正在救他們,無論是真是假,有用沒用。”

走在回屋的路上,荀晏有些神遊天外的想着張機先前說的話,他不喜歡太平道,但又對這個陡然擴大的教派有些感情複雜,其中最多的是不安,連自己都不知道為什麼的不安。

[我想起來了。]

清之說道。

[想起什麼?]

[我想起來啊……太平道日後,會被稱為黃巾軍。]

荀晏腳步一滯。

曾經驚夢中的戰火與鮮血彷彿又一次降臨,那些頭戴黃巾的人的面容逐漸與先前看到的太平道人的面容重疊、交和、最後化為一致。

“這樣啊……”

他茫然的站在原地自言自語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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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國]在全員美人的家族做謀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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