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背井離鄉
天剛拂曉,我就起了床,簡單洗漱后,打開衣櫃,取出一個不大的藍布旅提包,拉開拉鏈,往裏裝了一套衣服和一些內衣,又拿來一個瓷盅子和牙膏牙刷面巾一起放了進去。
這時,娘給我煮好了一大碗雞蛋挂面,端到了我的面前:“么兒,吃了再走,外面的飯吃不飽。”
然後她又把煮好的幾個荷包蛋,用報紙包好,放進旅行包里。
心裏有些酸澀,接過娘手裏那碗麵條,邊吃着就有了眼淚。
我從小就有很深的戀母情結,看見娘心裏就有一種想撒嬌的衝動。剛上初中時在學校里,我就會很想念她。記得有一次,學校放星期天回家,正趕上家裏來了很多客人,都在火塘邊烤火。我以為娘也坐在火塘邊,好幾天不見,就一下倒在了懷抱里。但立馬感覺不大對勁,仰頭看時,才知不是娘,是倒在了一個客人的懷裏。我一下尷尬地站了起來,火塘邊的客人們都哈哈大笑起來。
現在要離開娘要去遠行,心裏就湧起了一股濃烈的難捨之情。
身材瘦高而長相不俗的老爹,也起了床,連連咳嗽了幾聲,來到我跟前,從內衣兜里掏出三百元錢,輕聲細語說:“這是準備春上買化肥的錢,你拿去作路費吧。社會上人多很亂,自己要處處小心,特別是要把錢放在貼身處!”
“嗯!”點點頭,接過老爹手裏的錢,我把灰色人造革卡服的內衣兜的拉鏈拉開,跟三毛子寫的鞋廠地址的紙條放在一起,然後又小心翼翼的拉好。
二老把我送到屋后的那棵高大如華蓋的古松樹下,獃獃站立着目送我。上了高高的石岩上,二老見我回過頭來,舉起手朝我擺動着,繼而娘又在揉眼睛。那一刻,我真正感受到了“兒行千里母擔憂”的深深牽挂之意!
那天是個陰天,吹着陣陣的涼風。我提着繪有圖案的旅行布包,來到離家十幾里的鄉場上,準備乘坐開往縣城的班車。
鄉場街頭的大壩子裏,匯聚了一二百個男女老少,到處都擺放有大包小包的東西。一打聽,他們有的團完年要回縣城上班的,也有鄉里到縣城去走親戚的。但多大數是到外面去打工的遠行遊子,他們提着鼓囊囊的蛇皮袋子,裏面裝着笨重的棉被和一些衣物。他們都在等待着去縣城的班車,臉上都掛滿了焦急,有的還在壩子裏不停地走動着。
“聽說縣城車站裏,人太多了,發往達縣市裏的班車不夠用,好多人都堵在車站走不了!”有個穿青色西裝的中年男人,對着他的一群幾十個夥伴說。
“要不我去聯繫街上的孬娃兒,叫他用他的大貨車直接送我們下達縣。”那西裝男撓了撓腦殼說。
“好,這樣省事。給幾百塊錢把車包了。”那群人都很同意這個提議。
西裝男帶上一個二十多歲的小伙,就去了那條兩邊都是木頭瓦房的老街里。
不一會兒功夫,一輛車頭標有“東風”字樣的大貨車駛來,在厚厚的石板砌成的大壩子上,“呲”的一聲停了下來。
高高的駕駛室里,跳下來孬娃兒和西裝男兩人。
孬娃兒我是認識的,他住在下街里的豬牛交易市場旁邊。前幾年我在鄉里上初中時,他就開着這輛大貨車了。其實他人長的一點都不孬,還有幾分的幹練和瀟洒。
下車后,西裝男就像指揮官的,朝那伙子人猛一揮手,高喊:“上車。”約三十來個男男女女,就“呼啦”地朝大貨車擁去。奔跑着,叫喊着,嬉笑着,把蛇皮袋子和包裹等一股腦兒往貨車敞亮的大廂里撂。
隨後,他們又齊撲撲爬上車廂里,放好行李后,便扯過來裝有棉被的蛇皮袋子,都端坐了上去。
“你也下達縣嗎?”西裝男見我也靠近汽車,就笑着詢問我。
“嗯。”點點頭,因我不認識他們,所以心裏還是小心翼翼的。
“那就快上去吧,車子馬上就要啟動了。”西裝男急切地說。
“多少錢呢?”我歪着頭問。
“給二十五塊吧。”
“到達縣的班車不是十五元嗎?”我皺了皺眉頭說。
“我們是包的車,講好的一百多塊錢,大家平攤的,我要多給20元呢。這幾天下達縣根本坐不上車。”西裝男顯得無奈但語氣很柔和。
不好意思再跟他說什麼,就從內衣兜里掏出一百元給他,他找回了我七十五元。待我放好錢后,他就一把推着我上了車廂,然後轉身鑽進了前面的駕駛室里。
我也和別人同坐在一個大蛇皮袋子上坐下來,孬娃兒就在後玻璃窗上敲了敲,用手示意大家坐穩當。
大貨車“突突”地抖了抖身子,就飛馳了起來。
大貨車載着幾十個人,在蜿蜒的盤山公路上風擎電馳般的奔跑着。滿車廂的人被搖晃的東倒西歪,早春的涼風在耳畔“呼呼”地刮著,把長長的頭髮吹的老高。那時的青年男人因受到,香港武打片里人物的影響,個個把頭髮留的掩耳齊頸。
身邊挨着的是一個十七八歲的男孩,滿臉稚氣,但很鬼精,他像打了雞血似的一路都很興奮,一會跟別人說著玩笑話,一會兒又放聲唱着歌兒。他的天真無邪感染着車廂里的人,大家都滿面春光,高聲談笑。
我心裏一直很好奇:這麼大一幫人要到哪兒去呢?問過小男孩后,才知道他們要去山西的平遙,進一家焦化廠。那個西裝男就是領頭的,他在那邊已干有兩年,大伙兒都是他挨家去聯繫的。
“哦”了一聲,其實我當時壓根兒就不知道什麼是焦化廠,以為那廠家是搞化工顏料什麼的。
大貨車不停歇地走河邊、爬陡坡、繞大彎,不知過了多久,把個腦殼搖晃的昏昏沉沉,雲裏霧裏的。緊閉着雙眼,正想要嘔吐之時,大貨車“吃”的一聲停了下來。
以為到了目的地,忙睜眼看時,才發現車子停在了,城郊外馬路邊的一個公交站牌前。
西裝男已在車下面招呼大家,說是孬娃兒不敢拉人進市區,怕被交警攔着扣車罰款。他說還要坐一段路的公交車才能到達火車站。
我像個落單的小兵似的,緊跟着這隊人馬後面,也擠上了公交車。
車子穿過了數條大街后,透過明亮的擋風玻璃,我就遠遠的看見了一幢建築上寫有“達縣火車站”的五個大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