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那個背影

“奇怪，這雨瀝瀝淅淅下個不停了……”

播州城西南軍營，被傅友德留在部隊裏的將領皺着眉頭，站在軍帳外，對着雨很是不滿。

他叫做傅思，是傅友德的大侄子，特意讓他留守騎兵，與楊氏的部下一起，看住這些糧草。

這裏有接近二十萬石的糧草，足夠傅有得這一支大軍使用一段時間。

朝廷要遠征雲南，這註定是一場長期奮戰。

哪怕是現在，傅有得預計至少也要用一年的時間，才能順利拿下雲南，除去元梁王。

如此漫長的戰爭，糧草、補給等都是大問題，朝廷雖大力支持，但想要從長江中下游調動補給物資過來，路途遙遠，成本過大，基本不現實，只能選擇從巴蜀、湖廣等地就近籌備軍需。

可即便如此，大軍行進，還沒步入戰場，每天的消耗都是天文數字，傅友德貴為征南將軍，在朱重八的指導下統領整個戰局，也要對物資後勤做準備。

總不能，因為物資不到位，後勤補給匱乏，導致整個戰況失利吧？！

明平雲南之戰，基本是板上釘釘的事，各方到位，簡直就是白撿的功勞。

畢竟，大明經過十三年的發展，國力強大，軍事強橫，若舉國之力征戰，哪是小小元梁王可以抵抗的？

但說是這樣說，傅友德的壓力還是很大。

戰爭一旦失利，任何人都承受不起後果。

他傅友德能不能活着都是一個問題，自然不敢馬虎。

這不，親侄子都安排在楊氏軍營里，防止糧草出現問題。

“將軍不必煩惱，黔州嘛，天無三日晴，下雨是常態，現在是八月，還處於雨季，下雨太正常不過了……”

楊氏一位將領人物，將手搭在了傅思肩上，關係似乎很不錯。

“也是~”

傅思勾肩搭背，對雨也沒太在意。

他進入黔州也有一個多月了，下雨天很常見，倒也見怪不怪了。

“哦，對了，將軍注意到這雨里的氣息沒有？”

楊氏將領端着一杯酒，向著傅思詢問。

至於手裏的酒，則是播州正宗的茅台酒。

這東西，以前是貢酒，老早便被楊氏掌握，經過數百年的優化改進，味道越來越香醇，稱為絕世佳釀也不為過。

“嗯，你不說我還沒注意，想不到你們播州雨竟然還帶有酒香，還真是奇特……”

傅思接過一杯茅台酒，看着雨夜一飲而盡，倒也沒太在意雨水中散發的淡淡酒香。

“害，沒什麼奇特的，一方水土養一方人，播州水就是釀酒最好的配方，天然帶着酒的芬芳！”

楊氏將領很不以為意，也沒當一回事，雖然帶酒香的雨很奇特，但對於酒都播州來說，小意思了。

“也是，這茅台酒享譽中原，千金難求，在應天府，我想喝一杯都難，還是你們播州好，想喝就喝……”

“喝！”

“將軍以後想喝酒了，儘管找我，我肯定備好酒給將軍送過去……”

“咱播州沒啥特產，但酒管夠。”

“喝~”

……

一場細雨，一直持續了兩個小時，直到城門即將關閉，趙城才沖沖收回裝備，趕着最後一腳踏入播州城。

計劃已經開始，但燒毀這些糧草也才是第一步。

遠遠沒有結束！

趙城，不僅準備了這份大禮，還為楊氏和傅友德準備了其他小驚喜。

現在該去送驚喜了，

不能讓他們久等了。

播州城，東城區，一處酒館內。

“陳希，你們錦衣衛到底靠不靠譜？都一個月了，啥蹤跡都沒有……”

秋雲身上圍着店家的毯子，團團包裹像個企鵝，兩隻白皙的手還露出來，烤着炭火。

這並不是煤炭，而是一種特製的木炭。

大明雖已經開採煤炭，也有了基本洗煤工藝，初步使用這種古老的能源。

但應用場景還沒這麼廣，也還沒消除燒煤會熏死人的頑疾，一般不會在室內焚燒。

“不靠譜那你就自己去找，一天到晚你都要抱怨幾句，有完沒完啊？”

陳希很不耐煩，這姑奶奶啥事不做，只會抱怨，讓他也很不爽。

他很懷疑，就算真的找到神魔趙城了，她這種性格的女子，怎麼可能會取得神魔的信任？

真靠她那小姨子的身份嗎？

別鬧了，神魔知不知道他有個小姨子都還是個問題呢！

“哼，要不是你說播州有消息，我們會跑到播州來嗎？跟着宋老爺子不好嗎？萬一姐夫聯繫他了呢？”

秋雲也不是什麼受氣包，一言不合就能打起來，雖然往往是以自己戰敗結束，但不能輸了氣勢啊！

何況，如今是太子殿下有求於她，陳希也不敢真動她！

自然肆無忌憚了。

“沒有聯繫！若有聯繫，宋老爺子早就通知我的人，將消息傳遞過來了。”

陳希雙手環抱，綉春刀貼身，時刻觀察着四周。

他們離開應天府兩個多月了，可太子殿下交代的任務，卻是一點頭緒都沒有。

也不是說沒有頭緒，而是根本找不到線索。

沒線索，沒結果，這要如何給朱標交代？

如今已是八月，再有四個月，就是洪武十四年了。

太子殿下給他的時限，就是到洪武十四年初。

若一直找不到人，那要如何回應天府復命？！

“你就不能再多調一些人？你們錦衣衛赫赫名聲號稱數萬人，怎麼就這幾個？”

秋雲很不滿，錦衣衛的效率太低了。

而且，她這個姐夫這麼就跑到黔州，跑到播州來了？

他若在中原，在應天府，或者在巴蜀地區，她還可以調動聖教的力量進行調查。

但在黔州，聖教也沒組織啊！

她想調動人手，也沒人手可調動。

想要找到姐夫趙城，就只能依靠錦衣衛，依靠陳希了。

她，基本上就是一個花瓶，找到人了才有用，找不到人，那就沒用！

至於找到人是不是真的有用，那是另一個問題了。

“行了，你也別抱怨，這不是我調不調用的問題。

如今西南氣氛緊張，錦衣衛大量人手都在為戰爭做準備，

按照朝廷計劃，預計年末就要對曲靖發動進攻，爭取在年前攻佔曲靖，進而三個月內平定雲南，如今錦衣衛大部分力量都分佈到烏撒、曲靖、昆明去了，

我能調動一所人在播州行動，已經夠多了，不可能再調動更多人。”

陳希嘆了一口氣，一邊烤火，一邊透過門窗打量着酒館外的行人。

他也想早點找到趙城，這樣他也能給太子殿下一個交代。

至於找到趙城之後會如何，那不是他考慮的問題。

能不能讓太子滿意，這也不是他能決定的事！

外面雨停了，行人變多了起來。

不少人穿着蓑衣，打着雨傘，有雨滴從蓑衣或者雨傘上滴落，滴滴答答落在地上。

也有些許人沒帶雨具，淋了雨，身上有些濕潤，看起來還挺狼狽。

“播州這麼大，人口這麼多，我們要找到猴年馬月啊！”

秋雲雙手耷拉着腮幫，兩個月沒結果，她已經處在暴走的邊緣了。

姐夫啊，你快出來吧，小姨子我受不了！

“找，再找四個月，四個月還沒找到，我就會應天府復命了……”

“四個月？！！”

秋雲更苦惱了，兩個月她就受不了了，再來兩個“兩個月”，這不是要她命嗎！

“嗯？”

陳希突然皺起眉頭，剛剛路過的那個傢伙，背影好熟悉。

“別擋着視野！”

他拿着刀，將秋雲企鵝一般的身影扒開，仔細打量着夜幕下的背影。

只在一瞬間，他直接跳起來，向著酒館外跑過去。

“喂，你幹嘛……”

秋雲很奇怪，但也迅速將店家的毯子扯下來，向著他追過去。

陳希在街道疾走，不斷扒開身邊的人，拉着十餘人看了看，終究還是沒找到那個熟悉的背影。

“不應該啊，人怎麼不見了……”

陳希環視四周，還有點苦惱。

“喂，你有發現？”

秋雲趕到他身邊，小臉紅撲撲的，雙眼中還閃爍着光芒。

她身上穿着單薄的衣裳，若不是身體素質比較好，這時候不感冒都對不起詭變的黔州氣候。

陳希沒有說話，在仔細回憶追趕出來的每一絲細節，明明看見人了，怎麼跑出來卻不見了？

“不對，不對，不是錯覺，一定是他，一定是他，我不可能看錯的……”

他低聲呢喃，還有點瘋魔，為了找到趙城，他這兩個月幾乎沒睡好過，時刻保持着高度的警覺，他不相信自己會看錯，更不相信自己會出現幻覺。

“你看到人了？他在哪？”

秋雲聽着他的呢喃，也變得激動，她還沒見過姐夫呢！

當初姐姐描述模稜兩可，在她面前動不動就臉紅，時不時就會陷入幻想中，很難對姐夫有一個直觀的印象。

秋雲倒是從很多人口中聽到過有關趙城的描述，但大多都是殺人如麻、瘋狂、冷漠等。

倒是宋濂宋太史公說姐夫是個儒雅的男子，有超凡脫俗的思想，有深邃如星空的智慧，給了她些許幻想。

姐夫，一定是個萬丈光芒的奇男子。

但可惜了，姐姐因他而死。

他不去殉葬，怎麼對得起姐姐？

“你看錯了吧？一驚一乍的？”

秋雲最終沒找到可疑人影，也沒找到疑似姐夫的存在。

“不可能，我不可能看錯的。”

陳希一口否定，他可是宗師人物，一身實力比毛二虎還要強大，怎麼可能會看錯？！

可為什麼，人不見了？

他非常肯定，那個背影就是趙城，是那個神魔趙！

陳希對趙城的背影有着深刻的體會，當初趙城逃出地牢，殺出密林，最終揚長而去。

這一段經歷，陳希切身體會，甚至就是因為追逐趙城，他的一隻耳朵才被趙城的武器擊中，直接爆炸開來。

如此深刻的回憶，他怎麼可能會忘記？！

“你一定看錯，這段時間以來一直一驚一乍的，到頭來都是認錯人。

喊你好好休息，別以為你是宗師就可以無視身體消耗，不好好休息，早晚猝死。”

秋雲像個賢者，在頤指氣使地教育不聽話的後輩。

“看錯了？不可能，我相信我的眼睛，也相信我的直覺，當初就是依靠這些，才在應天府發現趙城的。”

陳希吼了一句，又繼續四處尋找，像個瘋狗一樣，這裏看一下，那裏嗅一下……

“哼，你~”

秋雲很生氣，氣鼓鼓地不理陳希，跑回了之前的酒館。

她當然知道這件事，知道陳希的懷疑最終鎖定了趙城位置。

也正是因為他的原因，錦衣衛大軍圍困之下，她姐姐才慘死當場……

這筆仇恨，她時刻不忘！

若不是實力不夠，一直被陳希拿捏，他早不知道死多少會了。

陳希還在尋找，卻不知在他幾百米外的另一座酒館裏，趙城已經脫去了蓑衣。

“錦衣衛陳希，呵，還真是陰魂不散，如今還在找我……”

趙城坐在床邊，也不擔心陳希會找到他這裏來。

“我現在還有要事要做，不然和你好好玩一玩。”

趙城起身，將窗戶關閉，透過縫隙看了一眼遠處的陳希。

他可不會忘記，章芬秀的死！

陳希，作為間接導致她身死的兇手，一定要付出代價。

殺死其他錦衣衛，趙城可能還會有一絲絲心理負擔，但要殺陳希，別說有負擔，簡直是大快人心好嘛！

也就是現在時機不對，他不能暴露身份，不然陳希活不過今夜。

趙城沒有太在意，換好服裝后，簡單化了一個妝，更像普通百姓后，收拾東西準備去內城。

這個夜晚，註定難眠。

在楊氏府邸，還有一場大合作要談呢！

畢竟，楊氏大張旗鼓地召開品酒會，趙城怎麼能不參加？

他手中有貴州茅台酒，如此佳釀在手，怎麼也得和楊氏好好合作一番，狠狠賺上一筆。

貴州茅台酒一出，這個時代，橫掃市場，誰是敵手？

隔壁的五糧液還沒疊代升級，與這個時代的茅台酒差不了多少，根本不及幾百年後貴州茅台酒之一二，更何況其他的酒？

這門生意，註定大賺特賺，盆滿，缽也滿！

那巨大的缽，起碼要將播州這麼大體量的楊氏，塞下去一半以上。

畢竟，偌大的播州，經濟文化繁華，最主要的就是酒，茅台酒。

而酒的基礎，是糧食！

播州有着黔州糧倉之稱，糧食之多，不言而喻。

也只有播州如此豐富的糧食，才能支撐茅台酒的釀造。

同樣只有強大的播州楊氏，才有足夠的資金，控制秘制的配方，再有專業的釀酒師……

如此，才能釀造絕世之茅台！

趙城這份大買賣，要讓傅友德明白，播州儲存的糧食，遠比他想像的要多得多。

至於那些糧食用不用來支持朝廷，支持他對雲南的戰爭，那就不得而知了。

反正趙城只知道，釀酒，肯定是要用糧食的。

沒有糧食，拿什麼釀酒啊？！

對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