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悍匪（3）
“你的武功在我之上。”我淡淡地說。我知道他不會對我下手。
“可是輸的卻是我。”他苦笑了一下。
“那只是因為你有牽挂。”我注視着他的眼睛。
他的身體抖了一下，突然從衣兜里掏出一包煙，裏面有一隻打火機，他的手不再穩定，這是用力過度的表現。他打了好幾次，才把煙點着，他吸了一口煙又吐出一口煙圈。
“勸你一定不要碰煙和酒，對我們練武之人來說，這兩樣一樣會傷肝，一樣會傷肺。”
我點點頭。“我一定記得。”
他看了我一樣，眼睛裏露出讚賞的光芒。“你二十年後，不，十年後一定會成大器。我就不行了，我已經四十五了。”
我無法再說什麼，因為我不必說。
“我想拜託你一件事。”他突然捻滅了煙。“我知道這強人所難，可是我沒別的辦法。”
我點頭。“你說。”
“你來。”他突然站了起來，他的腿在抖，我的腿也在抖。
我沒有顧慮，他不可能有同夥。我們又走了七八分鐘，才到了一所破大院，這個院子只能用破來形容，牆角堆放的都是雜物，紅sè的磚瓦斜斜地摞到一起，任何人在這樣的情況下，去搶劫都是可以被理解的。三戶人家的門都禁閉着，他走到了中間的那間屋子，裏面唯一的設備就是電燈，還是用繩子控制的開關，灰土在牆壁上掛着，屋子裏又yīn森又cháo濕。
我不知道他要幹什麼，也許他是想讓我看一個人——
我見到他了，見到他的時候我的心猛地顫抖了一下，比我身體上的顫抖更劇烈。
在黑sè的板床上躺着的這個男孩兒瘦瘦小小，他可能有仈激ǔ歲了，但是卻看起來只像六七歲，眼睛緊緊閉着，但是我知道他不是在睡覺，而是他不能睜開眼睛。灰sè的毯子下他的身體想必也不會健康。
“爸爸？有人來了嗎？”他突然開口說，他的聲音生澀而且害羞。
“嗯，我的朋友。”他和我對視了一眼，我點點頭，我卻不知道他叫什麼名字。
“叔叔好。”男孩兒突然掙扎着要坐起來，我才看到他的身體嚴重的營養不良，看起來他的頭大大的，和身體很不相稱，我的心又抖了起來。
我不知道該說什麼，也無話可說。
他突然跪了下來。
“你這是……”我去扶他，可是他的身體強壯而有力，我已經脫力的胳膊只能抖動，正如我的心！
“他是你兒子？”
“是。”他的眼睛突然發出異樣的光彩。“一年前就是了。”
我的眼淚終於……
jǐng笛聲響了起來……
他的聲音突然急促了，我懂他的意思。我拍拍他的肩膀，沖了出去。
我飛奔着，我不知道哪裏又有了這樣大的力氣。我攔住了jǐng車。第一個從車上下來的就是楚晴，她飛跑過來，似乎想抱住我，可是她突然覺得不太合適，她的手臂僵住了，好半天才收回，我卻並不覺得可笑。
“你沒事吧。”她關切地問。
“我沒事。”我微笑着說。“你能幫我個忙嗎？讓你同事把jǐng笛關了。我已經找到劫匪了，我有把握讓他就擒，你們在外面等我十分鐘好嗎？”
她疑惑地看了我一眼，似乎想問什麼，但是終於沒有問。她點點頭，又跑到那個jǐng隊的隊長面前。那個隊長向我點點頭，立刻，jǐng笛聲都停住了。我無話可說，只有向他們鞠躬，感謝他們這份信任。
沒有人跟來，我又走回了那個院子。那個人果然還在等我。
“謝謝。”
“不必。”我裝作淡淡的語氣說。
“我只希望能在我走的這段時間，你能幫助照顧他……”他已不必再說，他的眼睛已濕潤。這個鋼鐵一樣的漢子，想必從沒有求過人，從沒有低過頭……
“好，我答應你。他的眼睛……”我問道。
“他的眼睛看不見，我帶他去過醫院，醫生說這幾個月內他的眼睛有好轉，如果儘快做手術，可能會恢復光明，可是手術費要好十幾萬，我的狀況……你看見了。”他苦笑着。“所以我只好去偷，去搶。”
我明白的，一個練武的人，都有一身傲骨，你可以殺了他，卻不能讓他屈服。但是他現在已經捨棄了尊嚴，去做賊，他已經捨棄了尊嚴，向我低頭。
“你不必擔心，這十幾萬我會想辦法的。”我淡淡地說，可是我並沒有這麼多錢，但是我必須答應他。
“不，我的意思不是麻煩你。”他急促地說。“只要你能在我走的這段時間照顧他，我就感你的恩了。”
“我知道，可是有些事，我不能不做。”
他看着我，我知道我的眼睛裏也有着堅定。
他突然扶起了男孩兒。“跪下。”
男孩兒的臉上有些迷惑，還是聽話地跪下了。“叫爸爸。”
我嚇了一跳。“這怎麼行……”
“我知道這不是什麼增光的事，但是從今天以後，你便是我莫五的兄弟，我欠你一份情，我回來之後，這條命就是你的。”他轉頭對男孩兒說。“這個也是你的爸爸，你知道了嗎？以後要聽他的話，像聽我的話一樣。爸爸要去一個地方，可能要兩三年才能回來，這段時間，你一定要乖，知道嗎？”
“嗯。”男孩兒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他本不該懂這些的。
這情景雖然可笑，可是我笑不出，我只想哭。
莫五走出了院子，他向我看了一眼，那眼裏是信任，是感激……
樹葉沙沙作響，天空湛藍。
楚晴和我中間坐的便是那個男孩兒。
“你會照顧小孩嗎？”她忍不住問。“你可以把他送到……”
“不行。”我決絕地說。“我不會，但我會學。世上有很多可憐的人，我的同情心幫助不了他們，但是唯獨對莫五我一定要這麼做，因為他信任我。”
楚晴奇異地看着我，好像我是一個天外來客，但是她突然笑了。“我知道的，這才是你。我會時常來幫忙的。”
我感激地看了她一眼，我們都刻意迴避一個問題，可是我不能不問。“他……怎樣了？”
“兩年零五個月。”楚晴平靜地說。
“嗯，我要先湊到一筆錢。”
“你有辦法？”
“或許……”我嘆了口氣。我只能想到李風，他的父親很有錢，可是他和他的父親的感情不是很好，但除了求他，我別無他法。
“我真的很佩服你。”楚晴突然說。
我望着天空，也許最該佩服的不是我，而是莫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