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

雖然被背叛了，但並不意味着連心都離開了。要不是旁邊有王崎，早就成了獵物了。因為他的鼓勵給了勇氣，夢揚才能活到現在。他不是真正的壞人。他既是虐待受害者，又是患有老年痴呆症的80歲老人。他認為正確的贖罪才是對自己的報恩。

但是王崎一邊用手背咚咚拍着自己的額頭，一邊搖了搖頭。

“我不想被警察抓到。”

“為什麼……”

“終於自由了。我不想再放手了。”

“自由……你是從紀豐園出來的嗎?可是……”

“不是紀豐園……是監獄出來的。”

“監獄?”

夢揚猛地打方向盤。輪胎側滑，寒氣傳到後背。因為下雨，輪胎的抓地力下降了。不知道王崎在說什麼。

“34年了，34年了。”

“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我在監獄裏待了34年。”

“什麼?”

拚命壓住想要回頭的脖子，大聲說道。

“以前因為一點小事被警察抓了，被判無期徒刑。從那以後，我一直在監獄裏度過。”

“你、你在說什麼?”

“每天早上被叫號碼。做操，然後去工作。雖然不是很難的工作，但也沒什麼意思。吃不太好的飯，泡不太乾淨的澡，時間一到就被逼着睡覺。雖然也有人說不壞，但我真的很痛苦，一切都被監視，一切都被決定，感覺自己就像要死了一樣。”

王崎停下拍着額頭的手，好像想起什麼似的，“啊”了一聲。

“所以我才不喜歡紀豐園的生活，因為想起監獄的生活。那邊是猴子的籠子，這邊是狗的籠子。”

“等一下，我不知道。我不懂王崎先生的話。”

夢揚打斷了王崎的回憶。因為大腦的九成都用在開車上，所以能保持冷靜。但是只看剩下的一成是無法理解的。

“你說什麼?坐牢、無期徒刑，說的是誰?”

“是我的事，我的事。”

“為什麼會被警察逮捕呢?”

“因為殺了人。3人?4人?不……”

王崎平靜地回答。不是在開玩笑。也不像是裝傻。用和以前一樣的語氣，認真地數着殺害的人數。

“嗯，3口人。夫婦和他們的孩子，一家3口人。公司的……我工作的單位，把那裏的負責人一家都殺了扔在山上。”

“騙人的吧?”

“殺了人扔了車還好，可是在逃跑的路上被抓住了。而且不是殺人，而是超速行駛。”

“扔在山上……”

夢揚的大腦高速運轉。想起那件事。大約40年前，在深山裏發現了屍體。被害者是在經營印刷廠的一家人。犯人是在那裏工作的員工，在逃跑過程中因超速被逮捕。

這是很久以前聽到的，以真實發生的事件為題材的電影劇本。夢揚被邀請出演了那部電影。悲劇的女主人公與可怕的殺人魔相依相偎。但這樣的女人是不存在的。現實中的犯人被判無期徒刑，關押在監獄裏。

“你真熟悉啊。這麼古老的名字……是從媽媽那裏聽來的嗎?”

“以前店裏的客人說過。”

“他們還說了別的嗎?”

“不、不，那到底是怎麼回事?”

夢揚被混亂的思緒弄得焦躁不安。無法理解王崎的真意。

“那個人和你有什麼關係?”

“我參加了志願者活動，在監獄裏為服刑人員諮詢，

加入了幫助他們回歸社會的團體。雖然一分錢也拿不到，但我堅信救人就是救自己，這也是我從鐵路公司退休后活下去的價值所在。”

“這個我聽說過，不過我不知道服刑人員的諮詢活動。這麼說，你們是在那裏認識的嗎?”

“一開始總是從書信開始的。雖然死板得讓人討厭，但是禮貌是很重要的。雖然覺得他是個奇怪的人，但是見面后發現是個很不錯的男人。他也很喜歡我，我們是同歲。”

王崎像回想起過去一樣懷念地說。

“所以出獄的時候我很高興。因為無期徒刑的犯人很少被釋放。因為每天認真的生活和外面有人支援，所以得到了認可。只有那個時候我也哭了。因為我沒想到能出去。”

“出獄?從監獄出來了嗎?”

夢揚覺得有些奇怪，又問了一遍。和以前聽到的不一樣。確實，為了追求電影的真實性，他也希望見到真實存在的殺人犯。但他說晚了一步。

“我聽說那個人已經死了……”

“是啊，死了。”

“那麼出獄后……啊!”

夢揚慌忙踩下剎車，反射性地打方向盤，又馬上重新踩下油門。沿途的樹木在彎道的盡頭逼近到道路上，突然出現的樹枝猛烈地撞擊着擋風玻璃。前夫榮軒的車也同樣受到樹枝的突襲而減速。一瞬間的疏忽大意可能會釀成大事故。

但是，夢揚發出的聲音並不是這件事。

她發現王崎說的真相后大吃一驚。

“嗯，所以啊，就是這麼回事。”

王崎在旁邊小聲說。他的語氣聽起來很溫和。那樣子也一定和之前一樣，微微坐在座位上，注視着儀錶板上劇烈搖頭晃尾的青蛙吉祥物吧。

“是我的事，我的事。”

“……和你調換了嗎?”

旁邊沒有回答。無論他默默點頭還是搖頭，夢揚都沒有餘力回頭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