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酒入愁腸(1)
趙安蓮把頭抵在她背上的頭髮上輕聲說:“也請他解解你的憂愁,就怕是,酒入愁腸更添愁,我就想狠狠地醉一次,醉得不醒人事。”
梅淑握着她的手貼着臉道:“女人,到了咱們這個年齡段就該好好找個好男人來疼愛自己,為自己的心找一個家。”
趙安蓮抬起臉來跳到她前面笑着對她說:“酒在哪裏,我自己去找。”
她們笑鬧到卧室里,梅淑從窗檯底下的牆櫃裏取出一瓶酒,轉過身對着趙安蓮晃着酒瓶說:“要是杜康真能解了人的憂愁就好了,來,我們坐這裏,但是,說好了啊,適可而止,不能喝得酩酊大醉,傷身體,否則我會心疼的,你捨得我心疼啊?”趙安蓮笑道:“我可捨不得。”
兩人圍着窗底下的淡橘色的小菱形漆桌,在蘋果綠的軟質小沙發上坐下。梅淑又從牆櫃裏取出兩個透明的高腳杯來,遞給趙安蓮一個。
趙安蓮五跟手指頭捻着酒杯的細脖子打趣道:“這小情調不錯嘛,誰設計的?你老公?他有那個浪漫細胞嗎?還是你?”
梅淑往她杯里倒了三分之一酒,笑道:“這是房東的創意,我們就是借個景緻借個情調。”
趙安蓮說:“我們可不能辜負了這樣的好情致,來,姐們兒,乾杯,小小抿一口啊,這樣的氛圍里,只適合品酒,不適合拼酒。”頓了頓,又低聲道:“親愛的,我問你啊,有沒有人會這樣說你……哎?梅淑,你怎麼會有那樣一個女朋友啊,給煤老闆養着,也不知道是三兒啊四啊五啊,你怎麼會跟一個不正經的骯髒的女人做朋友呢,有一句話叫人以類聚,物以群分。”
梅淑生氣地打住她的話道:“你看你看,又來了,心乾淨的女人才是最乾淨的,你是什麼樣的女人,沒有人比我更清楚,即使有惡毒難聽的流言蜚語,也不必放在心上。”
她握住趙安蓮放在桌上的手,含着淚笑着說:“傻丫頭,你在我心裏永遠都是個大學時代那個乾淨的好女孩,像陽光一樣乾淨,不管過去多少年,你最初的本真都是那個樣子,在我眼裏,你一直是你,沒有變過,誰在生活中都會迷失,最重要的是,要記得回來,愛你的人永遠都會在原地等着你。”
趙安蓮破涕為笑道:“你作詩呢,還是作口頭散文呢?”又把滿是淚水的臉埋在臂彎里說:“親愛的,我丟了一個人,我不知道去哪裏找她?我也不知道還能不能找到他?”
梅淑抿了一小口酒,伸過手來摸着安蓮的頭髮。
趙安蓮又說:“我走着走着,就把我自己走丟了,我想如果能退回去,或許會好些?可是梅,我回不去,我找不到我自己,我也不知道去哪裏能找到我自己,我的事業,我的婚姻,我的人生,我對我的一切,統統都沒信心。”她嘆息着,拿手支着臉問:“你說這世上怎麼就沒有人賣後悔葯呢?我還能回去我自己嗎?我怎麼覺得我一直都是沒有歸屬的,從來都沒有過那樣的感覺,梅,你知道嗎?我就想要個歸宿,我活累了,太累了,太苦了。”說完,獨自舉起酒杯喝了一大口酒。
兩個人靜靜地坐了片刻,梅淑說:“我知道你心裏苦,安蓮,我現在問你,你別瞞我,你跟馬四海是不是發生什麼事了?”
趙安蓮嗤笑了一聲,傷心地道:“他在幼師學院新認識了一個學生,在市中心給她買了一個小別墅,他在他外省的分公司還養着一個美院畢業的,是個碩士研究生,聽說這個研究生已經給他生了一個女孩。”
梅淑又問她:“安蓮,那你愛這個男人什麼?”
“我不知道我愛他什麼。”趙安蓮揉着自己的頭髮說。
梅淑又問:“崇拜他?心靈的伴侶?那麼,在他身上能得到安全感?或者像父親一樣被疼愛被寵着的感覺?還是什麼呢?”
“梅,我不知道,也許是,他能給我的一切,正好是我所想要的。”趙安蓮說完,給梅淑給自己倒上酒,抿了一小口,自顧自的搖搖頭。
梅淑也泯了一小口酒,望着她的眼睛說:“他能給你一個家嗎?再過一個十年,兩個十年,在你老了的時候,你是需要有一個家的,他能給你嗎?他會給你嗎?即使他願意給你,他大你那麼多歲,他能陪你幾年?別人兒孫繞膝的時候,你一個人孤苦伶仃的,不難過嗎?我不想讓你受那個孤單的冷落,蓮,我一直覺得,如果一個男人真的愛這個女人的話,他應該會給她一個完整的家,而不是消耗她的青春和愛。我非常不喜歡馬四海,就是因為他佔着你的青春和你的心,他明知道他無法給你一個家庭的,他這是害了你一輩子,你也好好想想,是不是可以嘗試着去擺脫掉這種生活,或許這樣才可以讓你真正開心的生活,蓮,我不想看到你心裏苦着臉上卻在笑,我會很心疼,我不想你在那種痛不欲生的生活里度過餘生。”
趙安蓮低着頭,兩根藕粉細長的手指來來回回捻着酒杯,半天才抬起頭來望着酒杯里的酒自言自語地說:“馬金廷從從戒毒所里出來,突然回小城找我,撞到我跟馬四海在客廳的沙發上抱在一起看電視,他跟瘋了一眼,砸了家裏許多東西,玻璃,電視,茶几,煙灰缸,發完瘋就走了,當天晚上十一點他打電話給我,說他一定不會放過我們,他說他要殺了我,之後馬四海就從沒回來過我這裏的家,他給我快遞了一張兩百萬的銀行卡,多麼好笑,一段有價的感情,一個交易,買賣,物品,奢侈品。”
個中的無奈和受傷,她怎麼可能不懂得,她只是不想去碰,不想去面對,她也不知道怎麼去面對。
“你留在我這裏吧,別回去了,換一個環境,找一份新工作,重新開始另一種簡單的生活。”梅淑說。
“梅,像我這種女人,你認為還能重新開始嗎?我知道,自始至終,陪着我的不嫌棄我不放棄我的人,只有你一個。你知道嗎?我都嫌棄我自己,看不起我自己,厭惡我自己,我都放棄我自己了……我最近常常想起賀青來,梅,你還記得賀青嗎?我現在越來越懷念他。”趙安蓮冷笑了一聲,凝着眉望着窗外頭的黑夜說。
梅淑回憶道:“賀青?我記得他愛穿黑襯衫,那時候你也愛穿黑襯衫。”
趙安蓮笑起來:“如果我當時不回小城,現在是不是我們的女兒或者兒子都兩三歲了?”怔了怔,又說:“不知道他現在在哪?我當時要是選擇跟他在一起,現在不知道生活會是什麼樣子的?女人呢,選擇一個男人就是選擇一種生活,就像你,就像我。”
梅淑說:“每一個選擇都有它的煩惱,無論如何,現在都不要多想了,因為你當時沒有選他,現在一切只道是枉然了,懊悔也無濟於事,白白惹得自己更多一重難過,蓮,不要讓自己活得那麼辛苦,也不要去回想當初,讓它過去,要緊的是以後,回憶里的人是給不了你幸福和歸宿的,而且物是人非,也是根本回不去當初的,人,坐的是一趟單程車,沒有回程的車票。”
“單程車……是啊……單程車,人活着就是這麼愁腸百結的事兒,不管表面瞧着是一個多麼輕鬆的人,只能說是面對生活的態度不一樣,這句話也是你給我說過的,生活就是’樹欲靜而風不止’的,想清靜也清靜不了,你表妹也不讓你們清清靜靜過日子,你們那麼難才在一起了,感情是解藥,也是毒藥,會把一個正常人變得面目猙獰,不擇手段,你別不當回事兒。”趙安蓮點了點頭,抿了一大口酒,半空中晃着空杯子,隔着杯子望着梅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