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八，含蓄地靠近
晚會結束，還是晚上十一點多，他們早早地出來，走在寒冬的街道上。
黑色的乾枯的枝丫，被掛上了燦爛的彩燈，光芒一閃一閃地，照着行人。
趙嫣披着楊曉旭的外衣，和他，林淮並排走着。他們插着兜，走得很慢，一口一口吐着白氣。
他們誰都沒開口，都很享受這靜謐時光，不遠處有好些行人，或是準備歸家，或是拉着去廣場倒計時跨年，江邊還有人聚堆兒準備放煙花，遠遠的熱鬧，也溫暖着他們。
手機叮了一聲，林淮舉起來打開看，滿臉煩惱。
“怎麼啦？”趙嫣不用轉過來看他神色，就知道他心裏不痛快。
“我爸媽好不容易要回來過新年，或許春節他們就不會回來了，那我就要回去了……就不能跟你們跨年了，還說要辦派對的……”他說起來還有些失落。
“誒，你腦子裏是怎麼想的？要是我早就回去了，我們不是天天見面嗎？幹嘛這麼煩惱？”趙嫣瞪着他，“回去記得跟我爸媽打聲招呼，我不回去了，放假回。”
“那，我就先回了。楊曉旭，記得把趙嫣安全送回家。”林淮轉過頭望着楊曉旭，他回以一個肯定的笑容。
“拜拜——”他朝他們揮手，跑遠了。
林淮走後，趙嫣和楊曉旭，又是沉默地插着兜，慢慢走，走到了濱江路。
楊曉旭低着頭看着她，此情此景，讓他想起了三年前趙嫣與他分別的場景，那是他第一次知道趙嫣對他的心意，還是在他對薛妮表白之後。現在想來，心裏還是有些震撼。
她沒有看向他，只是在低頭思索，這樣，他就可以光明正大地望着她，不用擔心她迴避，也不用擔心自己的舉動會給她造成困擾。
趙嫣也在想之前他們過年的時候嗎？她會知道自己的心意在那時就被他發現了嗎？如果她知道的話，她還會允許他在她身邊嗎？他們還會像現在這樣好好的相處嗎？
楊曉旭此時心裏有些頓悟——原來，趙嫣這些年並不知道，他早就發現她喜歡他了，她還一直以為，他不明白。
而趙嫣，低着頭，臉有些發燒——現在楊曉旭站在她旁邊，又逢過年，她不得不想起那年，自己在他面前痛哭流涕的樣子——這麼明顯，他是發現了什麼嗎？真不希望他知道點什麼……
咦——如果他真的知道了的話，那這三年，他不與她聯繫，是不是就說得通了？他在以他的方式，默默拒絕她……
突然想起這個，趙嫣心裏一震——原來真的是這樣！是她為他造成了困擾！他一發現就在拒絕她了！她還不知情！也許就是因為他很委婉，想挽回她的尊嚴！但這麼明顯，她竟然還不知道！
趙嫣步伐越來越慢，她越想心裏越傷心，越覺得自己丟人現眼！這些日子，她還有些覺得雀躍，覺得自己可能有機會，原來，無論是她，還是林淮，還是李英榮，造成的這一切，愣是要把她與楊曉旭扯上關係，實際上就是在給他造成困擾！他不喜歡她，不喜歡她以超越朋友的關係和他有任何牽連！但他還是要來幫她，還在維護她的顏面！她竟然還為此覺得自己有機會！真是……可笑啊……
趙嫣心裏想着，彷彿所有的想法混着滾燙的血液湧上她的脖子，臉頰，耳朵——她不敢抬頭看他，甚至覺得他站在她身邊，自己都無地自容……
她停下了腳步，默默低下了頭，雙手攥緊拳頭。她的眼睛，都有些淚水了。
“怎麼了？”楊曉旭察覺到她停下了，輕輕地問她。
她還沒吱聲，江邊就響起了人群的歡呼聲——“十，九，八……”
遠處的高樓大屏幕也在倒計時，趙嫣也微微抬起了頭，楊曉旭很開心，伸手放在她的後背，輕輕拉過她，兩人並肩對着江岸，對着遠處的倒計時屏幕，一起靜默着等待新年的到來。
在這最後的幾秒，楊曉旭一直手放在她後背，輕輕地攬着趙嫣，趙嫣披着長發，也在等候，他心裏為此感到雀躍，感到幸福。
這是他們第二次，一起跨年。
“三”
“二”
“一”
“！”有的情侶相互親吻，有的夫妻抱在了一起，好多人歡呼着“新年快樂”，火炮紛飛，煙花綻放，所有熱鬧的炮聲，人聲，都在喧囂着歡鬧着，迎接新年的到來！
“趙嫣，新年快樂。”楊曉旭放開了手，在她頭上方溫柔地祝賀，他很開心。
趙嫣流下了眼淚，她目視着前方，沒有出聲。
彷彿寒風把她的眼淚都吹乾了，她只剩紅紅的眼眶。
隔了一會兒，在萬千爆竹煙花聲中，她看着前方，輕輕地說：“新年，快樂。”
楊曉旭轉過頭來看着她，只瞧得見她額前的碎發，還有她肩上的捲髮，擋着她的神情。但不知怎麼的，他卻覺得她很落寞。
怎麼不理他了呢？是想起之前不開心的事兒了嗎？是關於他的嗎？
他有些心疼，想把手搭在她肩上安慰安慰她，但又不知該怎麼說，手凝在她肩上的空氣中。
楊曉旭，真不知道該怎麼面對你，你就不應該回來……
你心裏其實還在嘲笑我的吧？不對，像你這樣的人，是不會嘲笑別人的，只是會覺得苦惱，會覺得勉強，會覺得為難而已……
我竟然還覺得這是我們的緣分……其實，這只是自己的妄想吧……早就該想到的……
其實也沒過多久，趙嫣抬起頭看着他，淺淺地笑着，眼睛卻有些暗淡：“我說，新年快樂啊，楊曉旭。”
他倆淡淡地對望着。
楊曉旭的手機消息在不斷地響，他打開信息，裏面全是朋友的視頻和語音，五湖四海的同學，朋友都在發著“新年快樂”的祝福語，群里很熱鬧。
“就不打擾你了，你好好過年吧，我就打車回去了。”趙嫣說得很輕，但有些急促。她一想到自己這些天硬是給他添麻煩，恐怕他心裏更會惱，一想到自己小心翼翼這麼久，結果卻惹得他厭煩，她心裏就難過。
就好像捧着一顆心，卻被別人厭棄了。還不如早些撇乾淨，還能挽回點兒顏面。
她更無從面對他了。
她低着頭，乾笑一下，就轉身走了，沒給楊曉旭說話的機會。楊曉旭在後面望着她，感覺自己又被她推開了。
空中的煙花還在熱鬧地響，他倆之間卻越走越遠。楊曉旭站在原地，看着趙嫣走到遠處，已經離他有十來米遠了，她都沒有回頭，一次也沒有。
漸漸的，心中的不解，不甘，甚至衝動，憤怒……都湧上他的心。為什麼我每次鼓起勇氣靠近你，你都要把我推得遠遠的呢？我的心就這麼容易被你糟踐嗎？你為什麼就不能轉過身來看看我呢？
他握緊拳頭，向她大步走來。
趙嫣走得有些蹣跚，她流着眼淚，覺得胸口燙燙的，喉嚨燙燙的，連哈出的熱氣也是滾燙的，全身上下，胸前滾燙，像被火烤了一般，背後卻是像被冰水潑了一下，又冷又熱，腿腳也軟軟的，很無力，像踩在了棉花上。她難受地含着淚，左手撐着石欄杆，深深地喘着氣。
意識漸漸模糊了，眼前的欄杆似乎也圍着她在轉……她用力想向前邁上一步，又覺得地磚似乎傾斜了，站不穩……
她向後一傾，腰間卻被人一環，她全身撲倒在楊曉旭的懷裏，楊曉旭在她身後抱着她，環着她的腰身，卻覺得她渾身滾燙，用手摸着她的額頭，又知道了她在冒冷汗。
原來是發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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