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林笑1成都相會,王梓菲遙寄厚禮
2019年到2021年之間,張清河找時間考了很多證書,在這裏補充其中的一篇日記,看記錄下張清河當時的心情:
三月十日,余孤身赴試,路遙倦甚。已而堂中高坐,忽有黑雲壓境,霎時狂風暴雨、飛沙走石,不由悲喜交加,遂作此篇。
紫霄青雲舞玉龍,瑤台金殿落東風。楊柳飛花誰與共?如夢。
遠山寒雁卻相同。晚照闌干傷舊恨,幾重?閑雲濁浪不足聞。
猶待,一江秋水再相逢。
——《定風波》
2021年5月15日早上七點,我起床做早餐,吃完上課,九點半下課後便開車去考點。讓我不滿的是,常州這麼多區,只有一個考點,我幾乎從最南邊跑到了最東邊。一路上聽着歌踩着油門吹着風,感覺其實還不錯。
十點五十到了考場門口,我打開隨身攜帶的保溫杯,喝了口茶,真燙,沒喝成,只好無奈地去門口排隊,准考證上寫12:15—12:30,結果門衛讓我們排到12:50才開門,全程黑着臉,讓我想到筆試那天,也是這樣,於是我暗暗吐槽,門衛是把自己當成周亞夫了。陽光很灼熱,曬得我出了一身汗,這時候我覺得有點不耐煩了。
來到候考室,工作人員讓我們一直戴着口罩,我覺得憋得慌,但還是一直戴着,只是很多人沒戴,並沒有人管,這讓我更加不爽。在候考室等了兩個小時,終於能前往抽題室,從候考室到抽題室要走過兩棟樓,露天的那種。抽完試題又過了十分鐘左右,我們又被帶着來到備課室,這時候才看到試題,開始備課。
我抽到了譚嗣同的潼關,不知道是幸運還是不幸,反正我覺得沒什麼大不了的,無非就是翻譯下大意,找一下重點字詞然後賞析下情感。五分鐘左右,我已經寫完了教案,突然狂風大作,電閃雷鳴,一陣大雨從窗外打進來,我站起來關上了窗。
二十分鐘后,我們從備課室前往面試官所在的教室,中間也是跨過山和大海。在大自然的面前,人類是渺小的,因為風雨的力量比雨傘的智慧強大多了,我幾乎渾身濕透,試題紙和備課紙都被雨水浸濕,雖然我的字潦草到連自己都可能不認識,但是被外界因素破壞了還是讓我覺得有些尷尬。
敲門,進入正式考試地,房間開着空調,北風呼呼地吹,套用一下課文里的話,半夜醒來,才覺得寒氣逼人,刺入肌骨。所以,雖然我並不是很緊張,但還是被凍得瑟瑟發抖。主考官是個四十歲左右的女性,左手邊坐了兩個中年男子,右手邊坐了個長得很像朱自清先生的老師。
考官示意我上交身份證和准考證,隨後,她讀完歡迎語,開始結構化問答,連着問了兩個問題。我一邊被空調吹得顫抖,一邊盡量完整全面地回答,結果答完第一個,忘記了第二個。於是,我笑着問主考官,不好意思啊考官,第二個問題是啥來着?考官笑了笑,重複了一遍問題,我也笑了笑,答完之後鞠了個躬並致謝。
重頭戲來了,開始試講。首先,喊了句“上課,請坐”,然後假裝放了一段戊戌變法的視頻,讓學生回答視頻內容。我點名踴躍舉手的小明同學,同時告訴小明,積極是好事,但不要蹦蹦跳跳的,這是想飛上天和太陽肩並肩嘛!小明答完后,我又讓歷史課代表補充。答完后我作了歸納總結。
試題紙上的要求是朗讀詩歌,感受情感。於是,我示範朗讀,讀完后板書“潼關.譚嗣同”並寫出“簇”等字詞,
解釋意思並注音。接下來,請學生自由朗讀並找出最喜歡的句子。為了體現對學生的平等關愛,我說,角落裏那位垂着頭的同學,假如生活欺騙了你,不要悲傷,不要心急,幸福的日子終會來臨。現在老師就給你個追求幸福的機會。
講到這裏,考官舉牌示意還有兩分鐘,我便做了總結並佈置作業,喊了句“下課”並向考官鞠躬致意。主考官並沒有讓我答辯,而她左手邊的某位“聰明絕頂”的先生淡淡說了句“問你一個問題”,我點了點頭,因為我不點頭他也會問。他說,你很喜歡說“OK”,這已經成了口頭禪,如果有學生給你起外號怎麼辦?我說,首先呢,可能我平時說習慣了自己也沒注意,畢竟我是個豁達樂觀的人,什麼事情都“OK”;其次,如果影響教學,我會盡量嘗試着糾正;最後,學生叫我“OK老師”,我覺得也沒有什麼不妥,說明學生喜歡我,師生關係融洽嘛!
我以為到這裏就結束了,沒想到“絕頂先生”來勁了,連着問我,你覺得潼關表達了什麼感情,你覺得譚嗣同是怎樣的人,你怎麼看待戊戌變法。好傢夥,說好的問一個問題,結果一共問了四個,雖然我都答完了,但是當我說到公車上書、康有為是個偽君子的時候,我覺得他沒聽懂。他可能還想繼續追問,主考官卻說了句,把黑板擦了吧。於是,我拿過身份證和准考證,擦了黑板,再次鞠了個躬。
本來事情到這就結束了,而我收拾完東西出門前,竟然習慣性地抱拳喊了句“在下告退”,然後我聽到幾個考官也跟着嘀咕了一句“哈,告退”。
出門后,身上被大雨打濕的襯衫也已經幹了,太陽又高傲起來,真是東邊日出西邊雨,道是無晴卻有晴。終於走到停車的地方,我打開車門,一股熱浪湧出來,本想喝口茶等車裏溫度降一些再出發,結果保溫杯變成了加溫杯,茶更燙了,壓根下不去嘴。我坐在車裏,再次渾身濕透,不過這次的罪魁禍首是熱出的汗。
三點四十分,第一次嘗試點火發動,以失敗告終,汽車電瓶沒電了。打電話給保險公司,得到的答覆是,保險公司只有兩樣東西不保——這也不保,那也不保。
四點,網上找道路救援,結果人家說不清楚車子到底什麼毛病,上門檢查先收一百,然後就不回消息了。
四點半,又找了一家,花了靠近四十分鐘才到,檢查了一通,果然是電瓶沒電。而師傅出門前沒有攜帶更換的工具和新電瓶,結果只能搭個電,問我是一路開回去,還是先去他店裏換了再走。我想,這一路上要是停個車熄火了,那我就是正兒八經拋錨了,還是先去換電瓶吧。
兜兜轉轉,六點半左右到店裏,七點十五左右換好,又開始下起了雨。一路上到處是遠光燈,我應該是有點夜盲,只能慢悠悠往回開,車外是雨水,車裏是汗水,燥熱得不行,便開了空調,於是就開始覺得一陣熱一陣冷,不禁頭疼起來。
九點到家,車裏正放着“慶功天仙曲”,這讓我想起了當年在凌霄寶殿上當玉帝的日子。
二零二一年五月十六日
考試結束後幾個月,張清河便辭職了。辭職后,恰好有個朋友打算出遊,某天晚上他給張清河發消息說,最近賺了筆外快,想出去溜達溜達,要不要一起?張清河心想,反正閑着也是閑着,出去逛逛就當散散心吧。於是,兩人一拍即合,定下機票飛往成都。先前提到甘肅的林笑一吧,此時正寓居在成都的親戚家,聽說張清河來了,非常熱情地前來迎接。用林笑一自己的話來說,對於張清河這個人,真是很好奇呢!大家一起參觀了武侯祠、杜甫草堂,隨後在太古里逛了一圈,找了個地方吃起了火鍋。不得不說,成都和重慶的火鍋別有一番風味,就連張清河這個壓根不愛吃火鍋的人都讚不絕口。當晚,本想一起喝酒唱歌,但林笑一恰好有事,這便只好放棄了安排,現在想來也算是一樁憾事呢。張清河離職后沒多久,隨着“雙減”工作的開展和落實,教育培訓行業受到了前所未有的衝擊,而公司的制度並不能很好地應對,同時還引起了眾多員工的不滿。一時間,掀起了辭職熱潮,之前說“故人陸續凋零”,現在成了“狂風掃落葉”。不過,這些都已經跟張清河毫無關係了。沒過多久,女王大人說要做一套專屬課件,找張清河合作,建了個微信群,群里一共三個人:女王大人、張清河、王梓菲。這女王大人和王梓菲都是東北姑娘,張清河也不知道從哪學來的“東北老娘們兒”,開口就把兩人給得罪了。在很多時候,文字是沒有感情的,因為文字沒有語氣語調,甚至也沒有恰當的語言環境,自然而然地就容易產生誤解。不過,又有很多時候,緣分這種東西,誰也說不清楚,你昨天還喜歡他,可能今天就不喜歡了,你昨天恨他入骨,說不定今天就愛他入骨了。話說這麼說,而張清河誰都不愛,這就寫了篇《關於愛情》:
關於愛情
本想寫煙雨蒙蒙或者煙雨朦朧,但又覺得那樣太美了。思來想去,還是用煙雨迷離吧,或許這樣更加貼切一些。
在這樣一個季節里,應該沒人會因為變天而驚訝,可我偏偏還是想說一句,變天了。
有朋友問我,怎麼看待愛情。
我本不打算回答,因為我滿腦子都是莊子箕踞而坐鼓盆而歌的畫面。
雖然如此,我還是回復道,我愛的人,早就愛過了。至於她愛不愛我,都不重要。或者說,都不再重要了。
不得不說,當人經歷了一些事情,漸漸地就長大了。而長大的代價,就是學會獨自面對生活。
誰不渴望幸福呢?誰說獨自一人就不幸福呢?
誰未曾幸福過呢?誰說自己的幸福不如別人呢?
尼采說,這不是我的時代,我的時代還未到來。有的人,死後方生。
而我卻覺得,不如就這樣,活着而活着,無關時代。
我突然想到夜色下那個不知名的小村莊,我希望就這樣永遠待在那個不知名的角落,不會有人問我過得快不快樂。
短短几百字,卻讓王梓菲深受觸動,在她心裏,也開始好奇,張清河到底是一個怎樣的人。在很多很多時候,文字能否感人,靠的並不是字數多少。優秀的作品之所以能夠引起大家的共鳴,是因為有共情,有靈魂。這種共情和“怨聲載道”“自怨自艾”不同,不再是無病呻吟或是心靈雞湯,而是透過生活觸碰理想,然後又從理想陷入生活。每個人都會經歷這樣一個階段,從義無反顧地追求和執着到遍體鱗傷,從遍體鱗傷到獨自堅強,又從努力堅強到再次受挫,然後從低迷沉淪又到昂揚奮起。一次又一次,不停往複循環。有的人很幸運,遇到一個願意給予他全部溫柔和溫暖的人,然後再次重新燃燒起來、熾熱起來。有的人很不幸,只能一個人獨自躲在角落裏舔舐傷口,一邊祈禱光明到來,一邊猶豫徘徊想要放棄。更多的時候,大家都是後者。相對來說,放棄總是比堅持更容易的,當我們想要離開,只需要說一句“不”,而當我們想要堅守,那就要一次又一次對自己說“不”。沒有人知道明天到底會怎樣,所以每一個深夜都在期盼新的希望,然後看着希望變成失望,最後變成絕望。最後的最後,墮入絕望的深淵,在一片黑暗中大聲呼喊,既是恐懼又是憤恨不甘。有人在這片黑暗裏徹底沉淪,有人咬着牙握着拳敲着胸膛迎接浴火重生。有的人出生就是龍鳳,有的人一輩子都飛不起來。
張清河沒有翅膀,張清河飽受絕望,但張清河心中的火焰始終沒有熄滅,就算風吹雨淋,就算塵埃落盡,那團火焰也始終不會消散。海明威說,一個人不是生來就要被打敗的,你大可以消滅他,但你就是打不敗他。梵高說,我的心裏有一團火,路過的人只看到煙。張清河說,我本身就是一團烈火,就算我變成煙變成灰燼,總會重新燃燒起來,比太陽更加光輝耀眼。當張清河創作着當代最偉大的意識流作品,所有人都嗤之以鼻,而王梓菲卻寄來了吉林長春的特產——一整箱十二瓶蜂蜜。禮盒中有一張紙條,大概意思是,一年有十二個月,每個月都代表着不同的希望,一箱裏有十二瓶蜂蜜,代表着每個月的祝願。平日裏,張清河最愛的是溧陽白茶,自從收到這份厚禮,竟然也開始泡起了蜂蜜水。後來,張清河完成了意識流短篇小說三部曲《平安餐館》《魔鬼畫師》《白晝之夜》和中篇小說《獨善島》,雖然始終無人問津,但張清河一直堅信,千淘萬漉雖辛苦,吹盡狂沙始到金。摘錄三部曲的后兩篇,如下:
魔鬼畫師
魔鬼畫師不是魔鬼,是一個魔鬼般的女人。
沒人見過她的臉,據說只要注視她的眼睛,就會心甘情願掏出自己的心臟,用自己的鮮血作為顏料,然後為她吶喊,為她瘋狂,直到身體枯竭,再也沒有水分和營養。
魔鬼畫師只在夜晚作畫,每幅畫都是一個曾經為她付出全部的生命。女人們咬牙切齒,對她恨之入骨,因為在她面前,任何鮮花都不過是枯草。男人們心癢難耐,對她趨之若鶩,只願見上一面,哪怕粉身碎骨。如果說女人是因為嫉妒,那麼男人便是出於最原始的慾望。
今夜,我喝得微醺。我想,生活這麼窩囊,我需要釋放,我想要解脫,我必須放縱,只為一次,是的,哪怕只是一次,一瞬間,我願意付出一切。是的,我要跟那些瘋子一樣,去找她,那個魔鬼畫師,我要用我的鮮血和生命,還有僅剩的一點激情,去做一點瘋狂的事情,我會注視着她的眼睛,我想知道,我是否真的會掏出自己的心臟,儘管那會很痛。
今晚的風真冷,尖銳而囂張。我猜想,這是個自私的陰險小人,他想獨佔我的魔鬼畫師。呵,這就想嚇退我么,來啊,再來啊,就算你削開我的皮肉,就算你折斷我的脊樑,也擋不住我靈魂的嚮往,我相信,這時我內心的渴望,比你強上千倍萬倍。
我拎起酒瓶,用手指捏着來回晃蕩,瓶子裏的液體那麼渾濁,又那麼清澈,比這世界乾淨多了。猛地灌了一口,舌頭辣得發麻,口腔也忍不住打顫,只覺得嗓子被刀子劃過,一刀直到心臟。我聽到心臟跳動的聲音,沉重,劇烈,像蒸汽機的轟鳴,像火山底下岩漿的怒吼,霎時間快要噴發出來。呸,我朝着空中吐了口唾沫,嘲諷這晚風,這沒種的東西,真窩囊,來啊,再來啊。
對,這風就是個孬種。
我晃着酒瓶,彷彿看到瓶子裏裝了個孬種,他越是流淚,瓶子裏的液體就越多,而我也就越瘋狂,越無所畏懼。可是,魔鬼畫師,你在哪啊,你到底在哪?我怎樣才能見到你,你一定要告訴我,今夜我為你而來,今夜我要把一切都交給你,我要你為我作畫,用我的血作為顏料,為我作畫,一幅獨一無二永恆的畫。
我實在是太無趣,我實在是太寂寞,我要一口喝乾這瓶中的烈酒,一滴都不留。就讓這一切都這麼結束吧,我重重地把酒瓶砸碎在地上,碎裂的聲音刺耳卻動聽,沒有什麼比這更令人心曠神怡。
我摸着口袋,才發現自己根本身無分文。我開始懊悔,除了剛剛砸碎的酒瓶,我已一無所有。風從瓶子裏逃了出來,愈發猛烈,像是要報復,像是終於能夠揚眉吐氣一般。
他嘲笑着我的無知、貧窮,還有痴心妄想。那又如何,就這敗兵之將,何以言勇?那又怎樣,就這軟綿綿的巴掌,能奈我何?來啊,再來啊。我咆哮着,憤怒而狂妄。此時此刻,我早就不把他放在眼裏。就算我什麼都沒有,我還是要見到魔鬼畫師,我有我躁動而強烈的渴望。就算她是魔鬼,就算我已經什麼都看不到。我這麼想。
我躺在地上,只覺得再沒有一點動力和勇氣。我只想就這樣安安靜靜躺在地上,天旋地轉。終於,我覺得自己奄奄一息。這時候才明白過來,是她,魔鬼畫師。我早就見過她了,現在她的畫也快要結束。我不甘心,我要掙扎。可是,我已經爬不起來了,身體枯竭,再也沒有水分和營養。
白晝之夜
我在迷霧中穿行,聽着林間的鳥語蟲鳴。風裏有着無數破碎的夢境,夾雜着憂鬱痛苦的沉吟。明明是白晝,卻像黑夜般悄愴幽靜。我始終不願意相信,這是內心深處的罪業,這是六道輪迴的風景。我將墮入暗影,在低語中越過這片森林。喧囂繁華中藏匿黑夜裏的寂靜,沒有人能夠分辨眼前這一切。我唯一知道的是,如果饑渴真的能夠佔據神聖,那麼這個世上將不再有無盡的寂寞和空虛。
現在是夏天,凌晨兩點,我在寒風中瑟瑟發抖。時間是世界告訴我的,而寒冷是我對自己說的。我想,這時候應該點根煙。可是,我根本不抽煙,我又對自己說。你忘記那些人是怎麼死的了?這世上從來都沒有什麼魔鬼和天使,你說呢?既然這樣,那麼你能告訴我現在到底是白晝還是黑夜嗎?當然。我當然知道,當然我也可以回答你,現在是白夜。
我在林間晃晃悠悠,東飄西盪。這裏有一片松林啊,我要把它們全都折斷,然後一把火全都燒光。有人在哭,有人在喊,有人在笑,有人在鼓掌,我能夠聽見,到處都在噼里啪啦地響。一根骨頭撞上了枯樹枝,一下子就點着了,那是綠色的螢火,慢慢變成黃色的亮光,然後變成紅色,金色,一陣熱鬧的變幻,馬上變成了黑色。我跳了起來,這可真讓人高興,燃燒過後瀰漫著松脂的香味,手指在風中舞動,我搖來搖去,千萬年後也就成了琥珀。
鳥雀四散,蚊蟲卻向我飛來,它們把我當成了太陽。哈哈,它們把我當成了灼熱的太陽。我給松林畫上了句號,現在我也將成為這些惱人的生命的終結。我不忍心閉上眼睛,因為我要眼睜睜地看着有人在追求它們的夢想。然後,噼里啪啦,又響了起來。我以為那是害怕和痛苦的哀嚎,但仔細聽來,那分明就是熱烈的慶祝,那分明就是虔誠的教徒上了神聖的天堂。這下我不明白了,怎麼烈火也能作為重生或者死亡的洗禮嗎?如果我在這團火焰中變得滾燙,是不是也會展翅高飛,一下子變成鳳凰?
不,不會的,我並不是。我只是一個孤獨落寞的流浪漢,流浪在這個熟悉而又陌生的白晝之夜。我安靜地走着、飄着、坐着、躺着,好像誰都可以來挖苦我、諷刺我。你看看,你聽聽,該死的松林,化成灰還不消停,該死的蚊蟲,搶奪了本屬於鳥雀的墳墓。可是我又能做些什麼呢?我不能說話,更不能呼喊,我只能吐一口唾沫,默默忍受着,變成白晝的天使,變成黑夜的魔鬼,變成野蠻暴力的屠夫,變成靈魂作筆的畫師,變成沉默的羔羊,變成癲狂的蟲子,變成燒焦的樹枝,變成碎裂的瓶子,變成冰冷的火,變成遲鈍的刀,變成無主的煙,變成失魂的霧,變成我自己。
我看到光明中充斥着扭曲,湧起一陣又一陣的可悲的罪惡。沒人會發現和在意,黑色裹挾着我的身軀,我肆無忌憚,我要繼續往前走,毀滅,或者被毀滅。你願意嗎?不,我一點也不願意,如果我可以選擇的話。不,當然,我能夠選擇,只要我願意。你說現在天上掛着的是太陽還是月亮?誰知道呢?你確定嗎?所以呢?重要嗎?有區別嗎?不重要嗎?沒區別嗎?現在我真的不知道了。我真的不知道嗎?我想,我不知道吧。我想,或許我應該不知道吧。
呸!這可真是讓人反胃!你可真是個讓人害怕的瘋子!我說。殘忍嗎?毫無痛苦的殘忍嗎?我不斷重複問自己。我好像做了一場夢,又好像這本身就是一場夢。我敲擊着自己的心臟,好像並沒有停。我在黑夜,卻依稀看到了日光。我在白晝,卻看不清前面的路。我想我終於明白了,這是白晝的迷霧。這是夢一般的迷霧,每個人都在大霧中迷失,看不清我,也看不清你。
清河先生於2022年7月22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