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燈會同游
處置了陸年那夫婦二人後,陸雲杉算是得了空,便騰出手來,理清了這忠義侯府的來龍去脈。
黎文帝即位初年,陸雲杉的父親陸珉受封為忠義侯,至今立府十六載。
一年前,衛國被燕滅國,衛國殘部逃往鄰近黎國,在虛雲山佔山為王做了山匪。
黎文帝任命忠義侯陸珉領兩萬精兵前去剿匪,其四弟陸焉為副將。可這一去,陸珉便在追剿余匪時失蹤,獨留陸焉一人大勝而歸。
陸焉回都城后十分痛心,在黎文帝跟前哭的涕淚橫流,最後傷心過度暈了過去,被抬回了侯府。
往後一年,黎文帝又派了十餘隊人馬前去尋找陸珉蹤跡,皆無所得,而陸珉本就體弱的女兒也因頑疾,但實則是虐待,自此未出過侯府。
念及此處,雲杉忽想起一年前她在軍帳中所讀的探子密信,其中有一句便是一衛國余部五千餘逃亡黎國邊境虛雲山。既是如此,兩萬精兵對五千殘潰之軍,身經百戰,正是年富力強的陸珉怎會失蹤?
「聖旨到」
尖銳的聲音,自湖面劃過靜謐的迴廊。
陸雲杉回過神來,只見一褐袍宦官手捧聖旨在前,六名綠袍宦官執儀仗在後。
心中有些詫異,想到如今這侯府,侯位空懸,這時來聖旨卻並未宣陸府眾人去正廳接旨,應該並非襲爵之事……
褐袍宦官走近后道:「陸小姐,我是皇上身邊的一等內侍季百,今日奉皇上之命,來忠義侯府宣旨。」
陸雲杉向其作揖,隨後下跪接旨。
「皇三子黎璟不日將往姜國,朕聞忠義侯之女身已康健,念忠義侯護國之功,遂擬於十日後舉行婚儀。」
陸雲杉俯首叩拜:「臣女陸雲杉,叩謝聖恩。」
季百將聖旨雙手奉於陸雲杉道:「聘禮已為陸小姐抬至正堂,祝陸小姐新婚和樂,花好月圓。」
陸雲杉對季百微微俯身道:「多謝季公公。」
待一眾宣旨內侍走遠后,陸雲杉看着手中聖旨,不免有些詫異,她三日前才將陸年夫婦二人押去衙門伏法,怎的皇上就知道她身體已康健,今日就來下這婚儀聖旨。
況且那日押解時,她並未動手,如何得知她身體是否已安好?
正思量際,廊亭對面卻突然站了一人。
陸雲杉認出了他,便是那日與陸年爭爵位的人,陸珉的四弟陸焉,陸雲杉心中忽然像是明白了什麼,並未行禮,直接道:「四叔躲在那兒偷看嗎?」
陸焉聞言后,似笑非笑,慢慢向陸雲杉走來:「雲杉啊,四叔竟不知你有如此好手段。」
陸雲杉斟滿了杯中茶道:「四叔可是指那陸年夫婦二人?莫不是可憐她們?」
陸焉走近桌前,以為那杯茶是陸雲杉為他斟的,伸手便要握。
誰知陸雲杉卻徑直拿起喝了一口,只得收回手道:「他們自是不值得可憐,可雲杉你讓至親下獄流放,也可謂是心腸歹毒了。」
陸雲杉將茶杯重重的放回桌上道:「我陸雲杉可沒有你歹毒,為襲爵位,不惜殺兄。」
「還有,皇上怎會如此快知道我病已好,替我擇日成婚,怕是你忌憚我阻你襲爵,便告知皇上我身體已好,想將我早早的嫁出府罷了。」
陸焉聽後面色鐵青,雙唇緊咬,雙手拍桌,道:「你給我閉嘴,你竟敢將你父親死之事強加在我身上,侮辱於我。」
陸雲杉將桌上茶盞拂倒在地,摔得稀碎。
抬眼看着眼前惱羞成怒的陸焉道:「四叔可知,那衛國滅國后,殘部不過五千人,他們占虛雲山為匪,為了震懾當地官府,才假意宣稱有一萬五千餘人。」
「哦!四叔當然知道,不然怎麼會大勝而歸,而我父親,久經沙場,不過不惑之年,怎會帶着八千精騎追那山匪餘黨而不敵失蹤呢?」
陸焉顫抖的指着陸雲杉道:「這一年來,皇上不知派去了多少人打探你父親的下落,若真是如你所說,那為何去的探子一無所獲?」
陸雲杉輕笑一聲道:「你就別裝了,那些探子自然都是你的人。」
此時陸焉突然大笑起來道:「本想念在血緣一場,饒你一命,送你出嫁,不想你竟如此狂悖,就別怪我心狠手辣。」語罷,陸焉拂袖而去。
湖風和暢,陸雲杉拿起聖旨回院子,卻未發現在不遠處的樹后,紫繹已站了許久。
紫繹見亭中二人已走,一個飛身,出了侯府。
待紫繹回到王府後,便將今日所見一五一十講與了黎璟,。
黎璟聽聞后,眉目一顫,放下手中書簡道:「她困在忠義侯府一年,是如何得知虛雲山上的事,且得知的如此清楚。」
紫繹道:「屬下見她全程未曾給那陸焉留一絲面子,想必陸小姐此言非虛。」
黎璟起身背手道:「我曾懷疑過此事是那陸焉所為,但此事與我無甚干係,便並未插手。」
紫繹拱手道:「端妃娘娘去時將您的婚事託付給忠義侯,便是想他手中握有兵權,將來如有何不測可保您性命,不曾想,忠義侯卻早早的被害了。」
黎璟沉默一晌,道:「託付?保我性命?紫繹,這二十多年來,你可曾見過有何人保護過我?。」
紫繹跪下不語。
黎璟又道:「今日叫你去,不過是叫你看看那陸雲杉接旨后可否有與大皇子之人會面,不曾想,竟得知她已查明誰是殺害忠義侯的兇手,既是如此,她為何還要執意嫁我,與我去那姜國。」
紫繹有些不解,道:「莫不是陸小姐真的心悅於三皇子。」
黎璟轉頭看着紫繹,垮下臉道:「欲知詳情,還得親自去一趟。叫紅繹套輛馬車與我一同去忠義侯府,至於你,去幫我查一下陸焉背後究竟是什麼人,憑他岳丈劉太師,是絕不可有如此遮天蔽日之能的。」
待到黎璟一行人到忠義侯府,已是夕陽西下,紅繹勒馬上前道:「三皇子今日來府與陸小姐議事,還請帶路。」
門房管家一路小跑至馬車前下跪道:「參見三皇子,小姐半個時辰前出了門,不在府中。」
黎璟在馬車中飲着茶:「今日是巧夕節,莫不是陸小姐也有興緻去遊街。」
門房管家一時語塞,陸雲杉自病好后,一直獨來獨往,去哪兒他着實不知道,只依稀覺得她出門的方位是往今夜花燈會去了,便答道:「回三皇子的話,小人見着小姐似往花燈會去了。」
黎璟聞言后,手中摺扇將窗帘挑起,指了指花燈會的方向,紅繹心領神會道:「起行,月明河花燈會。」
十里長街燈火搖曳,人影憧憧,陸雲杉置身其中不禁感嘆這黎國不愧是文人墨客詩文心喜之地,各式花燈懸挂於橋頭,飄零在湖中,少男少女拎着花燈並肩而行,滿眼望去皆是紛呈異彩。
陸雲杉自其間走過,目光顧盼,卻未停下,一個轉身進了一個靜謐的巷子,尋到了家打鐵鋪。
實則今日她出門的緣由便是為了買個趁手的兵器,如今她的身份,帶刀佩劍不太方便,不如選個精鐵制的匕首,藏在腰身,隨時可取。
正在選制匕首之際,卻突覺背後有人跟隨,正欲回頭,卻突然有一人用扇骨敲了她的肩頭。
待那人走到身前來,陸雲杉才看清,來人竟是黎璟!有些詫異道:「你為何跟着我?」
黎璟將扇子在掌中輕敲:「我不曾跟着你,不過碰巧今日有事去侯府尋你,你家中管事的說你來了燈會,我來找你罷了。」
陸雲杉隨手拿起鐵鋪的兩把匕首在眼前比較:「不知三皇子尋我何事。」
黎璟看着陸雲杉拿起的兩把匕首道:「海棠花紋這把更為小巧細長,更適合你。」
陸雲杉細細瞧了瞧,覺得黎璟眼光甚好,便掏出銀錠付與了鐵鋪老闆,隨後二人並肩走於巷中,雲杉又道:「今日找我,究竟是所謂何事?」
話音剛落,雲杉忽覺身後依舊有人尾隨而來,伸手扯了扯黎璟的袖口,黎璟低頭,二人相視,雲杉在黎璟耳邊細語道:「背後有人,去燈會。」
隨後二人齊齊轉身,朝着那五光十色的中央走去,待到花燈會,二人立於一處橋下,湖水蜿蜒,面上飄着的花燈被夜風吹拂的乎明乎暗。
黎璟看着眼前陸雲杉,湖面泛起的燈火映在她一路疾走有些發紅的臉上,額上有些薄汗也被襯的十分晶瑩。
心中腹誹,覺得陸雲杉自病好后,看着便十分有生氣,不似尋常姑娘弱柳扶風,倒似那山間的雪獸幼崽,生機勃勃,靈動可愛。
陸雲杉看着眼前人,有些不耐煩道:「三皇子,我問你許多次了,找我究竟何事?」
黎璟忽將扇子在雲杉額間一敲,愣了愣道:「額……我聽聞你已找到殺父真兇,那為何還要執意嫁與我去姜國?」
陸雲杉摸着額頭,亦是一愣,不知如何作答,轉念一想,黎璟是如何得知自己查到了殺忠義侯的真兇,沉默半晌道:「三皇子如何得知?莫不是日日派人監視我?」
黎璟臉上笑的尷尬,只怪自己當時看陸雲杉一時晃了神說漏了嘴,隨即道:「我從未派人監視你,那日正好找你有事,便讓人過府尋你,誰知無意竟得知侯府秘聞。」
陸雲杉看着眼前人,不知如何作答,又是半晌后道:「天色已晚……」
「不晚,你還未說為何執意嫁我?」黎璟凝眸子看着陸雲杉,緩緩道。
黎璟心知眼前人在刻意迴避,可他今日出行,便是為了試探陸雲杉為何執意要嫁給他,因此,不達目的,誓不休。
陸雲杉咬了咬牙,十分不情願但又不得不道:「自是,心悅於三皇子。」
黎璟聞言后一個挑眉,看着眼前女孩兒一副咬牙模樣,心中明白,看來她還沒說實話。
又道:「嗯,那成婚後,子息繁衍要抓緊,本皇子的三皇妃,可要日夜辛勤。」
陸雲杉臉頰頓時緋紅,想起了在軍中時,曾無意間看到過一本***。
猛的攥緊了拳頭,道:「三皇子,今日來找我,就是為了說這些?」
黎璟看着陸雲杉的臉頰緋紅,又不得不壓制怒氣的樣子。
仰頭笑起來:「不然皇妃以為,我今日來做何事?自是與皇妃商量今後的衍嗣繁衍之大事。」
陸雲杉抬頭,睜着圓鼓鼓的眼睛看着笑的前仰後合的黎璟,心中怒火攻心再也忍不住,一個肘擊,便打在黎璟笑的正歡的嘴角上。
黎璟突然受力,踉踉蹌蹌的倒進了湖裏。
陸雲杉拍拍手,插着腰,好不暢快。
看着着湖中衣衫濕透且捂着嘴的黎璟笑道:「還未成親呢,請三皇子自重。」隨即轉身融於人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