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女人
從晁天闕遇見玄楓三人到現在,一共經歷了四場戰鬥。一場是與白猿的戰鬥,還有三場,都是與「腐鳥」的戰鬥。
在與白猿的戰鬥中,王輕陽負責控場,白羽負責消耗和誘敵,玄楓負責最終擊殺;在與「腐鳥」的戰鬥中,第一次由白羽出手,第二次由王輕陽出手,第三次由兩人同時出手,迅速解決戰鬥。
四場戰鬥,玄楓只開了一槍。
一次都沒有露面。
但是這次,說出“警戒”二字之後,玄楓並沒有在原地消失。晁天闕從三人的表情中均可以看出,不是玄楓不想隱匿身形消失在黑暗之中,而是沒能做到。
沒能做到也可能有兩種解釋,一,是沒來得及做;二,是做了沒用。
不論是哪一種,都令晁天闕不敢去想像對手的實力。
晁天闕深吸了一口氣,凝神向遠處那道身影看去。
也似乎是被四人的目光看得久了,那道身影也不再刻意隱於「亡靈樹」后,緩緩走出,立於星光之下。
修長的身體被一襲黑色襯衣裙包裹,裙擺長至腳踝,被同樣是黑色的皮靴截斷。高開叉的裙側隨風搖擺,隱約顯出驚心動魄的白皙曲線。上身布料上綉着晦澀的神秘暗紋,在星光的照耀下時不時掠出暗紫色的輝芒。
領子是上翻的,遮住了部分面龐的輪廓,只是那蒼白的臉色與鮮紅的唇色,對比依然扎眼。極深的眼影襯着同樣極深的眼眸,一雙眉卻細如絲線。潔白的額頭一半被一頂經典的女式圓禮帽的帽檐遮住,褐色的長發不知盤起了一種怎樣的法式,也同樣潛藏在帽中。
同樣是女性,如果說白羽給人的感覺是颯爽與可愛兼并的話,這個女人的氣質則是性感、明艷、神秘、誘惑的代名詞。
——如果忽略她的神情的話。
明明自己都已經給自己塗上了鮮紅的唇;明明自己都已經給自己抹上了增色的粉;明明是一個眼神一勾,就必定會使萬千男人拜倒的性感尤物;明明是一個朱唇輕啟,就必定能讓千萬異性赴湯蹈火的紅顏禍水;
可是她的表情,卻清淡得如一灘無波的死水。
冷,冷到骨子裏。
區別於玄楓更偏向於高傲的冷峻,這女人的冷,更像是一種淡漠,一種對生死、對世間萬物的淡漠。
只需要和她對視一眼,就不會有人再多有任何別的慾望、別的念頭。
只剩下徹骨的寒。
晁天闕不敢直視,低下了頭。
“你是誰。”
玄楓的聲音響了起來,晁天闕便終於稍鬆了一口氣。扭頭看去,少年臉上的冷峻絲毫未減,只是多出了幾分凝重。
而那桿不知道是什麼型號的重型槍械,早已被玄楓舉起,槍口直指那女人!
晁天闕再左右一看,才發現不僅是玄楓,白羽和王輕陽二人也已經面色凝重的坐好了戰鬥準備。暗紅色的光芒閃現之間,盔甲像是溪水一樣在王輕陽的周身以晁天闕從未見過的流速飛速流動;白羽的飛劍既沒在手中也沒在腳下,而是正圍繞白羽上下不停翻飛。
劍尖兒卻一直指向與玄楓槍口相同的方向。
長長地嘆了一口氣之後,晁天闕微微向後退了幾步再重新站定。不是因為慫,而是因為晁天闕明白,這種場合之下,自己站得太靠前的話,除了拖他們三人的後腿,再無別的用處。
“我從沒見過你。你到底是誰,要做什麼?”
玄楓的聲音再次響起。
晁天闕敏銳地看到,玄楓扣着扳機的手指已經開始微微用力。他明白,如果對面的女人還不開口回答問題的話,這把曾經給那頭白猿腦門上開了個洞的槍,就要再次傾瀉火力了!
只是那遠處的女人沒有給出開火的機會。
她那淡漠的目光緩緩掃視過玄楓三人,最終停留在了晁天闕身上。
“我是誰並不重要。重要的是,請我來的人,是你們這單生意的僱主。”
她的語速極慢,傳到晁天闕的耳中,卻使晁天闕的臉色驟然蒼白。誰都無法想到,這樣一個女人的聲音,竟然極其嘶啞!她的每一個聲調,都像是在用石頭摩擦玻璃時發出的那種令人牙酸的聲音!
“小心!這女人的聲音里蘊含著精神層面的傷害!”
王輕陽一邊沉聲提醒,一邊雙手一撐,暗紅色能量場便再次浮現。
這次,不僅晁天闕被能量場包裹了進去,就連白羽和玄楓二人也在其中!
這女人帶來的壓迫感與危機感,可見一斑!
玄楓竭力不讓自己的眉頭皺得太緊,依然穩穩地持着手中的槍,他繼續問道:“你是僱主請來的?證明給我看!”
“好。”
那女人沒有拒絕,緩緩抬起了右手。
那是一隻指節修長的白皙的手。
一根食指,與拇指交疊后,在空氣中輕輕一彈。
“啵”地一聲,就好像是氣泡崩開的聲音,在這片星輝下響了起來。
暗紅色能量場正前側先是破開了一個小洞,而後寸寸崩解!
王輕陽一口鮮血即刻噴出,臉色慘然,委頓倒地!
晁天闕目瞪口呆,愣了足足一兩秒才驚呼出聲,衝過去扶起了王輕陽的身軀。
先於晁天闕動的是白羽的飛劍!
在能量場破開的一瞬間,白羽就已經動身動念,身體和飛劍一起向那女人沖了過去!
並不是白羽不在乎不關心王輕陽的安危,而是在那一霎那,她就已經判斷出,在如今的局面下,進攻,才是最好的防守!
星輝之下,劍氣縱橫!
凌空飛舞之間,白羽雙手皆出劍指,揮動之間劍氣逸散,竟如同雙手之中真的有兩把利劍一般!再加之空中的那把真飛劍,此時白羽彷彿三劍齊出,帶着無比凜冽的殺意封住女子所有的去路,絞殺而上!
那女子卻只是淡漠地抬起了頭,看了極速襲來的白羽一眼。
而後向前跨出一步,將她的緊繃而修長的腿從裙衩露了出來。
一步之後,她的身影消失了!
劍氣即刻將她原本站立的土地割裂出無數的裂縫,周邊的「亡靈樹」們也紛紛化成細碎的樹屑!
白羽眼中寒芒大盛,硬生生停住自己的沖勢,瞬間扭回身來,飛劍回手,擋在胸前!
一聲清脆的聲響!
一根好看的食指,點在了飛劍的劍身之上。
飛劍斷了。
白羽悶聲痛呼,霎時身形向三個不同方位後退三次,拉開了和那女人的距離。再抬頭時,鮮血也已經溢出嘴角。
女人一步步向白羽走來,點頭道:
“還不錯。”
只是嘶啞的聲音中,卻只有淡漠。
白羽伸手抹去嘴角的血跡,扔掉了手中只剩半截的飛劍。看着逐漸逼近的女人,她咬了咬自己的嘴唇,眼中的悲憤神色一閃而過。
“你到底是誰?!”
“我說了,我是誰並不重要,重要的是,我是你們這單生意的僱主請來的。”
沒有了暗紅能量場的過濾,那嘶啞的聲音不斷折磨着每一個人的精神。
“我們的僱主請你來做什麼?!你為什麼要對我們出手?!”
已經走到白羽面前的女人停下了腳步,她淡漠的眼睛看着白羽帶有憤恨之色的臉,說:“為什麼對你們出手?為什麼要請我來?
“你們連這點都想不明白么?”
白羽看着那女人,眼中突然多了一絲明悟。
她的聲音中多了一絲顫抖:“僱主……準備滅口賴賬,對么?”
女人點了點頭。
“你們獵殺的這頭白猿,全名叫做飛雪毒猿。這是一種還比較罕見的異獸,其血肉提煉后可成為劇毒的原料,其內臟反而有極強的解毒功效。這樣的一頭傢伙惹上了你們的僱主,可不能僅僅只是要了它的命這麼簡單。屍體拆解后賣出去,利潤是十分高的。”
頓了頓,女人說:“但你們的出手費用太高了。”
“高?”
白羽冷笑:“我們三人從來都是明碼標價,嫌高,可以不找我們。議定好價格后再下黑手,還真是要臉呢!”
女人淡漠的神情沒有任何變化:“那是你們的事。我只負責殺了你們,帶走白猿屍體。”
“我不明白,”白羽搖了搖頭:“你實力比我們強,出手殺我們的費用只會比雇我們殺白猿的費用更高,這是壞口碑的賠本買賣,僱主是傻子嗎?”
說完,白羽臉上突然露出了嘲諷的笑容,問:“還是說,你才是那個自降價格的傻子?”
“你的話太多了。”
女子搖了搖頭,伸出了那根食指,向白羽的頭上點去!
白羽嘗試想要躲開,卻發現自身的各項氣機皆已被那一根食指鎖定牽引,竟無法動彈分毫!
眼看食指就要落下!
白羽卻突然一掃臉上的緊張與絕望,發自內心的笑了起來。
“蓄力時間結束,拜拜啦~”
女子淡漠的眼睛終於波動了一下,食指略微一頓,加快速度朝白羽額頭上點去!
只是這一指終究沒能點下。
一道巨大的白色光柱帶着極其恐怖的毀滅氣息,不偏不倚的擊中了女子,將她的整個身軀囊括了進去!
氣機鎖定立即消失,白羽便在那一瞬間再次後退。只是這次白羽沒能站穩,摔倒在地,臉色一白,又是一絲鮮血從嘴角滲出。
白色光柱在地面上犁出一道巨大的痕迹,向遠處彷彿無限的延伸了出去。光柱足足持續了將近半分鐘,才逐漸減弱下來,漸漸消失不見。
而直到光柱消失的一刻,其源頭才現出了身!
是玄楓!
這毀滅性的白色光柱,是玄楓手中的那支重型槍械發射出來的!這槍械發射的竟然不是子彈,而是能量柱!
玄楓在剛剛白羽開始行動的那一刻就開始了自己的潛行,尋覓合適的出手地點和出手時機。而白羽剛剛和那女人的交談,也正是在為玄楓這一槍的蓄能而拖延時間!
這是多年戰友才能有的默契!
只是此時玄楓的臉色依然極其的凝重,沒有絲毫的好轉。他飛速來到晁天闕和王輕陽的身邊,確認了王輕陽只是昏迷而非死亡之後,微微呼出一口氣,便立刻伸手將失去了行動能力的王輕陽背到了自己的背上,而後不知從哪裏抽出了一根金屬繩索將自己和王輕陽的身體緊緊綁住。
“我的攻擊不足以讓那女人失去行動能力!造成一些傷害的同時只能將她推遠!現在我們必須出發了!晁天闕!你上白羽的飛劍!”
晁天闕張了張嘴,剛想說白姐的飛劍不是斷了么,結果扭頭就看到白羽一揮劍指,兩截斷劍便又連接在了一起。
只是斷裂處的痕迹依然十分明顯。
不用多說,晁天闕跳上了白羽的飛劍。
下一秒,飛劍升空,瞬間向遠處飛射而去。背着王輕陽的玄楓,也邁開了雙腿,以不慢于飛劍的速度也消失在了原地。
於是這裏只剩一片寂靜。
只有地上的血跡、翻起的泥土、以及「亡靈樹」的殘骸,顯示着剛才戰鬥的激烈。
……
不知此處是「黑潮之森」的何處。
濃密的「亡靈樹」被撕開了一道口子,地面上是一道深深的痕。
無數「腐鳥」長唳盤旋,瘋狂的對着地上深痕盡頭的一個巨大的深坑俯衝,彷彿裏面存在着什麼東西令它們無比瘋狂。
只是下一個瞬間,無論是正在做什麼動作的「腐鳥」,都彷彿被按下了暫停鍵一般,凝固在了夜空中。
一秒,兩秒。
它們紛紛墜落地面,失去了全部的生機。
星輝傾灑之下,深坑中走出了一個女人。
女人的黑色襯衣裙在那道光柱的衝擊之下已經破損不堪,大片雪白的肌膚露在空氣之中。僅剩的幾塊布料似乎也起不到太多遮掩的作用,她那近乎完美的曲線幾乎已經完全沐浴在了星輝之下。
幸好這裏沒有旁人。
但看她的淡漠神情,恐怕就是有旁人在,她也不會太在乎。
她低頭看了看自己的身體,認真的檢查了一遍,確認了沒有一道傷口。
而後她幾乎萬年不變的淡漠臉上,竟然流露出了一絲若有若無的滿意笑容。
她輕輕揮了揮手。
僅剩的幾片衣料上的深紫色暗紋亮了起來。幾個呼吸間,完整的黑色襯衣裙就已經完成了“生長”,重新覆蓋了她的胴體。
下一個瞬間,她的身影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