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變局
再次踏上白羽飛劍的晁天闕，突然有一種恍如隔世的感覺。自從五天前白猿死後，晁天闕就一直是在王輕陽的“閻魔”上坐着的。
而此時的王輕陽是否有生命危險，還是未知的。
從剛才開始奔逃，為了不被一網打盡留下個全軍覆沒的結局，背着王輕陽的玄楓就和白羽晁天闕二人兵分兩路了。
耳邊的風聲呼嘯而過，晁天闕幾次張嘴想要問些什麼，可看到白羽凝重的側臉，他都還是將嘴邊的話咽了回去。
他知道，現在不是說話的時候。此時讓白羽全身心的趕路，才是最重要的事情。
只是他沒想到，反而是白羽先開口打破了沉默。
“那個女人，是少見的問‘識’星的強者。她的幾次攻擊，沒有任何‘靈’星的星辰之力，沒有元素的類別，更多的，是對環境的理解與運用。”
“識”星乃指七星中的天璇、天機二星。此二星散發出的星辰之力，入人之頭顱，使人思辨萬物、識海無疆。
晁天闕有些恍然：“所以她雖然不是「混沌區」的常客，對「規則」並不一定十分了解，但憑藉‘識’星的星辰之力的修鍊，也可以踏足這裏？”
白羽點了點頭，臉上的神色因為和晁天闕的對話稍微緩和了一些，繼續說：“‘識’星是三類星辰中最難以「問星」的一種，但相對應的，一旦成為‘識’星類的強者，相應的攻擊手段也就更加令人難以防範。
“至少，我到現在為止都不知道應該怎麼破解她的那根破手指！”
晁天闕訝然，這是他自從認識白羽以來，聽到過白羽說的語氣最重的話了。同時，他也立刻了解了白羽此時心情的悲傷、憤怒、與些許的迷茫。
他不知道該如何安慰，只能輕聲道：“一定會沒事的。”
只是這話說完了他就有些後悔。自己一個非戰力構成的混子後腿，哪有資格說這種話呢？
白羽果然沒有任何的回應，飛劍之上再度陷入了一陣沉默之中。
……
黑色襯衣裙再次出現在了剛剛爆發戰鬥的地方。
人當然已經都不在了。
女人並沒有立刻再次消失前去追擊，而是停了下來，用她那一雙淡漠的眸子緩緩掃視這一處不久前的“戰場”。
除了遍地的樹枝碎屑、交錯的溝壑與坑洞之外，還有一樣東西，在這裏頗為顯眼。
一輛摔倒在地上的重型摩托車。
正是失去了主人操控的“閻魔”。
女人走上前去，伸出右手食指，輕輕在“閻魔”的車身上劃過。與此同時，她淡漠的眼中閃過了一絲暗紫色的光芒。
“有巧思……”
“閻魔”並沒有隨着她手指的划動而變成一堆廢銅爛鐵。相反，她竟然稱讚了一聲這輛摩托的設計。
只是這聲稱讚中也聽不出除了淡漠以外的情緒就對了。
她的目光再次移動，看到了“閻魔”旁邊的幾個袋子。
那裏面裝着肢解后的，玄楓他們獵殺的白猿屍體。
按照她之前在戰鬥中的說法，“僱主”之所以要求她將玄楓三人殺掉，是因為玄楓三人要價太高，抵消掉了一大部分白猿屍體能帶來的利潤。那麼此時沒有被玄楓他們攜帶走的白猿屍體，自然是非常重要的、需要她給僱主帶回去的重要貨物了。
但她並沒有伸手去拿。
她甚至只是看了一眼之後，就彷彿對其失去所有的興趣。
轉過身，她向前抬腿邁步，準備出發去繼續追擊。
而就在她的皮靴將要與地面接觸的那一瞬間——
一道聲音響了起來，讓她無論如何都再不能將這一步踏實。
“久聞其名，不見其人，不得不說一直算是我心中的一件憾事。阿洛維拉小姐，不如我們認識一下，聊上一會兒，再去繼續趕路可好？”
一道清朗的聲音響了起來，讓她無論如何都再不能將這一步實在地踏到地上。
女人淡漠的臉上終於有了較大的波動。
她轉過身來，看着那個不知何時出現在這裏的、身穿手工深紫色長風衣的男人，緊緊地抿起了嘴唇。
“您就是施樂先生？”
……
飛劍的高度漸漸地低了，但是速度卻絲毫未減。
對於沒經歷過這種追殺的晁天闕而言，將近半個小時的奔逃，已經讓他有了一種“敵人沒有追上來，我們已經安全了”的感覺。他已經有好幾次下意識地張開了嘴，想要說一下自己的這種見解，但話到嘴邊又都咽了回去。
是啊，哪裏有你操心的份啊？晁天闕在心中自嘲。他現在唯一能做的事情，就是儘力憑藉自己的能力在飛劍上保持平衡，使環抱白羽的雙臂上的勁兒儘可能減少一些，避免影響白羽對飛劍的操控。
同時，也可以儘可能減少一些尷尬。
“剛才沒有理你，不是因為你說了什麼錯話，而是因為……”
“是因為要全神貫注地趕路，嗯嗯，我明白的。”晁天闕趕忙把話茬接了過來。
白羽聞言沉默了一會兒，才繼續說：“天闕，你跟我們說話，其實不用那麼謹小慎微的，沒關係的，不用考慮那麼多。”
晁天闕怔住了。
晁天闕自己其實並沒有意識到這一點，但是白羽突然這麼一說，他稍一思索，這才反應過來，或許真的是這樣。他始終把自己擺到了一個新人、一個被玄楓三人救了性命的菜鳥這樣的角色定位上，所以總是在無意之間，會去考慮自己說的話會不會讓玄楓他們多想、會不會讓他們不開心。
因為他在內心的潛意識裏，還是會擔心，會不會因為自己說錯了話做了不妥當的事，就被玄楓他們拋棄在這個陌生的世界裏了。
但自己為什麼一直都沒有察覺到自己有這種傾向呢？
好像……就算在之前的世界裏，自己也是一個這樣的人啊。原來自己早就已經把這種“自我思考”，變成了一種習慣了啊
還真是卑微呢，晁天闕心想。
但他也由此感覺到了白羽的善意，對他心思的細膩的關照。
於是他撓了撓頭，有些不好意思地說：“好的，我知道了。謝謝白……”
“白姐”的“姐”字還沒能說出口，晁天闕的重心就猛然失衡！整個飛劍開始大範圍的晃動，速度未減卻已經搖搖欲墜！
已經無法靠自己來保持平衡的晁天闕下意識地用力環抱住了身前白羽的腰肢，希望能夠得到一些支撐。只是他萬萬沒有想到，一直以來非常穩定地站在身前的白羽，此時竟然真的輕得像一根羽毛一樣，他稍一用力，這根“羽毛”就隨着他一同從飛劍上跌了下來！
“砰砰！”
兩人的身體砸落在地上，接着慣性翻滾了十幾米，這才停了下來。而那柄飛劍失去了白羽的控制，也向前滑行了一段距離后砸落在了地上，重新斷做了兩截！
晁天闕只覺渾身劇痛。但他實在顧不得那麼許多，一邊齜牙咧嘴地“嘶哈嘶哈”痛呼着，一邊連忙連爬帶跑的來到了白羽的身軀旁，查看白羽的情況。
白羽已然臉色蒼白的陷入了昏迷，與臉色同樣煞白的嘴唇一角重新流出了鮮血！
見此情景，晁天闕的腦子裏嗡得一聲就炸開了。
他現在才知道，白羽方才和那神秘的女人交手究竟受了多重的內傷。他現在才知道，白羽又是頂着多大的壓力和傷勢，才完成了這半個小時的長途奔逃！
甚至於，白羽已經感受到了自己可能撐不了太久，竟然提前降低了飛劍的高度，使他們從飛劍上跌落時不至於再摔出很重的傷勢來！
甚至於，直到完全昏迷過去，白羽還在盡全力向前趕路，盡全力多爭取一點時間！
而他做了些什麼？
他有能做些什麼？
如果可以，他寧願此時昏迷過去的是自己！
此時的他，甚至連如何聯繫上玄楓都不知道！
他終究還是拖了白羽的後腿！
茫茫夜色和星輝之下，他抱着昏迷的白羽，茫然枯坐。
但他明白，他不能枯坐太久。因為背後隨時會有一個淡漠的女人前來索命。
他想起了分別前玄楓對白羽說的最後一句話。
“你們就朝這個方向盡全力以最快的速度趕路，大約三小時后，你們就能出了這片區域。到時候我們老地方匯合。”
三小時，現在才剛過去了半個小時。
還有白羽飛劍全速前進情況下的兩個半小時路程。
自己用雙腿來走的話，可能要走兩天。
但，總比停在原地等死，要好得多！
晁天闕的眼神又漸漸變得堅毅了起來。
他站起身，先是脫掉了已經破爛不堪的上衣，將地上的兩截短劍裹進了衣服里，用力繫緊，只留劍柄在外面露着，方便他持在手中。隨後，他走回白羽的身旁，蹲下身來，小心翼翼地將白羽背了起來。
“走了白姐，”他輕聲說，像是自言自語，也像是在說給背上的白羽聽。
“這回，輪到我載你了。”
……
“呦，沒想到阿洛維拉小姐竟然知道我的名字，真是不勝榮幸。”被稱為“施樂先生”的這位身穿考究的深紫色手工長風衣的男子笑着說道。
他一邊說，一邊邁着輕鬆的步伐向那襲黑色襯衣裙走去。彷彿他就只是乘着星光來見一位老朋友那樣，噙着笑意，懷着期待。
阿洛維拉看着越來越近的施樂，眼角極細微地抖動了一下，垂在身側的右手食指也微微顫抖。但是直到施樂走到與她相隔一人距離的地方停下，她也沒有任何別的動作。
兩人就這麼對視着，一雙笑意盎然，一雙淡漠如霜。
阿洛維拉突然嘆了口氣，低下了頭。
“不愧是施樂先生，不愧是盛名遠揚的'紫風騎士'。”
施樂臉上笑意更盛：“阿洛維拉小姐謬讚，'霜蓮女爵'的名聲才是如雷貫耳。”
話及此處，兩人又都閉上了嘴，彷彿已經說完了所有該說的話一樣，再沒有任何一個出聲。
但無論是阿洛維拉臉上的淡漠，還是施樂臉上的笑容，都沒有絲毫的消減。倘若有旁人在此，看到他們二人的神情，會覺得他們是不是其實都戴着一層面具。
十分詭異。
最終還是施樂臉上的笑容里率先浮現了一抹無奈。他衝著阿洛維拉攤了攤手，道：“雖然阿洛維拉小姐實在是一位難得的美女，但是如果您實在不願意放過晁天闕的話，我們也就只好交一交手了。”
阿洛維拉的目光變了。
淡漠的霜變成了鋒利的冰棱，閃電一般射向了施樂臉上。
“你知道我的真正目標？”
“總不能這個世界上，只有你一個人問的是識星吧？”
施樂撓了撓頭，笑着說：“所謂接了僱主的任務要殺人滅口，只是你的一個偽裝的理由罷了。那個二十年來唯一一個來到這個世界的新人，才是你的重點目標。
“不難猜的。”
阿洛維拉垂下眼眸，沉默了一會兒，再抬頭時，眼中的淡漠再次佔據了整個瞳孔。
“確實。我們'聖所'能夠盯上的，你們'酒桌'又怎麼會全然不在乎呢？”
聞言，施樂反而笑着搖了搖頭。
“阿洛維拉小姐，看來你還是對我們'酒桌騎士'們了解的不夠多呀。我這次來，跟組織一點關係都沒有，完全是我個人的行為。甚至於我的一位夥伴還竭力勸我不要貿然行動呢。”
“你的夥伴的建議挺中肯的，不是嗎？”
“一點都不。如果我聽了他的建議，真的沒有過來的話，又如何如此幸運地能見到'霜蓮女爵'的芳容呢？”
施樂笑着說：“無論如何，我既然來了，女爵您恐怕只能收手了。誰都不想看到咱們兩人真的彼此出手敵對，世界和平他不香嗎？”
阿洛維拉再一次陷入了沉默之中。
這次的沉默要比上次沉默時間更長一些。
但沉默終究是用來打破的。
“也好。希望你們能從他的身上研究出點什麼。不論是'騎士'還是'聖所'都迫切地希望能有一個答案。”
施樂臉上頓時像是一朵綻放的花。
“那就請女爵慢走，不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