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梵寂谷
梵寂谷坐落於深山之中,還有層層毒障作為掩護,無人剛靠近。
看着不遠處應該就是第一層毒障了,奉祁倒是有些猶豫起來了。
自己若是這一次回去了,下一次還能出來么?
她有些忐忑,就像是長久在外流浪的人終於要回家了,情緒有些複雜。
懷准也是看出了奉祁的不安,伸出手想要安撫,卻是被奉祁下意識的移開。
懷准微微鎖眉,但是也沒有太大的反應,失望一閃而過。
他的聲音沉穩,淡淡的說道:「前面有一個茶攤,我們去休息一會兒吧。」
「嗯。」
兩人齊齊下馬,便是朝着茶攤走了過去。
這裏還三三兩兩的坐着幾個人,無非是裹着粗麻短衫的壯漢,正在有一句沒一句的說著什麼。
這樣人煙罕至的地方有個行走的茶攤倒是不足為奇,不過出現像奉祁和懷准這樣的人卻是奇怪極了。
在粗麻短衫的人中,兩個身穿乾淨華貴的衣裳,着實顯眼。
奉祁一直低着頭,沉默不語。
而還在嘰嘰喳喳的壯漢見到兩人之後,卻是禁了聲。
氣氛一下子便是變得很奇怪,像是有什麼危險的東西正在緩慢的靠近,沉甸甸的壓了過來。
但是這也只是奉祁所想的而已,她緊緊的握住逐月,心中的不安倒是平息了。
壯漢交換了幾個眼神,有一人看了看奉祁便是準備站了起來,卻是被同行的人攔下了。
他們竊竊私語。
「你瘋了?你難道不知道這裏是誰的地界么?」
「就是,怕是不要命了,趕緊喝,喝完就走!」
滾燙的茶水很快便是被端上了桌面,也許是在雲府和地下城過得太好了。
現下看着粗糙的茶葉,奉祁倒是沒有了興緻,只是隨意的抿了抿。
地下城雖是黑暗,卻是極盡奢華,自己沾着萬事通和沈池的面,倒也沒有吃什麼苦頭。
更不要說在雲府那樣的商賈人家了,更是自在得不得了。
就算是在梵寂谷,奉祁所用的皆是最好的,這裏的茶葉自然是入不了眼的。
不僅是奉祁,懷准也只是看了一眼,便是沒有再動了的。
「聽說雲府出事兒了?」
「那個雲府?」
「還有哪個雲府?不就是和顧將軍有婚約的那個雲府么?」
聽到了雲府的名字,奉祁下意識的便是豎起了耳朵,懷准也保持着安靜,沉默不語。
「就是那個雲府,不知道雲府究竟是招惹到了什麼人,短短日子便是死了那麼多人。」
「指不定是妖邪作祟,那個雲灼不是回來了么?現在又是不見了的,雲家人對此都閉口不談,你說奇不奇怪?」
「奇怪的確是奇怪,但是這個那位大人有什麼關係?」
在這塊地方,他們高談闊論,並不在意身邊有什麼人。
「聽說陸悠然被脅迫跟隨顧念卿上了戰場?」
此言一出,奉祁的神經一下子便是繃緊了,身子忍不住的微微顫動起來。
上戰場?
荒謬!實在是荒謬!
他們的聲音還在耳邊輕飄飄的響起,卻像是焦躁的魔音,不斷的催促着什麼。
「可還記得陸悠然被帶走的時候說了什麼?是不是哭了?」
「你在胡說八道些什麼呢?!陸悠然再怎麼說也是將門之女,怎麼可能會哭?」
「就是,陸悠然也是響噹噹的人物,不過現在要她重返戰場,實在是不合理,唉——」
奉祁的腦海中閃過了陸悠然那副冷冰冰的模樣,眼眶忍不住的發酸。
原本以為所有的事情都結束了,只是沒有想到,怎麼還會發生這樣的事兒?
陸悠然的父親和諸位兄長,為了前朝的安穩,帶着陸府男丁悉數參軍,皆是戰死沙場,無一倖免。
沒過幾年,又是鬧起了瘟疫,家中主母帶着所有女眷,散盡家財,全力救助災民。
最後只剩下了陸悠然,她只想好好的度過自己的下半輩子。
可是……
可是竟是要她一介女子去戰場廝殺?
簡直是荒謬至極!
還沒有等到奉祁做出什麼反應,懷准便是一下子抓住了奉祁的手,死死的壓住。
他的臉色很是難看,帶着一些斥責的意味。
「雲府的事已經和你沒有一點兒的關係了!跟我回去!」
那幾個說話的壯漢顯然也是被懷準的這句話嚇了一跳,幾人打量了一番之後便是起身離開了。
奉祁有些煩躁,女子上戰場,何其的荒謬?!
奉祁還是很快便是冷靜下來了,她深深的吐出了一口氣,面色凝重。
只是一雙眸子冷冷的看着懷准壓着自己的那隻手,「我知道了。」
「希望你真的是知道了。」
懷准意味深長的說完這句話,便是將奉祁一把拉了起來。
「走吧,時間也不早了,我們也是時候該回去了。」
兩人很順利的便是穿過了毒障,他們離梵寂谷越發的近了。
明明已經是已經邁進了梵寂谷的了,眼看着門口站着的師兄弟們,奉祁卻是突然的停了。
懷準的身子也是一頓,他沉重的看着奉祁,似乎是在極力的剋制着什麼。
「奉祁!你究竟想幹什麼?!」
懷准有些不安,他自然是知道奉祁的性子的。
他有些後悔,自己不應該讓奉祁在茶攤那裏休息的,不然也就不會聽到那些話了。
他有些害怕,他害怕已經回到梵寂谷的奉祁再次抽身離去。
就像是當初一樣,沒有絲毫的猶豫,沒有任何的耽擱,轉身便是離開了。
站在原地的師兄弟們看着不遠處停下的兩人,也是一愣。
他們乃是特地來接兩人的,他們的任務便是將兩人帶到谷主的跟前。
瓊玖看着身側的容司言,顯得有些猶豫,「師姐,他們是不是不打算回來了啊?」
容司言微微蹙眉,隨即便是朝前走了幾步,「奉祁,我們等你很久了!」
奉祁和懷准乃是谷主殷離的弟子,而眼前的這位師姐,容司言乃是他們師叔的關門弟子。
因為自幼長梵寂谷,奉祁和懷准都得喚她一聲師姐。
而跟在她身後的則是師叔許涼卿的弟子,向來最為受寵。
奉祁下意識的便是往後退了一步,懷准有些急了,「奉祁!」
奉祁抬着頭一言不發的看着懷准,他的聲音似乎是在微微的顫着,他在害怕。
可是懷准在害怕什麼呢?
奉祁不知道,她現在的思緒很亂,但又說不出來這是一種什麼樣的感覺。
在猶豫的時候,殷離卻是突然出現了。
瓊玖和容司言見到來人,連忙跪下,「谷主。」
看着突然出現的殷離,懷准也是連忙拉着奉祁跪了下去。
「師父。」
奉祁這才回過神來,將自己的腦袋埋得很低,聲音也有些沉悶,「師父。」
殷離一身黑色長袍,五官俊朗,歲月並沒有在他的臉上留下太多的痕迹。
渾身霸氣凌然,尤其是那一雙眸子,色如墨玉,深邃凌厲,似乎一下便是能穿透人心。
他的身姿挺拔,步履嫻雅,俊美的臉上表情淡淡。
「奉祁,還不打算回來么?」
他的聲音冷淡,奉祁看着殷離伸過來的那隻手,所有的防線忽的便是崩潰了。
那隻手是那樣的乾淨溫暖,那是承載了自己所有一切的手掌。
奉祁嘟囔着將自己的手搭了上去,眼眶中微微一紅。
「師父。」
殷離看着奉祁的模樣無奈的嘆了一口氣,「回家吧,走吧。」
說完便是拉着奉祁轉身離去,走出幾步,才回眸看着懷准。
「你也起來吧。」
殷離自幼便是疼愛奉祁疼愛得緊,總說奉祁是自己看着長大的寶貝疙瘩,容不得她受半絲的委屈。
因此奉祁無論再怎麼胡鬧,他也總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奉祁向來都是有恃無恐的,但是偶爾也從師伯許涼卿的口中知道些什麼。
他這個師父最想要一個女兒,只可惜師母走得早,只給他留下了一個兒子。
也就是奉祁的大師兄,但是奉祁對這位師兄卻是印象頗淺,似乎也沒能見上幾面。
層層毒障之外,方才奉祁待過的茶攤已經推着車子緩慢的離開了。
那幾個高談闊論的壯漢此時看着眼前的青年男子,微微俯身,滿臉都是敬畏之情。
「怎麼樣,她反應如何?」
男子手中把玩着一把摺扇,整個人則是慵懶的斜躺在古樹之上,滿是邪魅。
他的聲音也是輕飄飄的,雲淡風輕的都是滿不在乎。
壯漢連忙說道:「說了說了都說了,女的似乎很激動,表情當時就變了。要不是那個男子攔着,怕都是要站起來質問我們了。」
另一個壯漢也是附和着,「對對對,女的似乎還是頗為在意雲府的。」
青年男子微微挑眉,終於將目光移到了幾個壯漢的跟前。
「哦?那個男地可有說什麼?」
壯漢陷入了沉思,似乎是突然想到了什麼,猛地抬起了自己的腦袋。
「說了說了,好像是說雲府的事不要她管了。」
「嗯,還挺凶的,那女的就不動了,當時表情就是變了。」
幾人又將方才的一切都仔仔細細的說了一遍,青年男子這才准予他們幾人離開。
「拾柒。」
只是輕輕地喚了一聲,他的身側便是忽的出現了一個黑衣男子,腰間佩刀,袖口綉着雲紋。
黑色的面具將整張臉都遮得嚴嚴實實,只看得見一雙黑溜溜的眼睛。
他恭恭敬敬的半跪在沈池的跟前,將自己的腦袋埋得很低。
沈池從樹上躍下,淡淡的說道:「那邊怎麼樣了?」
「尚未生疑,只是倘若殿下再不回去的話,怕也難以隱瞞。」
沈池漫不經心的走到了一側的溪流旁,打開摺扇微微的扇了扇。
他似乎是在喃喃自語,「這樣啊,看來時間有些不夠了啊,還真的是讓人為難。」
他朝着拾柒招了招手,「既然如此,那便是提前吧。」
拾柒點了點頭,「殿下,你讓我查的那伙人有了蹤跡。」
「哦?」
似乎是來了興趣,沈池轉過了自己的腦袋,眉眼間皆是笑意。
「說來聽聽。」
他很是好奇,在這場博弈之中,究竟還有誰沒有出手的?
能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待這麼久,實在是難得,難得啊。
「七爺。」
沈池笑了笑,「我倒是忘記了還有個他了,看來寺廟也不是什麼清心之地啊……」
摺扇在手中扇了又扇,眼眸眺望遠處,頗為深邃。
她就立在那裏,一動不動,像是在思考着什麼,猶如石刻。
若不是清風掀起了他的衣角,撩起長發輕輕飛揚,倒真的像是假的一般。
過了半晌,沈池終於微微垂眸,有了動靜。
他的聲音有些低沉,「既然找到了,那麼就在等一等,總要一鍋燴才會有意思。」
他有一盤棋,還有棋子未能出手,自己再怎麼說也是要等上一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