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卷亂世 第三十九章

下卷亂世 第三十九章

大獲全勝的林登萬沒有忘記迎接率軍到來的程克,他知道自己無法獨吞這份功勞。“猢猻”表示假如沒有後者的幫助,自己對京畿的控制就無從談起。

古代的某位軍閥說過這樣一句話。

“天子者,兵強馬壯者居之。”

建立在武力鎮壓、福利收買和特務統治上的實力政治維護成本高昂,此類秩序難以長久維持,“猢猻”因此喊出了符合大眾期待的另一句話。

“人民萬歲!”

塗峰和程克在這些人當中最有實力和話語權,林登萬隨即把“立憲會議”搬到興州並制訂出一部憲法,“猢猻”需要這本小冊子安撫人心,不過他只打算在條件允許的情況下實踐憲法裏的條款。

“振威侯”的葬禮和范希賢兵變遇難者的追悼儀式也隆重舉行,林登萬親自在東都為謝燁文扶靈,儼然以對方的繼承者自居。

“振威侯”絕不希望死後安葬在家鄉之外,“猢猻”卻暫時還不能實現他的心愿。吳獻江劫掠的巨額財富幫助林登萬在全國各地展開“銀彈攻勢”,收到大筆賄賂的謝系將領轉而支持“猢猻”主持大局。

不久之後,歷史上的“聯省共和國”正式復辟,林登萬在各地舉行了一場大選,選戰的勝利者就會成為國家元首。

“猢猻”允許一切團體參加這場遊戲,因為他已經把總統的寶座送給了程克,幾位反軍元老都會開動宣傳機器為“中原王”拉票,其餘幾位候選人都沒有獲得超過五位數的選票。

充滿榮耀卻又沒有具體權力的總統職位交給了程克,這位藩王終於將“唯一帝皇”取而代之。林登萬在新朝廷里擔任內閣主席一職,他將統領國家的內政和外交事務。

程序上合法的“民選政府”能帶來較大的國民認同感,林登萬迫切需要人心上的勝利。塗峰的老戰友王顥浩倒是不買林登萬的賬,他在東荒北部成立了一個小王國和“猢猻”分庭抗禮,雙方似乎談不攏。

“猢猻”有了如釋重負的感覺,過去束縛他才智的枷鎖終於被破除了。昔日在藩鎮軍里殫精竭慮的林登萬不必再依照他人的策略處理事務,他眼下能自由推行各類政策來改造帝國。

聚集在程克旗下的諸侯把帝國的半壁江山收入囊中,江東“划水道”和界河“赳赳黨”這兩大割據勢力立即聯合王顥浩與萬山的國民自衛軍組成名為“愛國武裝陣線”的聯盟抗拒林登萬。

驟然形成的包圍網讓“猢猻”深感憂慮,他知道“赳赳黨”和“划水道”都有奪取天下的野心,其他幾個大小勢力都只希望圈一塊地盤待價而沽,所以前者必須優先進行打擊,後者可以暫時安撫。

裘重治也覺得不能讓幾個勢力有效協調起來,多方的同盟足以讓統一大業尺寸難進。林登萬和王顥浩還沒有撕破臉,二人打算先立個章程來避免衝突。

在此期間,林登萬在東都覓得一地作為辦事處,這就是廢太子劉乾韜投資的九鼎大廈。十二樓的辦公室採用極其繁複的裝飾,房間內手工製作的地毯讓人印象深刻,據說冒失的太子曾在這裏密謀推翻劉帝。

寬敞的辦公室里擺着一張大到不協調的木桌,上面有一個用大理石製作的天球儀以及一隻海東青標本。

“猢猻”抱着鹿馬坐在旋轉皮椅上發號施令,洪時先和裘重治坐在他對面,吳獻江和方歸仁兩員降將也前來赴會。林登萬撫摸鹿馬的脖頸說道:“鹿馬,你要是不聽話,我也把你變成標本。”

“猢猻”抬頭對裘重治說道:“老裘,這個地方叫什麼好,軍機處怎麼樣?”

羅允伸聽罷說道:“我想當‘九門提督’。”

林登萬笑着說道:“允伸,按照前朝的慣例,‘九門提督’只有皇親國戚才能當。”

羅允伸嘆了口氣,他攤開雙手說道:“登萬,你太不給我面子了。我明天要和老裘去馬騰達的公司面試保安隊長。”

裘重治環顧四周說道:“太子郭乾韜過去喜歡在這裏收賄賂和談生意,但是這裏的煞氣太重,風水有缺陷。”

不認同此說的羅允伸的說道:“風水之說是無稽之談,皇宮的地址由幾百名堪輿專家選定,最好的龍脈就在上面,老劉不還是亡國了?”

裘重治擺手說道:“風水要看這個人的命格能不能承擔,如果本人沒有天命照射,他就享受不來好風水的用處,老劉正是吃虧在這裏。我在噴泉旁邊擺了一塊從江東運來的奇石,風水陣已經擺好。”

林登萬撿起桌面上的一封文件說道:“王顥浩這傢伙最近在北邊大肆擴軍,我有幾個內線,情報應該不會有誤。老王的軍力太強,我們要設法和‘划水道’和解,不然兩線作戰就完了。”

吳獻江對王顥浩不屑一顧,他評論說道:“老王練兵喜歡發射實彈顯擺,平日就是噼里啪啦聽個熱鬧,動作基本不達標,一上戰場就原形畢露。上次歸門大戰,王顥浩就是前敵總指揮,後來北直隸的歷次戰役里,他都在後方休整。”

林登萬拿起面前的茶杯說道:“既然如此,我希望二位不要在開戰後坐觀成敗,老王必然要把老謝遇刺的舊賬翻出來。”

方歸仁從沙發上站了起來,他來到林登萬面前說道:“我和獻江兄打算拜林公為義父,兒臣必然盡心竭力收拾王顥浩這樣的鼠輩。”

吳獻江也連忙說道:“義父,你放心好了。”

如此一來,林登萬就有了兩個比他大幾十歲的“兒子”。羅允伸彷彿受到啟發,他說道:“劉帝的乾兒子想着搶班奪權,江康好像也有一個義子吧?”

裘重治擺手說道:“何止一個,一大堆,當初還爆發過奪嫡。坊間傳聞說江定國和江泰在江康垂死之際才分出奪嫡的勝負,這個故事完全是‘皇帝金鋤頭’的翻版,江康是強大的修鍊者,他的肉身不可能需要掛氧氣瓶維持。”

吳獻江點頭說道:“江康乾兒子的所作所為比過乾韜誇張多了。”

奇襲磐安獲勝的江先主拉起了一支頂着共和軍名號的隊伍,他當時需要幾個副官處理事務,當時有個叫江秉輝的後生在江康常去漁色的小旅館裏打下手,身邊缺人手的先帝把他招攬到麾下。

江秉輝在江先主崛起的最初階段立功無數,據說江康在上京發動政變的緊要關頭,他和盧德成一起帶兵衝進“三百人院”。對抗獸人干涉軍的五獅谷戰役里,江秉輝發明了一種用圓木製作的工具在積雪的崇山峻岭間運送火炮。

沒有後嗣的江康大喜過望,他把江秉輝收為義子併發明了一種“龍批”制度。“龍批”是一張類似“丹書鐵券”的工藝品,持有“龍批”的人就是皇室成員。江先主的眾多義子都有一張“龍批”,劉帝的帝位繼承權就來源於此,他得到了祖上的“龍批”。

“龍批”的發放有一些講究,持有人的其他親屬不能歸入皇室,不然帝國就會出現宗室膨脹的問題。

帝國成立的時候,江秉輝還不滿二十歲,江康隔三岔五給他頒發勳章,據說連“優秀草魚釣手”的獎章都包含在內。

天下承平之際,江秉輝被委任為帝國體育協會的主席,他的成績相當不錯。一些鐵腕手段被運用在體育比賽上,太子會給運動員定一個最低要求,如果不能達成目標,監獄就等着他們。精力充沛的江秉輝有時會在半夜要求運動員緊急集合,他只是想和對方踢一場足球比賽。女色也是江秉輝的一大愛好,江先主對此頗為欣慰,如果一個人不好色,他必然缺乏精神力。

江秉輝像很多獨裁者一樣喜歡文藝和建築,他的東宮模仿古代神殿修建,室內居然搭起上下兩層的“仙樓”,儼然自己已經成神。

日益膨脹的太子還接管了文娛和城建工作,江秉輝隱約覺得喜歡把權力抓在手裏的江康有些討厭。

江先主後來也有了兩個兒子,起初江秉輝只覺得他們是兩個可愛的“咿哇頭”,不認為二人會威脅他的權力。江康的兩個兒子漸漸長大,一群別有用心之徒急着巴結他們,兩位皇子也就形成了各自的派系。

太子覺得先帝處處與他為難,江康收了一大堆義子,每個人都委以重任,這顯然是在制衡自己。江秉輝的權力極為有限,但是他的責任卻無處不在,精神壓力讓他和劉乾韜走上相同的道路。

江定國就對太子不屑一顧,他認為對方只是他家裏的寵物狗,江後主也想方設法讓他的“兄長”為難。據說有一次江先主的“兒子”們在娛樂會所喝酒,江後主拒絕多喝,他表示自己最近很忙,需要保持清醒。

這明顯是在諷刺沉迷煉丹和女色的江秉輝終日無所事事。其他人離去以後,江秉輝勃然大怒,他拿出一把新式步槍對着一群正在跳迪斯科的傻子開槍。幾個月後,江秉輝再次精神失常,他在一次宴會上當眾槍殺平時幫江康嘗菜的御前侍衛熊曉光。

從此以後,江先主和江秉輝的關係就出現無法修復的裂痕。

惱火的先帝認為江秉輝正在試探他是否對帝國還有控制力,江康隨即下詔將太子以**昏肆,無德無行的理由廢為庶人。

江秉輝也不好對付,據說他準備好了武器,打算等江康上門找他的時候廢帝自立。幾天後,廢太子遭到前朝遺老的炸彈襲擊,據說丟掉了一條腿,江康念及往日功勞沒有找江秉輝算賬。

先帝留下了這樣一句話。

“我沒有派人襲擊江秉輝,但如果有機會,我一定要殺掉這個混蛋。”

出征東方大陸之際,蟄伏已久的江秉輝趁江康不在東都發動了政變。潛伏在地下的共和派和他合作,從精神病院裏釋放出來的共和軍元老參與江秉輝的內閣。人們宣稱江先主已經死亡,共和國正式復辟。

得到軍隊實力派人物支持的江秉輝幾乎接管東都,江先主的其他幾個兒子紛紛出逃。朝廷里的文臣武將轉移了拍馬屁的對象,一些官吏肉麻的宣稱他們將誓死效忠江秉輝。

廢太子長期設法向軍隊進行滲透,他最渴望帝國的政權發生更迭,所以假借殘疾人委員會的名義暗中組建影子內閣。

江先主當時剛攻佔東方大陸上的“永恆之城”,他差點變成難以回國的孤魂野鬼。勝利的廢太子計劃用廣播向全國發號施令,但是“血獅”部隊突然奉命攻入京畿,江秉輝遭到斬首行動的打擊。

這場叛亂在悄無聲息的狀態下結束了,江先主否認太子參與過叛亂,他宣稱江秉輝被精神病人殺害。帝國人民總是很健忘,他們對此沒有留下什麼深刻印象。江後主的儲君之位正是在此時得到確立,因為他的兄長江定國受到極大刺激一病不起。

林登萬多了兩個義子,不知是禍是福。

兩個星期後,程克、林登萬、王顥浩這三位寡頭約好在東都的火車北站舉行會晤,帝國首都的火車站看上去氣勢恢宏,屋頂被裝飾成波浪形,陽光可以透過玻璃穹頂射進車站。

大部分反軍將士自詡在電視節目和網絡上見過世面,但當他們親眼看到東都北站,這些人還是大吃一驚。

王顥浩從上京坐着裝甲列車來到東都,他的專列只有幾節車廂,全副武裝的鐵道兵看守着這頭巨獸,專列還裝備了應對空中威脅的高射炮和多管火箭炮,火車的裝甲板也比尋常坦克厚上很多。

月台上的林登萬和程克步入第一節車廂,列車內部非常豪華,這裏採用帝國時期浮誇的裝修風格,各種傢具都好像剛從博物館裏拉出來。

一群“勳章展示櫃”和衣冠齊楚的幕僚坐在車廂里,林登萬能從他們身上聞到髮油的味道,這些人的肚子都很大,腰帶都快要綁不住了。林登萬的親信李宏暉開口問道:“王公在什麼地方。”

在場眾人無一人回答,火車裏的氣氛有些緊張,一位高胖大漢走了進來,他笑着對林登萬說道:“林公,你找我有何貴幹?”

這位大漢就是王顥浩,林登萬覺得他和裘重治的相貌有相似之處,但是說話的語調全然不同。裘重治為人自負,說話音調上揚,王顥浩卻能給人一種溫和的感覺。

王顥浩以清廉聞名於世,他沒有像麾下部將一樣穿戴花里胡哨的武將制服,反而披着普通士兵的外套。外表敦厚的王顥浩拉住程克的手說道:“王爺,天下的安定就看你和我了。”

林登萬知道這場列車會議將決定三者的勢力範圍,他開口說道:“王公,久仰大名。”

王顥浩望着外貌滑稽的“猢猻”說道:“林公威名,誰人不知。”

不想聽這些無用吹捧的程克說道:“天下尚未安定,我看大家最好各自負責一片轄區,日後天下一統,我們再組建正式的朝廷。”

眾人都坐到一旁的沙發上,其他閑雜人等都退了出去。

林登萬曆來不喜歡饒舌,他在攤着帝國地圖的桌子上比劃起來。

“依我看,老王在對付范希賢的時候功勞很大,所以他的地盤就交給你了。萬山的軍閥很多,他們總是鬧騰,現在需要有一方人馬去壓制他們,硯山和峙門這兩個縣城就交給程王爺好了。”

王顥浩的表情不太愉快,程克將把勢力擴張到荒江以北,但是林登萬繼續說道:“老王,我看你的軍隊規模太大,軍費一定很緊張。太平和下彰這兩個剛攻克的富縣交給你好了,東都的市長也由你來安排,皇宮一帶的控制權在你手裏。”

程克有些吃驚,他沒想到林登萬如此大方,居然把自己的地盤拿出來討好二人。王爺指着地圖上的萬山行省說道:“安定萬山是個苦差事,但是為了天下,我不能瞻前顧後。”

林登萬的地盤劃分對沒有在戰爭里出力的程克比較有利,王爺因此支持這樣的安排。王顥浩平白無故拿了好幾塊地盤,他儼然是帝國境內最強大的軍閥,每個派系都會對他的實力感到畏懼。

謝燁文不被承認的繼承人尋思林登萬總歸是胸無大志的野人,對方沒有控制京畿的戰略要地,這說明他畏懼自己。王顥浩對林登萬說道:“林公高風亮節,我們都很佩服,下面就來商量一些具體的細節吧。”

林登萬臉上閃過一絲難以被人察覺的笑容,他對王顥浩說道:”我們各管一塊,世界上就沒有什麼問題了。”

林、程、王三方的和平局面沒有維持太久,王顥浩在一個月後抨擊林登萬妄想把持國政,興州的立憲會議沒有合法性。林登萬通過立憲會議不停給自己的黨羽加官進爵,這就把官職很低的王顥浩惹急了。

東都、太平和下彰有軍隊活動的消息,王顥浩計劃從兩個方向進攻林登萬,據說光是京畿地區就集結了十萬軍隊。東都方向上的部隊還只是佯攻,王顥浩計劃用太平打出的“勾拳”將林登萬的地盤攔腰截斷。

此時的林登萬帶着羅允伸、李宏暉和裘重治登上興州東羊的觀海峰遊覽當地名勝養晦宮,這是一座有着六百年歷史的廟宇。

據說古代有個皇帝來過這裏八次,他格外喜歡幽深山谷里的雲海。養晦宮的規模不是很大,沿着石階向上走去,古樸的殿堂就會突然冒出來,給人一種峰迴路轉的感覺。

林登萬點起一炷香站在東海殿外的平台上,這裏有兩個香爐燃燒着火焰,覆蓋青灰色瓦片的大殿基座上有着古代留下的排水機關,雨水從古樸的浮雕上落下。

“養晦觀海”是“聯塘八景”之一,東海殿西側有一座石亭,裏面立着殘缺的石碑,這是前朝君主留下的墨寶。

裘重治有感而發的說道:“林公,十幾年前,我是個南直隸的遊盪分子,一年多找不到工作,有時想皈依‘划水道’,每天在深山老林里隱居。”

林登萬說道:“你最後還不是沒有嗎?”

裘重治聽罷笑着說道:“不知道以後會不會有。”

廟宇里的挑夫正從下方曲折的石階上走過,上山的道路很長,一路上都有歇腳的涼亭。路旁還有清涼的溪水流過,以往常有旅客到此攬勝。此時的空氣很潮濕,太陽隱沒在四散瀰漫的雲海里。

站在大殿滴水檐下的羅允伸和李宏暉歷來不相信鬼神之說,前者對捧着細香,神色極為鄭重的林登萬說道:“林公,你還信這玩意?”

立於殿內的林登萬用恭敬的禮節參拜京畿一帶香火極盛的“東海神君”,威嚴的鍍金神像在燭火里顯得格外神秘。羅允伸覺得這樣做有失體面,他歷來不祭拜任何鬼神。

進香完畢的林登萬轉身對羅允伸說道:“不知鬼神,凡人就沒有敬畏。”

李宏暉此時問道:“二位,為什麼要把好不容易才拿下的東都送一半給老王,他可是撿了便宜。”

裘重治解釋說道:“東都確實是一塊肥肉,但是佔領富裕的帝國首都以後,反軍的其他派系就會對我們產生恐慌。京畿的兩座縣城被分給程克和老王,他們都以為撿了便宜。兩個寡頭的地盤一接壤,二者的關係就開始惡化。老王要是敢對我們開戰,程克至少會保持中立。”

一陣涼風從殿外的平台上吹過,羅允伸想到即將到來的“林王戰爭”,他不免有些憂慮。裘重治看穿了對方的心思,他說道:“王顥浩在紙面上有四十萬大軍,看上去倒是有和我們一戰的實力。”

李宏暉點起香煙說道:“我們最多也就能集結十幾萬人參戰,老王的海空軍更是有壓倒性優勢,‘猢猻’你怎麼在這種時候還不忘參拜‘東海神君’。”

林登萬微微搖頭說道:“王顥浩不足為慮,他被你們高估了。你發現沒有,他總是把自己的親親眷眷安排到值錢的崗位上去。”

羅允伸不解的問道:“我們不是也一樣嗎?”

裘重治坐到大殿的門檻上說道:“老王的四十萬大軍有一半都是朝廷降軍,餘下的十幾萬隸屬於謝燁文的各個親信。王顥浩和其他幾個武將都不齊心,塗峰就有自己的盤算,郭哲綱和唐善根本不承認老王是他們的盟主。謝燁文的兩個兒子還在天坑另起爐灶,他們好像還稱帝建國了,老王沒有接受對方冊封的爵位。”

“謝燁文和王顥浩這類軍閥有個天生的弱點,他們主要用鄉土感情來控制軍隊,所以必須優先任用說東荒土話的武將。假如王顥浩手上只有的東荒,他的部隊會有很高的凝聚力,我們根本打不動對方。老王如今不是本土作戰,他讓老鄉管理朝廷降軍,這些官兵會覺得跟隨前者沒有前途,各地的地頭蛇也不想被外地人管,他們很容易倒向我們。”

背着手的林登萬走出大殿來到石欄杆上欣賞變幻的雲海,他對李宏暉說道:“我看老王是犯糊塗了,他最近忙着擴軍,但是新軍的待遇卻很差。我們的地盤更加富裕,所以有辦法給將士們漲工資。王顥浩的部隊一旦見識到二者的差距,他們的軍心就不再可用,老王已經到了擴張極限。”

李宏暉倒是覺得王顥浩並不簡單,他回憶在東都車站的見聞說道:“老王的嫡系部隊都很敬佩他們的大帥。”

裘重治點頭說道:“這點沒有說錯,王顥浩喜歡越級提拔麾下將校,有時遇到普通士兵,他就從懷裏掏出手錶、指甲刀、香煙和刮鬍刀之類的禮物。看到灰頭土臉的士兵,他甚至會親自幫對方整理儀容。一旦士兵犯錯和立功,老王一定第一時間前去予以處置。如此一來,王顥浩就顯得格外體恤下屬。”

“這種表面文章不值一提,王顥浩對很多一手提拔的武將不太尊重,據說動不動就當著很多人的面辱罵對方。如果一個普通士兵被罵,他可能還會覺得長官在關心他,但是有相當影響力的武將卻難以忍受這種情況。我已經派人去活動了,‘林王之戰’的關鍵因素不在於軍隊的戰鬥力。”

眾人尚在交談,下方棧道上就有一名林登萬的衛士趕過來,他是過去在戰鬥里被俘虜的御林軍傘兵。衛士對眾人喊道:“王顥浩開始進攻了,東都已經成為戰區。”

裘重治聽罷笑道:“老王入彀了。”

東都城西環城高速公路旁邊的郊野里,大批為王顥浩效力的士兵觀察着遠處仍舊亮着燈火的東都,城內的高射炮正向夜空噴吐一串串散射的光撣。

攻擊城市南區的命令發出后,王軍的武裝直升機正在敵方空域大肆轟炸。衝出灌木和田地奔向城區的士兵高聲吶喊,他們覺得幾天內就能打敗林登萬。

有人扛着迫擊炮來到一片空地上,綠幽幽的照明彈被射上天空,林登萬的部下無處遁形。一夥林軍在馬路邊緣的商業大樓旁堆着沙袋,他們佈置了幾個機槍據點。

久經沙場的王軍當即送給他們一發迫擊炮彈,幾個守兵被爆炸的火焰帶起。躲在建築物窗戶後面的林軍仍在堅持,王顥浩的老兵繞過一座傾倒的高樓,他們對着另一條街道天橋上移動的人影開火。

這條有着六車道的馬路上滿是垃圾和建築物的碎片,天橋上方的玻璃護欄早就被子彈擊碎。

林軍內部有不少投降的朝廷新軍,他們連最基本的裝備都沒有,所以他們離開天橋,躲進用木板釘住門窗的房屋。

連番經歷戰亂的東都市民在街頭擺着很多攤位,廢舊汽車被擺成路障,各個社區之間架起了鐵絲網。

王軍的排長黃奮岷帶着幾名部下穿過成為臨時市場的街道,前面就是有林登萬六個團鎮守的區域。

幾個來不及逃離的東都市民被他們撞見,他們對黃奮岷說道:“你們的速度太快,一個鐘頭以前,南軍的一個武將剛來這裏視察過。”

兩座高樓之間的小巷中有一些鐵制售貨車,礦泉水和不太新鮮的水果擺在貨架上。黃奮岷看到一張摺疊桌上鋪着東都地圖和幾張打印紙,東都的林登萬軍隊潰敗太快,他們都來不及收拾文件。

黃奮岷的一名部下抱怨說道:“老王這次沒有發行餉,大家都沒心思打內戰。”

惱火的黃奮岷說道:“不要擔心,東都是個花花世界,我們總會有額外收入。前方的停車場裏埋伏着林軍,你們都小心一些。”

挺進的王軍剛走上馬路,一輛汽車的油箱就發生爆炸,幾名士兵被氣浪掀翻,有人撞在公交車站台的廣告牌上。黃奮岷把受傷的戰友拖起來,用力拉到一座房屋的廊柱後面。燃燒的汽車和碎裂的磚石阻礙了王軍將士的視線,停車場兩側的建築物里噴射着灼灼火光。

黃奮岷和餘下士兵踢開一扇鐵門,他們從一座居民樓內部爬了上去,在半路上可以聽到地面傳來的震動。抵達樓頂的黃奮岷看到街對面的賓館在向他們開火,子彈把樓頂的磚石護欄打得土屑紛飛。

一名王軍老兵扛起火箭發射器,迅疾射出的火箭彈擊中賓館外牆,爆炸在牆面上造成很大的裂口,雲霧般的土灰緩緩散去。露出鋼筋水泥的賓館內部燃燒着火焰,巨大的招牌在爆炸中落向地面。

一發王軍導彈緊接着命中遠處一座三十多層的高樓,大樓劇烈搖晃,上方樓層的重量向下擠壓,大樓很快消失在地平線上。林軍的烏合之眾拋出煙霧彈逃離停車場,黃奮岷和戰友們接到新的指示。

原本負責東都戰局的郭哲綱被王顥浩調去抵禦萬山方向上的威脅,據說謝燁文的兩個兒子想着渾水摸魚。黃奮岷清楚王顥浩的心思,後者擔心郭哲綱藉助此戰樹立威望,新司令田庚饒是老王的親眷,他要求大軍攻擊城外方歸仁的部隊。

聞訊后的黃奮岷對同伴們說道:“不好,我覺得田庚饒沒多少威望,指揮不動部隊,現在他想打個軟柿子立威。”

先前發射火箭彈的戰友說道:“方歸仁戰無不敗,當初他在山空被圍一年,半點本事都沒有,我們怕什麼?”

黃奮岷抬高音量說道:“你懂什麼?方歸仁和吳獻江本來還在觀望,他們不想幫‘猢猻’打我們。現在田庚饒打過去,他們的幾萬人就會參與戰鬥,麻煩大了。”

山空機場裏的王顥浩空軍飛行員享受過格外豐盛的早餐奔赴跑道上的攻擊機,這時的機場上還下着雨,雨水沖刷着跑道,戰機在雨幕中整裝待發。

王顥浩宣稱要以雷霆萬鈞之勢擊垮林登萬,在兩個月內消滅對方。這倒不是王顥浩在誇大其詞,他準備的後勤物資只能維持幾十天。林登萬收留吳獻江和方歸仁這兩個協助范希賢的幫凶,謝燁文的舊部無不熱血沸騰,想要馬上把他們趕到海里去。

進入座艙的飛行員放下活動機翼,他們檢查機炮和導彈的性能,隨後加速在跑道上滑行,最終騰躍而起。穿過有着氣流波動的雲層,飛機離開一座座方格狀的城市,四十多架輕型攻擊機抵達興州郊外的空軍基地。

飛行員可以看到距此不遠的聯塘港,王軍的戰艦正在遙遠的海面上集結,騰空而起的導彈帶着白色尾氣飛向聯塘,林登萬的部下疲於奔命。

地面上零星發射的防空導彈毫無用處,王顥浩的部下丟下熱感應彈,雨點般散落的箔條讓追擊而來的導彈失去方向。

臨時升空的兩架“菜鳥式”只能用機炮進行掃射,王軍的戰機前去交鋒,餘下的攻擊機打開對地攻擊的熱成像儀,林登萬佈置的充氣假飛機馬上就被識破了。

興州機場裏停有二十多架現代戰機,王顥浩的飛行員率先攻擊機場塔樓,遭到導彈射擊的建築物像積木一般倒下。

慢吞吞離開機庫前往跑道滑行的飛機成了最好的靶子,王顥浩的攻擊機把下方跑道變成難以升空的火海。

返航的飛行員得知了前線戰況,林登萬剛剛放棄環州,挖沙川的守軍正向興州集結,王顥浩僅用兩三天就斃傷數千名敵軍。

戰爭發展到白熱化之際,原來打算作壁上觀的程克擔心林登萬被快速擊敗,待價而沽的王爺把數萬軍隊調往固來擺出參戰的姿態。

林登萬悄悄向程克的部將潘啟和史儒豐提供了價值數十億紙券的黃金作為賄賂,他的使者到處展開遊說。

王顥浩也知道拉攏盟友的重要性,但他只願意提供十分之一的賄賂,遊說代表團的各項開支居然還要進行登記報銷。

在和平時期,王顥浩節約開支自然正確,若在緊要關頭瞻前顧後不肯拿出本錢,危害就不容小覷。

程克隨後發表支持林登萬的聲明,他的軍隊繼續按兵不動。先前勢如破竹的王顥浩突然收到塗峰和唐善的公開信,他們宣稱軍隊不屬於王顥浩個人,現在要歸順中央,王顥浩方才得知林登萬許給了對方內閣席位和元帥頭銜。

“猢猻”的精神攻勢發揮效用,大批忠誠堪憂的朝廷降軍臨陣脫逃和倒戈,唐善控制着上京,王顥浩的運輸動脈就被切斷了。恐慌情緒在失去後勤補給的王軍中蔓延,尚在環州指揮作戰的王顥浩立即開始撤軍,但這一切已經太遲。

林王之戰在幾天內結束,王顥浩拋下不可靠的部隊逃到東荒,他計劃在山空負隅頑抗,謝燁文的大多數舊部歸降林登萬。

這場稱不上戰爭的衝突里,林登萬在正面戰場上大概了傷亡三千九百人,五千多名士兵被俘虜,反觀王顥浩只有不到兩千人的損失。換句話說,王顥浩是在勝利中崩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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