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卷亂世 第三十八章

下卷亂世 第三十八章

“唯一帝皇”帶給世人的最後表演堪稱驚天動地,帝國民眾並未得知這場災難與諸神之間的爭端有所聯繫,從天而降的隕石和突如其來的海嘯嚴重破壞了南部帝國。

攻入東都的“振威候”一時成為帝國境內最大的實力派,他自然急於建立一套具有合法性的體系。謝燁文對共和制度的熱情還不及普通的中小學生,但是復辟聯省共和國並在東都召開“制憲會議”是一件勢在必行的大事。

新的憲法一旦頒佈,“振威候”就能撈一個“執政”或者“總統”的頭銜,這頂凝聚着國民認同的“高帽子”能幫他號令帝國。

相比春風得意的“振威候”,盤踞江東的馮國忠就明顯感到日子難過,“划水道”義軍多次擊潰他的嫡系軍隊,接連喪師失地的馮系軍隊躲進下京長期據守。

暫時獲得反軍主導權的謝燁文在幕僚的建議下請求林登萬前去支援節節敗退的馮國忠,希望擴大地盤的“猢猻”立即進軍聯塘南部和北上的“划水道”軍隊進行對峙,交戰雙方在短時間內都不敢輕舉妄動,鬥志高昂的“划水道”部隊不時發動小規模突襲,反軍方面為此付出了不小的損失。

一架民用直升機在興州南郊的夜空中時隱時現,洪時先在機艙的後排座位上坐立難安,飛機從修建着天文台和很多小型旅館的山坡上掠過,燈火闌珊的城區出現在他的面前。帶着大號耳機的直升機飛行員嘀咕說道:“洪公,我真不知道為什麼把你從聯塘接過來。”

結束沉思的洪時先說道:“不錯,興州可能出了大事,要不然登萬不會輕易叫我過來。我這段日子在聯塘調查軍火走私和貪污的問題,有人把我們的武器賣給了‘划水道’,這件事非常要緊。”

直升機下方的燈光開始變得密集而明亮,飛機正在緩緩降低高度,駕駛員開始調整方向準備降落。洪時先看到窗口下方有一個塗抹着熒光塗料的方形水泥平台,平台四周有一圈紅黃色的小燈在不時閃爍,中央反射着亮光的“直”字識別標誌看上去特別顯眼。

直升機起落架平穩接觸到地面,早已趕到停機坪下面等待的衛士走上鐵板鋪就的階梯奔向螺旋槳正逐漸停止轉動的飛機,他們上前拉開側面的艙門,機翼帶來的大風幾乎讓洪時先睜不開眼睛。

走下直升機的洪時先在幾名衛士的護衛下登上停機坪下方的一輛汽車,他們沿着點綴有幾盞路燈的林蔭道駛去,這裏是興州的行宮。

行宮的其他地方都是一片漆黑,反軍沒有浪費電力打開照明燈。御書房林蔭道上的華麗街燈倒是全部亮着,附近草坪里的灌木已近很久沒有修剪,各種用灌木剪成的“動物”在燈光照耀下都有些長胖了。

點着好幾盞明亮枝狀吊燈的御書房讓洪時先感到炫目,房間盡頭屬於“唯一帝皇”的龍案後面空無一人,大廳中間靠近落地窗的位置擺着幾張沙發和茶几,茶几對面的牆壁上安裝着一台液晶顯示屏,林登萬就坐在一張沙發上觀看電視裏播放的新聞節目。

裘重治翹着二郎腿坐在另一張沙發上,他正從面前的果盤裏拿葵花籽吃,茶几上已經堆起小山一般的瓜子殼。

林登萬連忙起身迎接到來的洪時先,他指着牆壁上的顯示屏說道:“洪公,這下熱鬧了,你過來看看。”

電視屏幕里正在播放一段錄像,錄像里出現了被火箭彈攻擊后報廢起火的坦克,幾個在爆炸里喪生的士兵倒在血泊里,隨後畫面就轉移到混亂的街頭,驚慌失措的民眾正在四處奔逃。

洪時先坐到裘重治對面的沙發上說道:“猢猻,出什麼事情了,今天聯塘前線可是處在高度戒備狀態,‘划水道’軍隊隨時有可能打過來。”

裘重治吐掉嘴巴里的瓜子殼,然後舉起茶几上一隻帶有杯蓋的青瓷茶杯說道:“時先兄,東都變天了,老謝已經死掉了。”

這個消息讓洪時先驚恐萬分,帝國境內翻滾的波濤本來正趨向於平息,但是現在又發生了一場新的海嘯。

林登萬繼續說道:“兩個鐘頭以前,我和重治兄收到來自東都的密報,據說城內發生了激烈交火。范希賢和塗峰的軍隊爆發火併,具體情況還不清楚,所以我們連忙請洪公趕回興州商量接下來的對策。半個鐘頭以前,東都電視台開始向全國播放剛才的錄像,范希賢還發表電視講話宣稱塗峰發動兵變殺掉了老謝,他現在控制住了局面。”

裘重治喝了一口茶說道:“網絡上的信息不太明確,有人說是范希賢發動了兵變,這些人或許是塗峰請來的‘水軍’。”

林登萬將身體向前探出湊近了兩位同僚說道:“十五分鐘以前,范希賢給我們發送了一道電文,他要求南直隸的軍隊聽從東都方面發出的指令。范希賢以為自己算老幾,他也能調我們幾個去當打手?”

不斷揮舞右手食指的裘重治說道:“根據興州雷達站里獲得的情報,有一架小型飛機從東都起飛前往中原,飛機上的乘客正是兩位王爺和史儒豐,他們聲稱范希賢調集軍隊在東都攻擊了‘振威候’的駐軍,然後還控制了立憲會議的駐地。”

面色凝重的洪時先聽罷說道:“‘飛將軍’這個草包做了一件大事,有很多反軍實力派待在東都城裏,不知道他們現在怎麼樣了?”

裘重治放下茶杯說道:“塗峰好像沒有消息,王顥浩坐船逃到上京,老趙和老楊好像死在東都了。‘振威候’的部下歷來看不起‘飛將軍’的烏合之眾,他們在歸門差點導致戰局崩潰。過去幾個月裏,各界人士參與的制憲會議都在要求組建國家化的軍隊,本身坐擁二三十萬正規軍的老謝急着用這一手架空其他小軍閥。”

“國內的財政狀況也逼迫老謝變成了改革派,據說他打算清算北直隸靠官商勾結以及壟斷髮家的一些地頭蛇,所以范希賢受了很大刺激。范希賢好像本來要調兵離開東都南下討伐界河軍閥石培元,他駐紮在東都的一萬五千嫡系部隊居然敢發動兵變。”

“京畿境內的吳獻江和方歸仁還在觀望,他們現在沒有表態,我估計這些人可能被范希賢控制了,他們想要保持搖擺的姿態。老謝的軍隊在東都有好幾萬,但是這些正在度假的部隊估計已經在衝突里被打散了。”

林登萬向前推出展開的雙手說道:“‘南直隸兵團’里最有見識的便是洪公和重治,二位認為接下來應該怎麼辦?程王爺、塗峰和老王都可能集結部隊反攻東都,馮化龍在聯塘港有一支水軍,這或許是個各方都要加以重視的籌碼。”

在事態的極速變化里有些驚慌的洪時先恢復了鎮靜,他分析說道:“諸位,發來先前的文件可能是范希賢的緩兵之計,我們在興州只有兩千守軍,這個傢伙可能正在調集軍隊準備南下攻擊我們。大家的部隊都擺在聯塘和‘划水道’對峙,范希賢可能要和南邊的敵人聯合起來。”

裘重治把頭仰在沙發上說道:“現在的情況還不明朗,范希賢可能收編了方歸仁和吳獻江的部隊。如果這件事發生了,他在京畿就能集結七八萬訓練有素的朝廷軍隊。‘飛將軍’的日子也不會很長,‘振威侯’駐紮在北直隸和萬山的友軍很快就會攻入他在東荒的老家。范希賢估計自己不想發動突襲,但是抗拒改革的將校逼迫他採取了行動。”

林登萬從沙發上站了起來,他走向房間內安裝有流水循環系統的魚櫃,“唯一帝皇”飼養的七鰓鰻正在假山和水草中間遊動。“猢猻”腰間佩戴着堪稱文物的呂其凱佩劍,因為林公的身高實在非比尋常,所以在他走路的時候,佩劍的劍鞘就會不斷敲打行宮御書房的大理石地面。此時的房間內靜得出奇,洪時先只能聽到劍鞘敲擊地面以及御書房角落那座自鳴鐘發出的聲音。

“登萬,我覺得現在要設法穩住東都的范希賢,我們要爭取時間調度兵力。”

洪時先剛剛說了半句話,裘重治突然激動的叫道:“林公,現在有一個千載難逢的好機會擺在面前。我軍如果能立即北上擊潰范希賢,東都的金銀財寶就會全部歸我們所有。謝燁文那些潰散的部隊也多半會歸順我們,除掉了破壞立憲進程的范希賢,我們就能獲得無可匹敵的合法性,反軍的頭一把交椅就是林公的!”

林登萬停下腳步對着兩位同僚說道:“南直隸兵團的將士在諸虞和南浦長期戒備,恐怕短時間裏抽不出力量對付范希賢。”

爭奪天下霸主是個令人熱血沸騰的話題,好為大言的林登萬心裏已然有所震動,裘重治在這時點了一把火。

“林公,帝國的未來不能靠外交辭令決定,鐵與血才是解決問題的方法。現在不能猶豫,時間拖得越長,范希賢就能徵召更多朝廷舊軍隊來強化自己的力量,他會聯合‘划水道’打擊我們。”

“程王爺好像從東都逃走了,估計他會和史儒豐在中州集結軍隊東進。唐善和塗峰的軍隊在上京,他們也有可能捷足先登。范希賢的第一個目標必然是我們,咱們吃下興州這塊肥肉,他就急着要過來搶。這場大戰估計會在太平和興州之間的區域爆發。”

意識到這次機遇的洪時先也從沙發上坐起來,他平舉出左手說道:“謝燁文攻佔東都的時候,我覺得只要‘立憲會議’順利召開,大家在天下平定以後就要交出軍隊卸甲歸田了,沒想到會有這種突發事件撕裂帝國。收拾范希賢的是很划算的事情,我們應當討伐這個逆賊。”

林登萬凝視着擺在前方長桌上的地圖,算上最近收編的軍隊,“猢猻”手上可以湊出六萬人的隊伍,他的嫡系部隊大概有八千人。

洪時先、裘重治、羅允伸和孫百成等人有各自的班底,現在這五票裏面至少會有四票支持出兵,所以“猢猻”用力擊掌說道:“好,干吧!興州銀行里儲存着大軍一年的軍費,現在馬上拿出來分發給將士們。重治兄和孫百成負責穩固聯塘和河安的戰線,你們要配合馮國忠頂住‘划水道’的攻擊,不是有一些充氣坦克和自走炮的模型嗎,你們拿去利用起來。允伸和洪公就隨我一起討伐范希賢。攻擊東都需要水軍,老裘你要穩住聯塘的馮化龍,設法把他的艦隊爭取過來。”

洪時先和裘重治都快步朝着御書房的出口走去,林登萬緩緩拔出劍鞘里的寶劍喃喃自語說道:“如果這次冒險成功了,我就永遠收劍入鞘。”

聽到這句話的裘重治說道:“我們就賭上一把,不多冒險。”

北上京畿討伐范希賢的命令傳遍南直隸的每一支反軍部隊,正在聯塘前線的錢駿馳和羅允伸急忙集結麾下將士離開營區。

奔跑着的反軍將士給一輛輛卡車裝滿汽油,披掛上裝具的士兵一個接一個爬上汽車的車棚。大多數步兵在可以看到漫天繁星的曠野下休整,這些士兵都以為“划水道”軍隊要打過來了。

羅允伸管轄着一個擴編而成的步兵師,他帶着幾位部將走進不知所措的步兵隊列,他朝着這些剛被吵醒的將士們喊道:“諸位,復辟分子范希賢在東都謀害了‘振威侯’,如果我們不做些什麼,帝國就會再次冒出皇帝。東都城裏有數不清的金銀財寶,林公決定把中央銀行地下室里的黃金賞賜給諸位,大家願不願意去討伐叛逆?”

看到營區裏的將士們都變得激動,羅允伸繼續說道:“這一仗可能會決定天下的歸屬,我們如果能取勝,帝國境內的腐朽勢力就會被一掃而空,林公就能號令天下。今天在這裏的每一個人都能名垂青史,大家趕上了幾百年才能遇到一次的機會。”

匆忙集結的反軍將士本來覺得身上攜帶的裝備非常沉重,但是現在他們感到渾身充滿了鬥志。林登萬一旦擊敗范希賢就能憑藉“大義”名分統治帝國,普通步卒有機會立功成為將校,每個人都會在京畿收穫大筆財富。

羅允伸繼續說道:“破壞立憲會議的范希賢手上不過只有兩萬軍隊,我們和友軍會在南直隸北部集結,大家會用壓倒性的優勢打垮對手。林公在沿途公路上的服務區和集鎮裏都安排人員為諸位提供豐盛的伙食,現在我給諸位發放未來三個月的軍餉,捍衛共和在此一戰。”

“猢猻”已經把南直隸兵團的金庫完全掏空,然而不管勝敗如何,林登萬都不再需要這些鈔票。獲得重賞的反軍將士歡呼雀躍,他們浩浩蕩蕩離開營房沿着公路向北奔跑。

運輸兵員的卡車首尾相連行駛在蜿蜒的公路上,一輛接一輛的卡車用射出的車燈光柱在夜裏形成一條長龍,徒步行軍的步兵分列在公路兩側,他們一刻不停朝興州奔跑。

好幾支這樣的隊列從南直隸南部向興州彙集,洪時先提前在沿途發動百姓接待到來的軍隊,他們打出“天命所歸”和“討逆救國”這類標語來鼓舞將士的士氣。

林登萬特意大張旗鼓朝着興州集結軍隊,他要給南直隸北部仍在觀望的朝廷降軍形成壓力,避免這些力量加入范希賢的陣營。北上的反軍將士經過他們曾經戰鬥過的河流與山林,昔日鏖戰劉帝軍隊的記憶浮現在老兵的腦海里,這些將士不由得感嘆帝國已經大變了。

林登萬時刻關注着各方力量的動向,帝國現在沒有明確的主人,每個人都有可能在角逐中取勝。程克的軍隊尚未動員,塗峰還在準備南下的船隻,他的競爭對手都在觀望。李宏暉和錢駿馳二人因為能參加這場豪賭而倍感振奮,後者與裘重治不眠不休的調動軍並展開秘密的外交談判。

冒險發動兵變的范希賢在結束電視講話后趕到劉帝的皇宮裏主持局面,他打算在“唯一帝皇”的御座上發號施令,前途未卜的“飛將軍”不忘在臨死前體驗一番作為帝國君主的快感。

范希賢在兩天前發動了這場草率的兵變,他調動一架武裝直升機襲擊市中心的“紅燈樓大酒店”,正在舉辦慶功宴會的謝燁文、趙舉賢、余德志三人被當場炸死。

原來武裝調動到東都南郊的范希賢軍隊襲擊了郊區的幾個兵營,他們成功控制東都的電視、網絡和廣播系統。“振威侯”的部分將領在混亂中逃出東都,程克、史澤豪這些地方實力派宣告失蹤,范希賢預計自己將要迎接各方力量的反撲,所以他急於拉攏盟友。

最近歸降的吳獻江和方歸仁控制着東都的兩個屬縣,他們各有三萬名可以聽候調遣的官兵,范希賢許諾會保護他們先前的非法所得以及各種官銜,但是這兩位朝廷將領仍未表態參加范希賢緊急組建的內閣。

擔心受到范希賢攻擊的吳獻江最終願意拿出五千名官兵支援對方作戰,方歸仁所部和東都城內的艦隊保持戒備。范希賢原計劃重新武裝劉帝的後備軍進行作戰,但是林登萬的迅速到來在東都引發極大恐慌,東都民眾紛紛拒絕參加范希賢的軍隊。

控制“立憲會議”的范希賢連忙拿出劫掠獲得的鈔票和物資討好東都百姓,他知道現在必須打上一場勝仗才能化解危機。

范希賢計劃立即出兵軍力空虛的興州,如果能繳獲大量糧食和物資,受到震懾的朝廷降軍和各地的亂軍就會歸投在自己麾下。改換門庭的烏龍衛特務向范希賢提供了有關林登萬的情報,“飛將軍”在佔領東都時曾和“猢猻”有過一面之緣。

東圃、夷嶺、崩山、望海和恭州都在“飛將軍”的掌控之下,他的部將李喜光建議老長官火速追擊逃到上京的塗峰,然後設法控制京畿和北直隸兩省。

范希賢對此說道:“我們不能等下去,現在直接去滅掉南直隸的‘髭毛乍鬼’,他馬上就要藉助聯塘的水軍打過來了。”

大肆招降納叛的范希賢在京畿地區大概有四萬五千名士兵可以調動,他留下兩萬人防守東都,然後親自率軍南下迎戰林登萬。“飛將軍”請來吳獻江作為參謀指揮作戰,這位郭民才的部下過去受到熊達威和李崇福這類酒囊飯桶的壓制,多年未有獨自指揮軍隊的機會。精通各種戰術的吳獻江快速攻佔榮興,他的部隊在東羊撞上林登萬的主力。

東羊南面的鱔溪是荒江的支流,這條原來保持東西走向的河流突然在下游的漁樵鎮來了一個大拐彎,河水朝着南方奔騰而去。鱔溪南岸的西部是一片低矮的丘陵山區,林登萬的部隊搶先在此設立據點,漁樵鎮以南則是開闊的平原,當地被稱作“商陸原”。“商陸”是一種多子植物,南直隸的方言把這種東西叫做“脂鞭”。

榮興和太平已經落入范希賢的掌控,他控制進軍興州的要道,但是鱔溪北岸支持林登萬的漁樵鎮守軍沒有放棄抵抗,這裏大約有兩個營的士兵能投入戰鬥。林登萬在鱔溪南岸的丘陵地帶佈置大批軍隊,紅浮山和蟠桃山這兩處制高點上都有“猢猻”麾下的精銳駐防。

范希賢的軍隊選擇圍攻北岸的漁樵,林等萬、洪時先、羅允伸、錢駿馳、李宏暉等人悄悄登上標高海拔只有兩百米的紅浮山,在他們的位置上可以觀察到方圓幾十里的情況,漁樵自然也包括在內。

紅浮山是一座沒有多少植被的土石山,紅黃色的岩石縫裏偶爾有幾叢雜草冒出來,鬥志昂揚的南直隸軍將士在山道上接力傳遞着炮彈和沙袋。神情放鬆的林登萬走在巡視隊伍的最前面,他身後跟着一群面色凝重的幕僚和將校。“猢猻”突然轉身對着洪時先說道:“洪公,你們幾個要放鬆一些。范希賢要是真能打敗我們,我們發慌也沒有用。”

領取大筆軍餉的基層將士正摩拳擦掌等待即將到來的戰鬥,東羊的“林軍”比“范軍”要多上幾千人,他們反而覺得這一仗穩操勝券。

登頂紅浮山的林登萬來到峭壁邊緣眺望遠方,血紅的太陽正沉入廣闊的原野,靠近地平線的地方呈現出紅、黃、紫三層鮮明的色彩,暗淡的雲彩點綴着殘陽。漁樵鎮上空有幾團隨風搖擺的煙霧,這是范希賢在試探性攻擊集鎮。

林登萬指着東邊一座處在晦暗中的山崗說道:“諸位,早些年的時候,我在南直隸到處遊盪,有一次就跑來過這個地方。蟠桃山名不符其實,山上的蟠桃樹都不結果,南面的山丘上倒是有很多‘葛公’可以吃。我當時手裏有一隻破鐵杯,每次就把摘來的‘葛公’放在裏面。這個地方竟然會成為決定天下歸屬的分水嶺,我與諸位馬上就要見證這個歷史性時刻了。”

羅允伸從幕僚口中得知范希賢方面的調動,東羊縣城的幾千名守軍也已經趕到前線,敵軍主力在鱔溪上游和漁樵北部集結。洪時先對此分析說道:“范希賢沒有膽量拖延時間,塗峰和程克的大軍馬上就會進逼京畿,他這點兵力根本不可能擋住三方聯軍的猛攻,所以他會趁着我們立足未穩發起進攻。”

錢駿馳點頭說道:“不錯,范希賢今天夜裏估計就要打下漁樵,他在戰場上可能集結了三萬人,我們的士兵在質量上不佔優勢,所以要小心應對。根據對方的調動,我可以判斷出他們要使用‘啄木鳥戰術’。”

李宏暉不能理解這個新鮮名詞,所以他要求對方解釋一番。

“范希賢不會浪費兵力猛攻我們重兵佈防的西側丘陵,他急着要佔領商陸原上通往興州的道路,他計劃切斷我們的補給線。圍攻漁樵可能只是佯攻,北岸的友軍在入夜後需要渡河後撤,我們也會調集軍隊來到商陸原接應他們。范希賢會在這個時候調集另一支軍隊渡過上游的溪流夾擊我軍,然後再東進佔領通往興州的公路。”

洪時先搖頭說道:“我軍的人數和火力悉數佔優,范希賢大費周章使用‘啄木鳥戰術’難道只是為了殲滅我們在鱔溪以北的四個營嗎?對方為什麼不選擇直接攻擊商陸原東南方的公路?”

急於表現一番的錢駿馳辯解說道:“我軍在蟠桃山和紅浮山都有強大的炮兵,他們從戰場東南的拐角處過河要承受很大的風險。”

林登萬轉過身對着眾人說道:“‘飛將軍’不管用什麼手段,他都沒有翻盤的機會。假如他們選擇在鱔溪的西段渡河,我們就讓出灘頭陣地,然後對他們半渡而擊。現在要強化漁樵的守軍,確保他們有能力抵抗范希賢一段時間,等到南岸的戰事陷入膠着,我就讓他們的部分人馬回到南岸襲擊敵軍側翼,餘下的軍隊拖住圍攻漁樵的賊軍。”

金紅色的太陽完全在地平線上消失,紅浮山上的氣溫迅速下降,成群的蝙蝠在殘留着一點微光的夜空裏飛舞,林登萬領着眾人緩緩前往紅浮山的隱蔽部。

晚上七點,范希賢把東都空軍基地里還能升空作戰的十幾架戰機調到商陸原上空,攜帶導彈的戰機飛臨漁樵上空時,飛行員從儀錶盤的顯示儀上鎖定閃爍着亮光的牽引火炮和汽車,色彩單調的屏幕上泛起一陣黃色濃煙,遭到鎖定的目標立即爆出一團火焰,汽車和火炮燃燒着的殘骸在漆黑的土地上化為飛灰。

集鎮裏的房屋被炮火熔成一片火焰和濃煙,這些煙塵慢慢回落到守軍的頭頂,林登萬軍隊隱蔽在村舍里的移動式火箭發射架也被打成了廢鐵。

空襲沒有持續多長時間,范希賢外強中乾的空軍早就沒了彈藥,他們在林登萬派出戰機還擊以前就朝着東都返航,這些攻擊機甚至不敢進入部署着防空系統的鱔溪南岸。

范希賢的軍隊朝天空發射一批照明彈以後沖入集鎮展開激戰,被照得慘白的兩軍將士在街巷間陷入僵持。漁樵的守軍在傍晚得到過強化,這裏大概有三千名支持林登萬的士兵。

范希賢位於鱔溪上游的部隊在看到漁樵鎮內冒起幾百片火光后士氣大振,他們藉助從東都繳獲的特種履帶車輛和直升機搭建浮橋,裝甲車上方的摺疊伸縮浮橋直接幫這些士兵通過了不甚寬闊的鱔溪。

沒有在灘頭遇到抵抗的范希賢軍隊朝着南方快速前進,他們很快撞上林登萬埋伏的伏擊部隊。

朦朧的夜色里,南直隸兵團的將士匍匐在柴草地上對着到來的黑影射擊,沿着公路緩慢蠕動的范希賢所部也開始對射還擊。炮彈和手榴彈帶起的沙土和水泥碎片落在士兵們的頭頂,雙方都跟着自己的班長行動,因為只有他配備了夜視儀。每一組步兵中間有個專門發射槍榴彈的士兵,他們要把能在空中懸停一段時間的傘式照明彈打上夜空,確保面前的區域可以有效展開作戰。

林登萬一方的老兵使用曳光彈進行射擊,黑夜裏明亮的彈道代表着這裏出現了槍法精準的射手,但是范希賢軍隊的曳光彈更加先進,子彈的火藥有延時燃燒的效果,所以他們在射擊后不容易暴露位置,林登萬的部下在這方面吃了大虧。

擁有夜視儀的士兵會發現眼前的物體都是綠幽幽一片,同行的十幾個步兵等待長官報告敵人出現的位置。林登萬軍隊的班用機槍手躲在塹壕里盲目射擊,餘下的新兵直接把步槍舉過頭頂,然後在沒有進行觀察的情況下向外開火。

在黑暗中進行瞄準非常困難,所以雙方選擇猛烈射擊形成一道火網來殺傷敵兵,背水作戰的范希賢軍隊在鱔溪上游漸漸受到壓制。

安放有大批牽引火炮的紅浮山上,自信是天命所歸的林登萬來到能夠看清戰場的土丘上統籌全局。昨天夜裏,一些將士用直升機吊裝起幾門野戰炮來到紅浮山和蟠桃山之間的陡峭小山上,林登萬猜測這些口徑較小的野戰炮很快就能派上用場。

遠處響起的槍炮聲如同陰雨天的悶雷,漆黑的原野上明暗交錯。

沒有披掛護具的林登萬坐在一張摺疊凳上用夜視儀觀察着地平線上模糊不清的戰況,隱蔽部里的羅允伸在聽取部下傳遞過來的各種消息后也跑了出來。

一名背着無線電設備的通訊兵在十分鐘前宣稱打垮了范希賢的右翼,但是十分鐘后卻表示左翼的部隊並沒有真正和敵人接觸,出現自相矛盾的情報在戰場上是一種常態。羅允伸逐漸變得焦躁,他低估了范希賢軍隊的火力與規模。

范希賢調集兩個裝甲營作為先鋒在鱔溪的東南段企圖進行突破,兩個營的御林軍步兵打垮了這段戰線上的南直隸軍將士。看到趕來彙報戰況的羅允伸,林登萬從凳子上坐起問道:“允伸,這裏的煙花倒是很好看。你能確保朝廷軍隊不會突破我軍側翼嗎?”

極為不安的羅允伸用較為堅決的語氣說道:“林公放心,我們沿着東南的溪灘佈置了很多反坦克地雷,眼下還有兩千五百人的別動隊沒有動用,范希賢渡河的部隊會被趕回去。這裏不宜久留,我們有可能中流彈。”

林登萬指了指身旁的一張木桌,桌面上居然有一盤用皮筋綁住蟹腿的大閘蟹,仍舊和日落時分一樣鎮靜的“猢猻”說道:“別動隊不要出擊,戰場態勢不由你我把握,不如先在這裏嘗嘗聯塘的特產吧,這個季節里,螃蟹有很多蟹膏。”

舉重若輕的林登萬讓原先驚慌的幾名衛士定下心神,“猢猻”把帶有生薑的酸醋倒進掰開的蟹殼,然後用乾淨筷子挑出黃色的蟹膏。遠方戰場上的爆炸讓桌子上的酒盞震個不停,林登萬卻彷彿完全不知道這裏正在交戰。

歷史上能和江先主叫板的呂其凱就以罕見的鎮定聞名於世,羅允伸在“猢猻”身上看到了這位名將的身影,他的心緒竟然也逐漸平靜下來。

林登萬對着衛士叫道:“東邊的四千人居然擋不住范希賢收編的御林軍,你們馬上把我的替身請過來。”

一頭霧水的衛士連忙飛奔向停在山道上的一輛卡車,他從汽車車棚里牽來一隻猢猻。林登萬在南直隸山區解救過一隻從風景區里跑出來的猢猻,作為同類的林登萬將對方取名為“章承恩”並帶在身邊作為寵物。相比普通人,“章承恩”更合適作為林登萬的替身而存在。

假“猢猻”拍了拍真猢猻的腦袋,然後讓衛士幫“章承恩”套上一件樸素的武將制服。林登萬對着一名幕僚說道:“調撥三百人帶着‘承恩’去蟠桃山,如果你們有人被俘虜了,馬上招供我林某人正在蟠桃山看風景。”

這名衛士搖頭說道:“林公是要吸引他們去攻擊蟠桃山嗎,范希賢的部下不會上當吧?”

林登萬塞給抓耳撓腮的章承恩一隻長着黑色絨毛的蟹鉗,他撓着下巴說道:“范希賢現在是病急亂投醫,他沒有時間可以浪費,所以這種能給他希望的騙局就能發揮效用。”

京畿地區遊盪的御林軍大概有五六千人,謝燁文準備了一筆鈔票來遣散這些倒戈部隊,御林軍士兵平日裏領着相當於普通官兵八倍的工資,“振威候”一旦降低他們的待遇,這些能征善戰的老兵就可能發動一場運動來攻擊他,所以這支部隊很不可靠。

倉促之下發動兵變的范希賢為應對即將到來的惡戰花費重金收編仍在街頭遊盪的老兵,他用最好的裝備組建起一個團的御林軍。

這支部隊在鱔溪下游的拐角處秘密發動突擊,身經百戰的老兵坐着坦克淌過不怎麼深的溪水攻入林登萬右翼防線。

御林軍穿行在大片沒有收割的稻田裏,坦克履帶碾過青黃色的秸稈和田埂。蟠桃山東側的陡坡上有一片雜木林,這裏的樹木以一定傾斜角度參差生長,下方的土壤上積起一兩公分厚的落葉,林登萬的部下就埋伏在漆黑的林間射擊敢於前進的敵兵。

蟠桃山東側低地的地形非常複雜,人為修建的土壘、生長着茂密樹木的小丘和廢棄的水塘組成了一道迷宮。在地雷和鐵絲網中間穿行的御林軍需要注意從林地里打黑槍的特等射手,也要小心在土壘上居高臨下射擊的普通敵兵。

鄉道兩側的水泥排水渠和石塊壘成的土崗下方倒下了很多久經戰陣的御林軍,一座座山巒上都有林登萬的軍隊把守,仰攻這些連綿不斷的堡壘足夠讓這支部隊頭疼。

強大的火力和夜視裝備幫助御林軍擊破林地里的守軍,范希賢的部下發現林登萬軍隊沒有進行良好的協調,一些援軍在山丘上跑來跑去不敢開火。御林軍來到蟠桃山和紅浮山的山腳,他們急着摧毀上方的防空導彈和火炮,范希賢的士兵從俘虜口中得知林登萬就在紅浮山上坐鎮,他的替身則跑到蟠桃山掩人耳目。

悍不畏死的御林軍官兵高呼要捉拿“猢猻”,然後向著紅浮山不斷接近,林登萬的軍隊一時間節節敗退。

兩千多名御林軍進入蟠桃山和紅浮山守軍的射程以後,林登萬在衛士的幫助下爬上“鹿馬”在崎嶇的山間疾馳,羅允伸的預備隊正在山腰處準備投入戰鬥。

這些南直隸兵團的將士原本正在寒風中瑟瑟發抖,他們知道戰局在不斷惡化,但是等到林登萬躍馬來到他們跟前以後,先前的恐懼就消失了。參加過“大王廟戰役”的老兵回憶起周佔山迎擊“興國公”前的戰前動員,他們深信勝利會再次降臨在自己頭頂。

意氣風發的林登萬拉住韁繩在高低不平的山道上來回移動,他用天生的好嗓子對將士們喊道:“諸位,你們知道現在出生的小後生在長大以後會有什麼遺憾嗎?”

佈滿山谷的幾千名將士一時間陷入沉默,林登萬隨後高聲叫道:“他們一定會說‘恨不早生二十年,當與諸位逐鹿天下!’,大家能參加這場戰鬥,人生可謂沒有遺憾。范希賢想要學江康復辟帝制,你們答不答應?”

這些士兵不約而同的齊聲高呼道:“不答應!”

林登萬用盡全身的力氣叫道:“殺賊建功,再造共和!”

“猢猻”的豪言在山間長久回蕩,浩浩蕩蕩的南直隸軍將士奔向各自陣地。林登萬對圍在身邊的親衛隊成員叫道:“諸位,不要留在這裏保護我,大家都下去建功立業!”

猶豫片刻以後,這些將士也加入了奔騰的洪流。

背後插着火箭發射器的南直隸軍將士在一個個山丘間奔跑,他們的排長用夜視裝備向部下播報敵軍裝甲兵的位置。范希賢控制的御林軍行進到蟠桃山和紅浮山中間的位置,他們差不多暴露在兩座山丘的炮兵火力下。

先前一往無前的御林軍突然發現身後的林地里升起滾滾濃煙,原來林登萬的直升機部隊正在被他們突破的林地里投擲燃燒彈和溫壓彈,左右兩側的山崗上冒出密集的南直隸軍射手。夜間的曳光彈交織出一張巨大的火網,火箭彈連續擊中嶙峋的山石,林登萬部下的烏合之眾在驚天動地的戰鬥中感到脊髓顫抖,但是他們並未感到恐懼,勝利在望的賭徒也會和南直隸軍的將士們有相同的感受。

沒有退路的御林軍在面料夾擊的情況下英勇還擊,狹小的山谷里被密集的火力覆蓋,勇武的御林軍躲到堅固的坦克後方繼續着無用的抵抗。雙方反覆爭奪着山徑的控制權,兩軍將士在數小時的戰鬥里忘掉了時間。幾番浴血激戰後,林登萬的鐵鎚終究打穿御林軍的砧板。

解除東南戰線的威脅以後,漁樵和西部丘陵上的林登萬軍隊悉數沸騰起來,他們就像一隻鐵拳擊向負隅頑抗的左翼敵軍。無可匹敵的力量壓倒了背水作戰的范希賢軍隊,昔日的朝廷正規軍在頃刻間宣告瓦解。

敗局已定的范希賢部隊狼狽湧向鱔溪想要返回江北,大喜過望的林登萬攀上紅浮山頂端的山石,他抵達了能夠俯瞰原野的峰頂。

“猢猻”再次用盡全部力氣為自己的部下吶喊助威,林登萬的聲音幾乎蓋住了戰場上的槍炮聲。

“禿鼠敗了,禿鼠逃了,斬殺禿鼠!”

愈發激動的林登萬抽出佩劍,他將這柄利刃向前全力擲出,呂其凱的“九獅劍”猛然插進下方空地的碎岩里立在地面上。洪時先和羅允伸正好帶着衛士趕來尋找林登萬,“猢猻”狂笑着對二人說道:“禿鼠已入我彀中!”

林登萬說罷就跳下岩塊,他拉着二人的手向懸崖邊走去,“猢猻”在路上問道:“二位,你們知道天上的哪一顆星辰代表我嗎?”

沒有等其他人回答,“猢猻”指着遠方的地平線說道:“你沒看,我的命星就在東邊,太陽一旦升起,群星就要全部消失了。”

初升的朝陽太陽緩緩燙紅遠方的江河與田野,昨夜激戰留下的硝煙慢慢散去,大地處在一片柔和的畫卷里。經歷激戰的北方原野上升騰着無數的煙柱,燃燒成黑鐵的坦克和裝甲車旁邊聚集着歡呼的士兵。

林登萬拿起在興州行宮裏找到的高倍率單筒望遠鏡觀察着戰場,當他看到相互枕藉在田野和草地上的兩軍士兵,“猢猻”的嘴巴一直咧到耳朵根。得勝的林公收起望遠鏡對着身後的幕僚們叫道:“范希賢已是強弩之末,現在要繼續追擊他,至少把他趕到荒江以北。”

洪時先猛然發現“猢猻”身上向外放射出一種前所未有的力量,林登萬把右手插進外套的紐扣中間,他比劃着這個動作站在懸崖邊,陽光在“猢猻”身後投射出巨大的影子。

范希賢在夜戰里損失了四千名士兵,他的大軍在南直隸兵團的連續猛攻下全線崩潰,榮興和太平的守軍不戰而降。

兩天以後,戰敗一方的士兵都丟掉裝具趕往太平的公共汽車站和集市出售自己的後主式步槍,這些槍在第一天上午還能賣出兩百塊京畿流通券的高價,現在就只能當成廢鐵進行回收。希望從戰場上溜走的士兵沒有被林登萬為難,“猢猻”選擇悉數赦免他們,范希賢的許多部將也受到釋放。

敗走商陸原的范希賢發現自己發起的豪賭在一夜之間宣告結束,“飛將軍”急忙返回東都思考下一步的對策,著名的倒戈將軍吳獻江沒有給他機會,他和方歸仁調集精銳部隊向范希賢所部發起火併。

打算從海路逃離東都的“飛將軍”在乘車時被人用一支半自動手槍射殺在汽車的後備箱裏。

林登萬的軍隊仍然和吳獻江與方歸仁保持着敵對狀態,“猢猻”在此期間公開表揚了對方除掉范希賢的“義舉”,急需一個台階表明立場的兩位降將也就選擇站在林登萬一邊。

裘重治也不主張消滅吳獻江和方歸仁,他們和范希賢的殘兵差不多有六七萬人,本來就是不好對付的力量。

對方在范希賢的陰謀里採取觀望態度,理論上來講也沒有討伐他們的理由。收編這支部隊以後,實力最強的程克在反軍內部的“股權”就會受到稀釋,居中調停的林登萬就能撈取更大的話語權。

打了勝仗的“猢猻”難以兌現應當發放給將士們的獎勵,所以裘重治就提供了一條計策。

“林公,這次進入東都,我們軍隊的紀律要足夠嚴,不能從普通百姓手裏搞錢。在下列了一個名單,這些人是帝國的功臣子弟以及幫助他們撈錢的白手套,過去老謝為了安定人心沒有清算他們,林公可以宣稱這些人參與范希賢的謀逆活動。”

“名單上的成員普遍受到民眾的痛恨,他們的上代為江先主奪權效過力,每個人都是劣跡斑斑。這次依法除掉這群惡棍,民眾就不會產生恐慌心理。我小時候聽老一輩人說江先主的赫赫武功,他們總是告誡後生不能不知天高地厚,江帝殺人的時候據說很厲害,現在輪到我們殺他們了。”

洪時先非常認同這個辦法,他親自帶隊捉拿鼎鼎大名的富商石開道,然後悄悄躲開媒體把對方丟進波翻浪涌的荒江。裘重治在此期間特別給“猢猻”提了一個要點。

“洗劫功臣子弟的任務不妨交給吳獻江和方歸仁去辦,你要讓他們清算這些江先主冊封的牛頭馬面,然後把不討我們喜歡的功臣墓園全部炸掉。吳獻江這種人反覆無常,所以要讓他們納投名狀。”

“方歸仁能倚仗的盟友都是些朝廷降將,他做了這樣的事情,江先主麾下的功臣子弟就會對這兩個人避而遠之,他們很難結黨對付林公。吳獻江在清算活動里會有貪污撈錢的機會,這也就是在告訴他們,只要跟着林公,大家都有好處拿。這兩路人馬以後會和我們捆綁在一起。”

第二次進入東都以後,林登萬在論功行賞的同時還開始建立一套法統來為統一天下的事業鋪平道路。

東都陷落後,王懷恩、辛浩存和黃斌儒三人自知無路可逃,辛浩存帶着象徵天子權力的十二方玉璽和青銅編鐘趕去拜會林登萬。

林登萬最近特赦了一群“烏龍衛”特務和“飛將軍”的殘兵敗將,王懷恩覺得獻出玉璽能保住自己的性命和財富。三名投案的腐敗分子被林登萬的部下領到肉林行宮,“猢猻”正在這裏處理公務。

林登萬對這幾個小丑不以為意,王懷恩開口說道:“林公,我控制‘烏龍衛’很多年,不少知名人士都有把柄落在我手裏,我願意為您服務。”

辛浩存附和說道:“我等願效犬馬之勞,在下要把帝國的國寶獻給林公,祝林公早日登基稱帝。”

“烏龍衛”收集的情報能讓很多人不安,林登萬打算送他們一個順水人情,銷毀這些信息來避免恐慌。

林登萬叫道:“來人,把這幾個巧言令色的腐敗犯帶去皇宮的午門槍斃。”

王懷恩大聲叫喊起來,辛浩存更是差點大小便失禁,黃斌儒卻神態自若。林登萬上前問道:“黃斌儒,你就不害怕嗎?”

黃斌儒搖頭說道:“我早就料到會有這樣一天,辛浩存太鼠目寸光了。”

“猢猻”笑着說道:“你是個厲害的傢伙,所以我更加要殺你了。”

當天下午,王懷恩及其六十名同黨被予以槍決,東都百姓對此拍手稱快。

程克、史澤豪、馮國忠、塗峰這些實力派都很感激林登萬除掉范希賢的行動,他們似乎暫時願意站在“猢猻”這一邊,但是率軍攻取恭州的王顥浩站出來整合了謝燁文的力量,他要和林登萬爭奪半個帝國的控制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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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朝春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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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卷亂世 第三十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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