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卷亂世 第四十章

下卷亂世 第四十章

總部設在界河潁水的“新復興黨”是帝國境內數一數二的割據勢力,這個組建起“林登萬包圍網”的黨派有着“赳赳黨”的別名。

這個名字聽起來可能非常幼稚滑稽,但是“赳赳黨”的擴張速度的確令人吃驚。

汪熙興遇刺后,“復興黨”這個龐然大物灰飛煙滅,程克想要逮捕曾經的搖尾能手孫衛法,不過這位教授及時跑到界河省躲過一劫。

沒有人料到這位並不起眼的教授會掀起“復興黨”運動的第二個**。

孫衛法過去在學校里寫過一個不入流的怪誕劇本,這個電視劇劇本講述了過去“楚”王朝時代的一些事件,他將這份文稿賣個一個專門負責洗錢的影視公司,然後親自趕去充當編劇。在這個過程里,孫衛法認識了潁水地區最著名的傳銷專家周文國。

傳銷界人士都喜歡和文化名人進行合影提高自己的知名度,每次能收取大筆勞務費的孫衛法慢慢和周文國打起交道。

周文國早年是駿江地區的農民,過去家裏人跟別人合資籌辦磚窯廠虧了不少錢,所以不得不年紀輕輕就出來“趁鈔票”。當過汽修店學徒、快遞分揀員、工地看守和扎鋼筋的工人以後,周文國認識了自己的老師宋安之。

宋安之靠在界河推銷保健品和辦理教人賺大錢的培訓班賺了很多錢,據說這個人在二十五歲的時候就當上了億萬富翁,他在自己籌辦的活動里常常把這件事拿出來吹噓。

這其實倒也不是假話,原來二十五歲的宋安之和一個富裕的女老闆結婚,所以他變得很有錢。趕去參加講座的周文國主動向宋安之拜師學藝,沒過幾年就學會了一套讓人拿出天價報名費的本事。

宋安之後來鼓動一群生意人在界河炒賣虛擬貨幣虧了本錢,蒙受巨大損失的投資人猛然發現對方原來擁有獸人南部邦的永久居留權,這位大師已經捲走了數目驚人的資產。周文國對此很是高興,界河地區沒有人和他搶生意了。

“削藩戰爭”爆發后,帝國境內的經濟幾乎完全崩潰,成千上萬的失業人士開始組建各種各樣的群眾組織。孫衛法趁此機會和周文國一起組建“新復興黨”,這個快速壯大的黨派被“輔國公”石培元所看重,他們相互合作挖起劉帝的牆角。

石培元麾下的民團教官馬保強和步兵團長楊匡璽也被孫衛法拉進自己的陣營內部,後來“輔國公”在打算在界河稱帝,周文國突然發動麾下黨徒進行奪權,石培元最後勉強守住常樂、山門、上裕以及朱溪灘,界河西部的其他地區全部被“新復興黨”所佔領。

“唯一帝皇”覆滅后,控制西京一帶的朝廷軍隊本來想向程克投降,但是范希賢發動的兵變攪亂了帝國的局勢,這幾萬朝廷軍隊也就被孫衛法所收編。林登萬剿滅范希賢並安撫各方勢力的這段日子裏,孫衛法調集軍隊攻佔雲松、固縣、嶺南和成潭等地,史儒豐麾下的藩鎮軍幾乎是望風披靡。

程克舉辦聯省共和國總統“登基大典”的同時,孫百成率領中原地區的兩萬五千名士兵試圖恢復雲松。一場激戰以後,這支部隊除了主將以外差不多全部當了俘虜。林登萬對此大為震驚,他把僅以身免的武將送去國防部坐冷板凳,然後連忙委任裘重治集結幾十萬大軍討伐孫衛法。

“新復興黨”的成員不管做什麼都要大喊這句話。

“赳赳壯士,共赴國難!”

不管是訓練還是吃飯,“新復興黨”的成員都不會忘記高呼這句慷慨激昂的口號,他們這才有了“赳赳黨”的外號。“赳赳黨”軍隊的作戰意志比林登萬麾下的蝦兵蟹將好上很多,這支軍隊在戰場上的表現能讓人聯想到劉帝的“御林軍”。

“赳赳黨”和“划水道”軍隊以及江東西部某個老兵自治團體組成了反對林登萬的同盟,萬山和東荒的幾個軍閥在外遙相呼應,一張包圍網已經形成。程克召集林登萬、洪時先、史儒豐、塗峰、裘重治等人專門召開“影子內閣”商量應對策略,即將前往中州統帥軍隊的裘重治沒有急着發言,林登萬便打算首先聽聽洪時先的看法。

主張鞏固舊有局面的洪時先說道:“這個包圍網的成員有大有小,‘赳赳黨’和‘划水道’東西呼應,我們輕舉妄動必然會損兵折將。外交上的很多問題不能使用蠻力猛攻,拖延時日就會發現敵人當中產生新的矛盾,他們的聯盟未必能牢靠,急於求成發起攻擊只會讓他們抱團取暖。我看平定‘赳赳黨’不是在比拼軍隊的戰鬥力,而是在比拼後方的餉械供給。”

裘重治聽罷說道:“不出六個月,‘赳赳黨’和‘划水道’就會決裂,孫衛法手下的楊匡璽是復辟前朝的狂熱分子,他靠吹捧前朝拉攏來一批信徒,這個人代表界河地區的本土派人士。前朝和‘划水道’這一教派的關係非常緊密,但是孫衛法的正統‘復興黨’卻主張清除各類怪異的教派團體,所以這兩個人在‘赳赳黨’內部有嚴重的路線分歧。”

“汪熙興發明的理念和‘划水道’文化互斥,孫衛法聯合這一組織就會否定自身的合法性。周文國和馬保強掌控人事和軍隊的實權,老孫作為黨魁急着用程序上的權力拉幫結派,他們只有在危機面前才能團結起來。”

“孫衛法的權力處在上升期,他熱衷拉攏獸人,楊匡璽卻覺得獸人都不是人,他們還在界河東部的領地以及貿易關稅問題上存在衝突。這群人復辟來複辟去都不知道具體要復辟什麼朝代,這就很可笑了。”

參加會議的史儒豐不想多說什麼,他在半個月前舉薦孫百成負責抵禦“赳赳黨”,雲松之戰的慘敗堵住了這位程克愛將的嘴巴。在會議上可以一錘定音的林登萬說出了自己的看法。

“諸位,我發現獸人南部邦一直向孫老賊出售武器彈藥,‘赳赳黨’有我們所缺少的燃油。我提議和獸人簽訂一個商貿協議,大家在關稅上進行讓步,如果他們還是不能保持中立,我就安排一支軍隊趕往邊境進行威嚇。獸人這種動物‘無利不起早’,這或許是一個他們無法拒絕的好價碼。”

洪時先搖頭說道:“老孫估計和獸人也有很多商貿往來,他好像把從農民手上強征來的糧食都拿去出口換外匯,一份通商條約未必能解決問題。”

裘重治也對內閣主席的建議不太看好,他望着林登萬說道:“林公,你也許真心想要簽一份通商條約,獸人可能讓你貼上他們的冷屁股。你說獸人南部邦的幾位酋長最想要什麼東西?”

塗峰思考片刻后說道:“國家富強,人民安樂,他們和我們簽約有好處。”

裘重治搖頭說道:“國家富不富強和這些酋長沒有關係,他們最想要的是地位能世襲罔替。據我所知,南部邦是組合國內部比較獨特的一個區域。這個邦國的經濟體制非常僵化,如果我們與對方進行自由通商,他們薄弱的經濟就無法在競爭中生存下來。一旦兩國之間進行密切的交流,獸人百姓會看到雙方的差距而產生不滿,南部邦就會陷入動蕩。”

“我的建議是把剡山地區讓給獸人,這塊區域本來就是江先主武力侵佔的面子工程,劉帝為了完全控制剡山不知道花了多少鈔票。剡山的十幾萬獸人對我們的文化沒有認同感,所以治理這些人就是一個財政黑洞。林公丟掉這塊並不屬於我們的領地以後,獸人的頭頭就會建立強大的威望,有了這個人情,他們就會停止援助‘赳赳黨’。”

林登萬聽了這番話以後大喜過望,他笑着對裘重治說道:“有個成語叫做‘高屋建瓴’,這四個字最合適用來形容老裘你了。眼下還有一個問題,根據地下戰線獲得的情報,孫衛法在組合國有一個幫‘赳赳黨’在外交上牽線搭橋的‘皮條客’,這個人叫做宋安之,他是一個億萬富翁。宋安之認識一位叫做賀潮闊的生意人,他在東方大陸的蛤國有很大影響力,這兩個人在給‘赳赳黨’提供資金援助。”

洪時先咂嘴說道:“蛤國可是江先主的傷心之地,我記得在當年的東方遠征里,篡位逆賊的水師就是在蛤國牡蠣灣被全部擊沉,江先主的大軍也在這個國家的飲馬河全軍覆沒。我聽說過賀潮闊這個人,他好像是搞快遞起家,後來收買了一堆腐敗官僚為他服務,現在躲在牡蠣灣。”

裘重治笑着說道:“一個小丑罷了,我馬上安排幾個特務過去對付他,咱們要把黑白兩道的資源全部利用起來,這次謀殺不能被別人抓住把柄。”

作為總統的程克見狀調侃說道:“我們現在控制着一個合法國家,你們怎麼搞出這種**處決式的計劃。”

看上去胸有成竹的林登萬伸出雙手在面前搖了搖說道:“總統,您上屆的前輩也玩過這一套。”

聯省共和國復辟之後,程克等於是第二屆總統,第一屆自然是登基稱帝的江康,眾人對林登萬的這番話深以為然。在內閣會議接近尾聲的時候,程克特別叮囑裘重治說道:“重治,這次征討‘赳赳黨’,你的差事可是比天還大,這一仗要是打敗了,我們幾個的位置全部都不牢。”

“赳赳黨”盟友賀潮闊居住的蛤國牡蠣灣市是一座宛如博物館和實驗室的城市,五花八門的種族都居住在這座城市裏。

蛤國本來是東方大陸上首屈一指的強國,這個國家在古代列國分立的時代通過聯姻和各種繼承關係整合了廣闊的領土。

蛤國君主一直由蛤布斯堡地區的封君統治,這也是蛤國國名的由來。蛤國境內的種族構成非常複雜,他們的文化和傳統截然不同,每個人都只認同自己民族的文化。

國民對於蛤國並沒有強烈的認同感,他們只覺得自己是蛤布斯堡君主統治下的臣民。東方大陸的現代化運動嚴重撕裂了這個強國,種族主義開始在蛤國各地崛起,各種爭取平民權利的運動此起彼伏。

延續六百年之久的古國在現代化浪潮里粉身碎骨,古代君主宣告退位以後,這個國家變成了由眾多小邦組成的聯邦。

牡蠣灣是蛤國的自由市,各個種族都可以在城內居住。蛤國各個邦國之間本來有着開放的市場,但是族群分裂和經濟危機導致這些小邦開始設置內部的地方關稅。市場萎縮以後,蛤國各地的經濟更加萎靡不振。作為全國金融中心的牡蠣灣在地方保護主義的浪潮下深受打擊,整座城市彷彿變成了一塊活化石。

江康的帝國是個非常排外的國家,各大種族長期雜居的蛤國則以包容精神聞名於世。牡蠣灣這些年陷入嚴重的內卷化,老齡化帶來的勞動力短缺還迫使蛤國吸納許多窮國的移民。

財政緊張的牡蠣灣市府只能給執勤的警員發出很低的薪水,所以這些人都選擇收取當地幫會的上供,牡蠣灣也就變成蛤國境內犯罪率最高的城市。好鬥的牡蠣灣市民有着街壘戰爭的傳統,各個族群的成員都儲備了武器彈藥來防止騷亂。

沈愷和王文錦受林登萬的委託飛赴牡蠣灣對付“赳赳黨”的盟友賀潮闊,“猢猻”向二人提供相當數目的活動資金以及各種人脈關係,他們在完成任務以後就能把剩下的經費據為己有,這是一項“承包”項目。

牡蠣灣西郊的“蛤布斯堡國際機場”上空不時傳來飛機起降的巨大噪聲,沈愷站在候機室外的台階上觀察着前方的街道。飛機場的停車場邊緣有很多衣衫襤褸的流浪漢正在睡覺,前面的四車道馬路上打滿各種水泥補丁,看守行李箱的沈愷發現自己想要叫一輛出租車是件很困難的事情,牡蠣灣的出租車駕駛員在工作時漫不經心,他們根本懶得上來拉客人。

剛從候機室的自動售貨機上取出兩瓶橙汁的王文錦走到沈愷身邊,他望着遠處籠罩在暗藍色天空中的城市說道:“牡蠣灣這幾年的空氣好了很多,過去我來這裏的時候幾乎都不能呼吸。”

沈愷接過易拉罐說道:“牡蠣灣的工廠都差不多全關門了,空氣能不好轉嗎?”

王文錦的手上還多出一本從候機室書店裏買來的雜誌,封面上竟然用帝國的語言寫着“沐猴而冠”四個字,林登萬的寫實主義畫像刊登在封面上。僅僅幾年以前,“猢猻”還名不見經傳,二人沒想到他居然能在亂局裏奪取一個帝國。

過去“常樂幫”會在牡蠣灣的國際銀行里洗錢,沈愷在蛤國倒是認識一些幫會頭目,這次他聯繫了牡蠣灣海角區的一個武力逼債團伙,對方會派人來接待他們。

二人走過機場前方的馬路,沈愷發覺機場的主樓上方有一個看上去類似八爪章魚和飛碟的水泥塔台,候機室外的電子屏幕上播報着起降航班的具體信息,一串串字符如同流水一般左右流動着。

機場右側是一個帶有台階的小型廣場,廣場正中央有一座處在水池中間的紀念碑,紀念碑旁邊還有一個鐵皮書報亭,來到牡蠣灣旅遊觀光的客人可以在這裏獲得一份市區地圖。

沈愷站在小廣場上就能看到橫跨大海的一座巨型升降橋樑,海岸的另一側是如同柱狀統計圖般起伏的高樓大廈,最高的那座摩天大樓頂端帶有尖槍樣式的避雷針,這些房屋在深藍色的天空下看起來有些老舊。

一位穿着劣質皮衣的年輕後生突然對着沈愷走來,他上來就用獸人語說道:“二位,我來接你們了。”

蛤國境內共有二十六種半官方性質的語言,王文錦粗通獸人語,所以當地的小型幫會也就派了一個專業人才來迎接他們。這位後生自我介紹了一番,原來他叫做里皮,平時在幫會裏負責兜售非法的體育彩票。里皮長着一副當地原住民的長相,不過他的腦袋上還覆蓋著有些自來卷的頭髮,沒有像許多人那樣年紀輕輕就變成禿子。

這位年輕人向他們打了招呼,然後領着二人走向廣場北側的停車場,他已經打好一輛出租車。王文錦在上車以前說道:“我們幾個不會講這裏的話,下面全要你翻譯了。我在廣場上看到一個紀念碑,水池旁邊喂鴿子的路人和搭着帳篷在草地上野餐的流浪漢都對我們指指點點,這是怎麼一回事?”

里皮解釋說道:“這個紀念碑是為了紀念蛤國軍隊在牡蠣灣海戰里消滅‘油條’的艦隊,你們看上去很像‘油條’的兵。”

出租車離開機場以後沿着一條保養很差的公路前進,不久就開上先前那座巨大的升降橋,橋樑的入口處還有兩條通往海底隧道的岔路,這讓王文錦和沈愷覺得非常新鮮。

出租車通過有些年頭的升降橋以後,司機看到橋樑東側那段迴旋下降的公路上堵着很多汽車,這些車輛的駕駛員沒有待在車裏休息,他們站到兩條車道中間的隔離帶上觀望着前方的狀況。

橋樑出口的鋼鐵骨架上懸挂着一些稀奇古怪的標語,一些頭戴鴨舌帽,身穿化纖夾克的壯漢用警告牌擋住去路並大聲叫罵,如果有人想要通過橋樑,他們就會拿着棒球棍上來恐嚇對方。出租車後面也堵起一長串車輛,里皮只能帶着沈愷和王文錦下車從行人路上原路返回,他用獸人的語言解釋了剛才發生的一切。

“這些人都是牡蠣灣的工會成員,工會有一筆共同基金,他們喜歡幫一些小幫派洗錢。牡蠣灣因為財政困難沒有付給橋樑維修人員足夠的工資,所以他們就雇傭一批打手冒充工會人員來這裏鬧事。今天上午還沒人在這裏,我們可以坐地鐵過去。”

里皮帶着二人來到升降橋的入口,他帶着二人走進街邊的地鐵站點。升降電梯兩側滿是馬賽克瓷磚的牆壁上張貼着一些電影海報,路邊鐵制扶手上方的油漆幾乎全部被磨掉了。

地鐵站的拐角處可以看到各種各樣的流浪漢、扒手和“藝術家”,眾人在服務站點買了幾枚通過欄杆時需要投入的圓形票證,沈愷和王文錦都不知道如何操作售票機,如果沒有里皮,他們就要求助於旁邊一位衣着考究的路人,這個人專門在地鐵站里教外地來的訪客使用售票機,然後把機器吐出的零錢作為報酬拿走。

牡蠣灣的地鐵不怎麼擁擠,但是這裏銹跡斑斑的軌道看上去似乎有安全隱患。市區的地鐵線路其實只有幾條,不過這就足夠把很多人繞暈了。

登上地鐵以後,王文錦和沈愷找到一個位置坐下,里皮對他們說道:“我為二位找了一間旅館。”

王文錦笑着說道:“不要那種外面看上去金碧輝煌,裏面什麼都沒有的旅館。你這幾天就幫忙翻譯我們的對話,明天你我要去見一個人。我想知道賀潮闊的消息,你能不能說上一些?”

里皮點頭說道:“賀潮闊本人住在海角區的東北,據說你們這次要去動他,我可以帶你們過去看看。牡蠣灣三分之一的犯罪活動都要經過他的團伙來運營,這個人明面上是一家集團公司的老闆,主營業務是房地產和快遞。”

地鐵在不知不覺中把眾人帶到城市的另一邊,離開地鐵的里皮來到帝國族裔聚居的海角區神朝街道,他幫王文錦找了一間很不錯的旅館住下,然後在這個食物匱乏的時期享用了一頓豐厚的晚飯。蛤國的服務員在吃一頓飯的功夫里可以討要三五次小費,沈愷對此頗為苦惱。夜晚的牡蠣灣籠罩在混沌的霧氣當中,有時候甚至會覺得伸手不見五指。

城區的街道非常逼仄、老舊和黑暗,密集的人群在華燈初上的街頭到處流動,彷彿深潭裏掀起的波浪。流浪漢、乞丐、扒手、藥販子、皮條客聚集在黑街後巷裏做着各自的生意,附近的警員喜歡敲詐勒索外來遊客,所以沈愷和王文錦打算先好好休息一夜。

里皮和幾位幫會分子來到旅館和他們密談了很長時間,當地一些執法機構的成員願意為沈愷等人提供幫助,雙方的會面將在一天以後舉行。

這天夜裏,王文錦還收到李世豪發過來的消息,據說賀潮闊為“赳赳黨”提供了一件秘密武器,過幾天就要安排宋安之過來和他進行接頭,所以希望他們能調查清楚這件事。

第二天清晨,里皮帶着沈愷和王文錦前往市區的松針高地,他們坐着城市輕軌列車來到丟滿垃圾的七號站,然後沿着蕭條的街道走過逐漸升高的街區。這裏的建築物樓層都比較低,看上去是一片有些年頭的居民區。

道路中間擺着橙紅色和白色交錯的路障,幾名頭戴黃色安全帽的工人正在維護路邊。蛤國的原住民在勞動時特別有趣,一個人非常緩慢的攪拌水泥,他的同伴舉着“禁止通行”告示牌站在一旁,另外一個人蹲在路邊抽香煙。“唯一帝皇”大搞基建的時候,按時間算錢的工人也是用這種方式工作。

路邊的窨井蓋突然被人從下面舉了起來,幾個衣衫襤褸的怪人如同鼴鼠一般鑽了出來,沈愷想知道他們的來歷,里皮解釋說道:“他們都是難民和流浪漢,牡蠣灣的地下排水系統非常完善,水管旁邊的過道上住着好幾千人。每次這裏發大水,他們就遭殃了。這些人要去救助站領取今天的稀粥和麥餅,如果附近的超市促銷,會有好幾百人打破腦袋趕去搶貨物。”

里皮等人走到高地的頂端,越過前方的草坪就是一望無際的大海,賀潮闊的總部就設在一座酷似象鼻的海角上方。

一堵堅固的石牆讓里皮等人無法窺探賀潮闊宅邸內部的情況,這座坐落於海角高地上的別墅隱沒在種植着雪松的林蔭道里,沈愷勉強能看到別墅覆蓋著灰色瓦片的三角形屋頂,這座房子的地基好像被特別抬高。財大氣粗的賀潮闊有十幾名武裝護衛看守自己的宅院,沈愷不可能直接衝進去幹掉他。

天空下起了小雨,沈愷等人只能暫時離去。攜帶霰彈槍的幫會分子此刻正在開着暖氣的一樓客廳里玩着電視遊戲機,有人在私人酒吧前喝酒。深色護牆板上懸挂的照片記錄著賀潮闊壯大幫派的經歷,幾張合影里的幾個幫會成員如今已不在世上。

沈愷等人在海角區遊盪踩點之際,賀潮闊正在他那間地板被特別墊高的書房裏接待幾位合作夥伴。牡蠣灣的模範商人賀潮闊是個皮膚黝黑,身材矮壯的大漢。他的腦袋原來是一個標準的正“三角形”,但是因為年齡的增加,鬆弛下來的皮肉使得他的面龐變成了倒置的“五邊形”。

穿着考究,財大氣粗的生意人坐在一張黑色實木書桌後面的扶手椅上抽着雪茄煙,管理貨運碼頭工人的工會首腦和一家貿易公司的經理人搬來兩張沙發坐在他的對面,他們正彙報着一些無關緊要的消息。賀潮闊的親信保鏢坐在靠近房門的地方翻看一本雜誌,這裏講述了帝國境內正在發生的各種事件。

賀潮闊在煙灰缸里彈了彈煙灰,他起身拉開身後的百葉窗讓外面的陽光流瀉到室內,兩位客人對突然湧進來的光線有些不適應。

“守法生意人”坐回位置上說道:“二位,我們能在‘赳赳黨’出口過來的糧食上面賺一筆差價,孫衛法會通過獸人的門路向我們進行運輸,你們還可以在進入碼頭的貨輪上發現一些見不得光的貨物,這都是‘赳赳黨’提煉出來的高純度麻醉劑,大家要找個地方銷貨。”

工會的首腦勉強聽懂了賀潮闊帶有奇特口音的蛤語,這位牡蠣灣的原住民問道:“據我所知,孫衛法能完全控制的省份只有界河,他出口這麼多的糧食來購買武器,難道不會出現飢荒嗎?”

賀潮闊搖頭說道:“江康為了他征服四海的宏願在帝國境內動用剪刀差手段強行徵購農產品,這些外匯幫他買了很多用於工業建設的機器和軍火。江先主時代的工業化不太成功,帝國本身沒有足夠大的國內市場,這些產品在國際市場上也賣不出去,所以最後造成嚴重的通貨膨脹和飢荒。孫衛法也是同一套把戲,不過他可以說糧食短缺是因為林登萬發動了戰爭。”

貿易公司的主管起身和賀潮闊握手告別,他帶着工會負責人一起走出這間不大的房間。賀潮闊的秘書劉德佑馬上從門外的過道上走了過來,他向自己的老闆彙報說道:“老賀,孫衛法要安排宋安之來蛤國和你見面,他急着要我們找到的‘貨物’。”

賀潮闊聽罷走向一旁的書櫥,這裏面擺放着兩排裝幀精美,帶有厚實封面的神秘學書籍,這些都是蛤國巫師協會的各種內部資料。

牡蠣灣大亨拿出其中一本書並翻到帶有插圖的二百六十五頁,劉德佑接過書本看了看,他只覺得上面的每一個字都像溪流里的蝌蚪一般到處遊動,普通人太久不看書就會有這樣的感覺。

賀潮闊取下叼在嘴裏的雪茄吐出一團白煙說道:“德佑,孫衛法出價兩億蛤幣向我買六瓶聖水,你說這筆生意划不划算?”

劉德佑的表情有些糾結,他思慮片刻后說道:“看上去很不錯,但是宋安之、孫衛法、周文國、馬保強這些‘赳赳黨’頭頭都是騙子出身,我看這裏面有蹊蹺。”

賀潮闊按摩着眼睛和額頭之間的皮肉說道:“我和老宋的交情夠深厚了,他瞞不過我,這次不能在牡蠣灣接見他,你去我們的安保公司一趟,他們需要有所準備。孫衛法提過很多日後的合作項目,但是‘赳赳黨’能不能繼續存在下去都是一個問題,這一票做好就行了。”

宋安之和周文國是著名的傳銷專家,他們也擁有世所罕有的組織能力,“赳赳黨”的物資動員能力和軍隊作戰意志都強大到令人髮指的程度,劉德佑為此很看好孫衛法的前途。

“老賀,我看孫衛法就算不能奪取天下,他日後也能蠶食和牢固控制界河、鎮西、江東三省。”

賀潮闊苦笑着說道:“‘赳赳黨’的結構有嚴重缺陷,孫衛法、楊匡璽、周文國都想着奪取帝位,他們的路線有很大分歧,日後必然要發生火併。我們也不管以後的事情,這次先從孫衛法手上搞一筆鈔票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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