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卷盛世 第十八章

上卷盛世 第十八章

一個細雨綿綿的悠閑下午,韜光山水庫岸邊紫紅色的岩石沙灘上零星立着幾柄雨傘,這種天氣正是釣魚好時機,所以水庫壩體上停着幾部自行車、摩托以及汽車,有人專門從縣城跑過來享受這份能讓人平心靜氣的娛樂活動。

水庫岸邊山丘上的灌木叢帶着濃重的濕氣,穿行其中打濕了外套的周佔山看到斜風雨在水面上擴散出萬千漣漪,這讓他回想起清風崗上的景色。

一柄寬大的黑色雨傘下面坐着正凝視湖面的張獻進,余德志和張全忠站在一旁心不在焉的看風景,周佔山便上前把剛取來的香煙遞給他們。垂釣能手張獻進今天帶了一整套設備,地上有個裝着好幾枚的鋼膽的塑料盒以及籠狀的魚鉤。帶有轉輪的魚竿被擺在專門的支架上,張獻進平日裏都用繞上魚線的竹竿和普通蚯蚓釣石斑魚,周佔山也是頭一次看到張獻進的這些收藏品。

余德志也在一旁架了一根魚竿,他總有很多理由解釋為什麼釣不來魚。看到他空空如也的水桶,周佔山說道:“德志,沒有任何斬獲嗎?”

余德志搖頭說道:“浮標太密了,餌料也不行,全忠一直在旁邊講話,所以驚擾了小魚。張獻進一側的水桶里有大大小小六七條浮上來透氣的小魚,其中兩條還長着鬍鬚。每次拋竿以後,張獻進輕輕一牽就能帶上來一條戰利品。

這位後生每年只願上半年班,每當賺到一筆小錢,他就開始遊盪。張全忠和庄順幫他介紹過一些門路,但是他根本懶得去弄。

張獻進的戰果再次刷新之際,周佔山上前幫忙取下魚鉤上掙扎的黏濕草魚。為了掩飾自己釣不上魚的事實,張全忠對他表侄說道:“獻進,你當自己是將軍和內閣大臣嗎?據說朝廷里品級夠高的官吏出去釣魚,他們的警衛會幫忙取下上鉤的獵物,長官的手都不用弄濕。”

張獻進搖頭說道:“佔山兄這是主動上來,我又沒有要求他這樣做。將軍元帥都不能入我的眼睛,這沒什麼好稀奇,腐敗分子罷了。”

水庫管理員不忘提醒他的妄人表侄幾句。

“獻進,上次庄順幫你介紹過一個工程,你好好做就能賺幾十萬下來,沒想到你為了九千塊錢就把工程轉給別人。”

張獻進說道:“我轉給郭濤了,他正好可以賺這筆錢,幾個錢還不值得我跑來跑去。假如時運相濟,我自認為能成就一番和李繼茂相提並論的業績。”

李繼茂是共和軍時代的傳奇人物,他曾經在上京革命政府里擔任軍事委員會的普通委員,據說在寶驥村之戰中,他帶領兩百人的連隊組成空心方陣打垮了前朝三千名“九旗”驍騎營士兵。

活躍在“聯省共和國”初年的李繼茂還有諸多傳奇事迹,他並不認可稱帝的江先主,所以主動前往邊境地區繼續革命,後來在一片雨林里被獸人打死。帝國朝廷還是把他當作一個典型進行宣傳,人們喜歡在文化衫和宣傳畫上描繪李繼茂的頭像,他在網絡時代也特別出名。

周佔山知道張獻進的說法還比較謙虛,這位後生其實想與江康比肩。余德志聽罷說道:“獻進,還是先賺些錢好了,有錢以後再去當傳奇人物。”

“不能這麼說。如果我每天都忙着工作,自己就沒有時間去思考和研究各種東西,每個人精力總是有限,不能花在不喜歡的玩意上。你們發現沒有,但凡有很多家產的人,他們的日子比普通人還要吃力,因為時刻都要注意產業是否縮水。”

周佔山挺認可張獻進的觀點,他說道:“有人說‘技多不壓身’,我看此話大謬,每樣能耐都要花時間和心思維護,普通人要是每條路都想走,最後必然走不遠,樣樣都能來的是天才。大部分人的生活根本用不上才華和智慧,這些東西只能徒增煩惱。”

張獻進點起香煙說道:“不錯,佔山兄言之有理。我過去有一種背負壯志的感受,這讓我總是憂心忡忡。”

余德志插嘴說道:“我看獻進你心情不錯。”

張獻進說道:“背負壯志的同時也要能盯住眼前的事情,凡事不能着急。”

裝在張獻進口袋裏的電話突然響起,他避開眾人來到後面的樹叢中進行接聽,掛斷電話折返回來的後生對其他人說道:“諸位,老莊要我跟去甘霖處理‘常樂幫’的事情,一趟就給五百塊。”

張全忠聽罷笑道:“看來你感興趣的事情來了。”

張獻進點頭說道:“沒關係,我們先釣魚,這事不急。”

甘霖曾經有過“程克提款機”的美稱,“中原藩鎮”三分之一的稅收都來源於此,實力雄厚的“常樂幫”把控着甘霖的地下世界。

“常樂幫”曾在帝國歷史上留下過濃墨重彩的一筆,這個幫會的歷史比起江康建立的帝國要久遠上許多。界河中部一直是前朝的核心區域,運力巨大的界河航道儼然是維繫前朝繁榮的生命線。

承擔運河功能的界河在很多時候都會面臨泥沙淤積的問題,腐敗的前朝官吏卻貪污了大部分用於維護運河的工程款,他們後來乾脆把疏浚河道的工程向外承包。隨着前朝控制力的衰落,界河沿岸的盜匪越來越猖獗,前朝的地方官允許常樂的民間團體取代羸弱不堪的駐軍維護航運,這些民間團體就被稱為“常樂幫”,這或許就是歷史上最早的安保公司。

維護界河航運的常樂人並不能拿到朝廷發放的津貼,不過他們可以直接向過往客商收取抽頭,沿岸的酒店和旅館都由這個幫派一手操縱。在前朝後期的混亂歲月里,“常樂幫”的風頭一時無二,但是這個幫會在江先主統一帝國后就失去了活動空間。

最初“常樂幫”有一套複雜的輩分系統,每個加入幫會的成員必須通過長達三年的考核期。一旦成為幫會的正式成員,他們就被允許在各自劃分完畢的地盤上向當地民眾提供一定“有償服務”,這一區域的暴力犯罪會被控制在一定程度內。

“常樂幫”不同輩分的成員都有相應的義務,這種義務遠遠小於他們能享受到的福利。如果出現爭議,“常樂幫”頭目會聚在一起進行商討,避免直接爆發衝突。

灰色行業的茁壯成長離不開經濟大發展,這一幫會在江後主時代再次興起,不過這時的“常樂幫”不再指常樂人的幫會,而是指一切採用“常樂幫”組織形式的幫會。這個幫會不再具有統一的核心,大大小小几十個團伙在帝國境內遍地開花,街頭的“破腳骨”都要自稱是“常樂幫”的成員。

重新崛起的“常樂幫”插足一切犯罪活動,他們控制了和獸人之間的走私活動,經營着地下賭場和錢莊,保護非法運輸業。日益膨脹的“常樂幫”在全國範圍內大肆擴張,大批帝國官僚變成他們的保護傘,文化界反映幫會生活的遊戲和電影層出不窮。小部分幫會分子敢於直接販賣奶茶粉,不冷靜的幫眾動用火藥槍搶佔菜市場和小商品市場裏的狹小地盤。

“唯一帝皇”登基后,天子決心剷除一切可能動搖帝國的敵人,形形色色的幫會組織受到狂風驟雨般的打擊。劉帝曾在私下裏說過這樣一句話。

“如果帝國一定要有***,那個***就只能是帝國朝廷。”

朝廷控制區的“常樂幫”元氣大傷,許多成員轉移到藩鎮地區展開活動。甘霖的“常樂幫”已經存在超過一百年,他們形成了一套嚴密的體系。朝廷放逐的囚犯和“廢土戰爭”帶來的難民湧入甘霖以後,常樂幫面臨嚴峻挑戰,他們的地盤日漸被悍不畏死的難民幫派所侵佔。

經營託運業務的華穗幫會頭目劉寶義帶着庄順前往甘霖見證“常樂幫”的內部會議,一同赴會的還有張獻進和洪時先,曲源廣充當眾人的司機。兩名低級打手也跟着曲源廣一同赴會,他們主要是想在甘霖的娛樂城遊玩一番,所以另外開一輛車過去。

一輛“江東牌”轎車在甘霖豐慶路上熄火,庄順、張獻進和洪時先同時推開車門走下汽車,劉寶義和司機曲源廣不忘在汽車前排的儲物櫃裏摸索一番,他們有隨身攜帶手槍的習慣。

豐慶路是“常樂幫”最重要的地盤,這裏的娛樂會所和高檔飯店多如牛毛,“常樂幫”在此投資了一家大型百貨超市。

豐慶路一條小巷的入口處停着很多自行車和摩托,幾乎把路面都給堵住了,走在前面的張獻進驚嘆本地人居然能以這種密度停車。

曲源廣望着張獻進說道:“你們幾個急什麼,沒有我和老劉帶路,找得到常樂幫嗎?”

急躁的張獻進被對方尖銳的語氣所激怒,他彷彿吃了一隻蒼蠅,心裏說不出的難過。庄順看到張獻進臉色有些難看,因為擔心兩個人會沒完沒了的抬杠,他上前說道:“我們有些暈車,所以急着下來透氣。”

曲源廣還不肯消停,他叫道:“你不會坐車嗎,下次拿橘子皮捂在鼻子上。”

本想出來打圓場的洪時先不知要說些什麼,庄順知道曲源廣不是“見眼動眉毛”的人,所以沒有和他計較。眾人走過狹小但熱鬧的街巷,牆壁上探出來的招牌在白天也亮着燈光,有些店鋪安排售貨員把一塊招牌掛在身上,站在店門口招攬客人。

小巷的地面上隨處可見亂丟的傳單,一些衣着怪異的年輕人在理髮店和難得一見的紋身店外遊盪。

張獻進望着生意興隆的紋身店問道:“我記得‘常樂幫’很流行在身上大面積紋身,這是什麼緣故?”

庄順解釋說道:“如果身上有顯而易見的紋身,你就很難融入一些常規性的團體,這樣就會對原來的組織更加依賴和忠心不二。我聽過一個傳說,據說江先主在東荒‘常樂幫’里有過名號,他好像還認了一位大人物當師父,當初在博濟一帶很受關照。”

洪時先搖頭說道:“先帝十有八九在‘綠林大學’里進修過,但是現在的‘常樂幫’已經千瘡百孔,外面的架子倒是還立着不倒。”

經常跟“常樂幫”往來的劉寶義說道:“‘常樂幫’在甘霖就有兩三百人,老洪低估他們了。”

洪時先此時點評起這個老牌幫派內部的種種弊端。

“‘常樂幫’是個不思進取的官僚化組織,幾個頭目整天在夜店裏包場娛樂,花銷特別大,普通成員的待遇卻差到離譜,就像手藝人的學徒,收入都不夠過日子。年輕人加入幫派是為了過上鮮衣怒馬,收穫金錢美女的生活,他們可不會給小氣的上級當好幾年徒弟。幫派內部特別講究論資排輩,平日裏召開分配地盤的會議,繳納更多會費的成員反而要依照幾個長輩的旨意行動,組織結構格外臃腫,難怪被朝廷流放過來的難民打得節節敗退。”

曲源廣對這番論調嗤之以鼻,劉寶義微笑着拍打對方的肩膀,避免他的高論引起不愉快的場面。街道漸漸變得開闊起來,新建的商業中心從兩側拔地而起,各具特色的飯店和燈紅酒綠的會所在白天有些冷清,偶爾會有幾個“常樂幫”的低級打手遊盪到主幹道上。

眾人走近一棟有些年頭的老式建築,沿街店鋪的牆壁上有幾塊地方特別乾淨,估計曾經有廣告牌掛在上面,後來在裝修時沒有進行處理。

這棟大廈旁邊開着一道銹跡斑斑的保險門,劉寶義領着眾人步入其中,他們走過一條堆放雜物的過道,乘坐電梯一路升到五樓的棋牌室。

“常樂幫”的會場就選在這裏,庄順看到鋪着紅地毯的過道上有幾個無所事事的打手看守,他們對到來的客人視若無睹。

劉寶義等人步入一間裝潢考究的寬暢大廳,地面上晶瑩剔透的大理石地磚一塵不染。房間牆壁上掛着寫有“忠義”和“任俠”的草書牌匾,牌匾左右已經擺好兩排雕花木椅,正中間則是“常樂幫”三位創始人的畫像,翁福明、潘德林和王仁齋三位祖師爺前面的貢桌上擺着新鮮水果和糕點,香爐里燃着昂貴的無煙香。

會場內落座的“常樂幫”成員多少有些富態,這些幹部光是收取基層成員的貢金就可以享受奢侈生活,眼下“常樂幫”愈發接近一個傳銷組織。

張獻進悄悄對劉寶義問道:“老劉,‘常樂幫’的財力很雄厚,他們怎麼不去風景區或者賓館開會?”

劉寶義瞥了貿然發問的張獻進一眼,庄順上前解釋說道:“這裏是‘常樂幫’大龍頭的產業,他在自己地盤上能有更高的話語權。”

一位腦門光禿,只在耳朵旁邊還有一圈頭髮的長者上前和劉寶義打招呼,洪時先向張獻進介紹說道:“這位就是甘霖‘常樂幫’的大龍頭伍紹初,他早在江先主時代就是成名的江湖人物。”

肥胖異常,走路時全身肥肉一抖一抖的伍紹初讓人很難聯想到叱詫風雲的“常樂幫”頭目,但是坐到他這種地位,已經沒必要動用威嚇手段。

張獻進是個口無遮攔的人,他開口就冒出這樣一句話。

“老伍,你要注意體型,不然心臟功能會有影響。”

劉寶義和曲源廣轉身盯住張獻進,庄順急着要上去解圍,不過伍紹初沒有發怒,他對着冒失的後生微微一笑。洪時先連忙說道:“獻進,你真是沒大沒小,下次不帶你出來了。伍公,這個小兄弟說話不經大腦,我給您賠個不是。”

伍紹初揮手說道:“不要緊,這位後生和你們都是客人,我們‘常樂幫’豈敢怠慢諸位,大家都先找個地方坐下,希望大家能共同見證‘常樂幫’的家務事。”

平日裏跟“常樂幫”多有往來的庄順知道伍紹初。

喬漢鵬的臉色不是很好看,庄順粗略知曉其中內幕,伍紹初需要他和劉寶義表態支持,接下來的會議就是一場表演。

劉寶義從外套內袋裏掏出煙盒遞給伍紹初說道:“紹初,我們都知道下面要怎麼做。小曲,我們不是還帶來幾個人嗎,你跟他們去吃一頓好的,飯錢我來付。”

曲源廣沒有多說什麼就悄悄離開棋牌室,庄順等人都找到地方坐下,張獻進毫不猶豫的佔據了一個好位置。

半個鐘頭以後,會議正式召開。“常樂幫”內部設有“吏戶禮兵刑工”六個部門,每個香堂都有專門的禮儀,在講究效率的市場經濟時代,這些傳統簡直迂腐到不合常理。

一名資深的“禮部”幫眾站起來宣讀一份佶屈聱牙的開場白,庄順估計沒人能聽懂裏面的文言文,望着貢桌上裊裊升起的煙霧,他覺得“常樂幫”在某種意義上算是半個宗教。

坐在伍紹初旁邊的喬漢鵬是“常樂幫”的直系弟子,五十多歲的他是中原藩鎮的“十佳青年”,優秀企業家,甘霖上空迅速躥起的政治經濟新星。最初“常樂幫”的名號有很大的影響力,甘霖的堂口由伍紹初一手開創。不過總體而言,伍紹初個性比較懶惰,不喜歡管理具體事務,平日裏熱衷享受花天酒地的生活。

當時的喬漢鵬在一座加油站里擔任管理員,他能利用職務之便把汽油弄到黑市上倒賣,所以“常樂幫”吸納他成為正式的幫眾。喬漢鵬的商業頭腦很好,他打着“常樂幫”的招牌四處招兵買馬,經營過地下賭場、迪斯科舞廳和私人彩票,後來走合法路線成立“漢鯤集團”。

始終努力拓寬業務渠道的喬漢鵬在濠京一擲千金之際認識了更多的大人物,他居然和一些朝廷要員搭上線路,據說太子劉乾韜和“振威侯”謝燁文都是他的合作夥伴。後台強硬的“漢鯤”集團在甘霖和蛟鎮編織出嚴密的關係網,喬漢鵬操縱着中原藩鎮和朝廷之間百分之四十的走私活動。

在洗白各項產業的過程中,“漢鯤集團”得到很多地方官吏的支持,畢竟有大筆稅款擺在賬面上。起初喬漢鵬只是伍紹初的一名普通弟子,隨着經濟實力暴增,他已經成為甘霖“常樂幫”實際上的首腦。

早年的喬漢鵬是個謙虛溫和的人,他對幫會裏的同僚都很恭敬講禮。時過境遷,如今“常樂幫”的元老大多不思進取,每年收入極為有限,喬漢鵬便越發跋扈起來。

大權旁落的伍紹初有一次趁着喬漢鵬胃炎住院的機會悄悄收了一批徒弟,另外有七名弟子和喬漢鵬平起平坐,眾人之間形成有效制衡,所以他仍然能保持較大的影響力。

坐在貢桌前方的伍紹初將左右兩排座椅掃視了一遍,他開口說道:“我召集諸位來到甘霖不是為了討論業務上的尋常問題,今天也沒有新人要加入我們的行列,但是我年事已高,沒有足夠的心力來應對新興幫派的挑戰。‘常樂幫’需要一位新龍頭打敗挑釁的難民。大家都很有才能和資望,請你們秉着公正的原則推舉出新龍頭。”

排行第六的弟子邢偉斌見狀叫道:“紹初,你也不過六十歲而已,大家還不能離開你。”

其他人都一起叫喊起來,但是伍紹初不為所動的說道:“我真是心有餘而力不足,你們推選一位更好的龍頭吧。”

真正擁有決策權的八位弟子有兩個人和喬漢鵬往來密切,下一任龍頭的位置大概率會由喬漢鵬擔任,控制嶺北保安業務的胡達均叫道:“龍頭一職非漢鵬兄莫屬,不然我們根本頂不住其他幫派的擴張。”

在場的數十人里有一大半都起來聒噪,他們無一例外支持喬漢鵬成為龍頭。劉寶義側身看了庄順一眼,庄順只是搖了搖頭。張獻進悄悄對洪時先說道:“我看喬漢鵬要請客吃飯慶祝自己當上龍頭,這麼多人幫忙,他要花大錢。”

把雙手擺在扶手上的洪時先說道:“他上不去,你看着好了。”

此時的喬漢鵬可謂志得意滿,他連忙擺手說道:“諸位,你們太抬舉我了,在下的能力和威望都不足以勝任這個位置,但是情況緊急,也就不得不勉為其難擔任一段時間龍頭。假如大家找到更合適的人選,喬某人馬上讓賢退位。”

唱反調的“常樂幫”成員抓住這一機會向喬漢鵬發難。

“漢鵬兄,你有一家集團公司,平日裏更是藩鎮官吏的座上賓朋,恐怕沒有精力處理江湖上的俗務。擔任常樂幫‘龍頭’可能會給正經生意帶來麻煩,喬兄需要有所避嫌。”

先前說出才智不足以勝任“龍頭”一職的喬漢鵬陷入進退兩難的境地,他沒辦法收回說出口的話。支持喬漢鵬的一名高級弟子叫道:“現在能主持大局的只有老喬,你們都不要昏頭了,大家要一致對外。”

資格最老的大弟子李立斌顯得更加不客氣,他大聲說道:“老喬吃上肉,我們幾個總要喝湯吧!你有走私的門路,我們幾個可沒其他收入。”

喬漢鵬的支持者為數眾多,他們都在會議上叫嚷起來,伍紹初的臉色顯得憂心忡忡,不過庄順和劉寶義知道他其實樂於看到這出鬧劇,表面上沒有偏袒任何一方的“大龍頭”暗地裏也在打壓喬漢鵬。

李立斌過去被喬漢鵬搶走過很多收入,他毫不退讓的說道:“你們幾個都聽好了,如果喬漢鵬當上‘龍頭’,我就脫離‘常樂幫’出去單幹,在座諸位日後便是我的死敵。”

其餘“常樂幫”頭目都知道李立斌脾氣很差,他們不敢貿然得罪對方,這種魚死網破的架勢成功分化喬漢鵬的支持者。

邢偉斌趁機丟出第二枚炸彈。

“大家都不要爭了,我建議二弟子趙鴻煥出來主持大局,他在幫會內部做過很多工作,他是個通情達理,能幫我們度過危機的人。”

趙鴻煥很受伍紹初的信任,但是他手底下只有幾個跟班,沒有多少實力。“常樂幫”頭目都希望能管好各自的地盤,推舉一個虛弱的共主能保障眾人的獨立性,少上繳一些貢金。

原本支持喬漢鵬的聲浪漸漸止息,趙鴻煥的臉上露出輕蔑的笑容。伍紹初攤開雙手示意眾人停止討論,他高聲說道:“大家都支持小趙,老喬你沒有意見吧?”

原本穩操勝券的喬漢朋已經被人架空,一些先前的支持者臉色大變,但是他本人沒有表現出不滿。

“我覺得二哥是個合適的人選,“常樂幫”離不開他。”

趙鴻煥此時站起來說道:“諸位,我一定會重整‘常樂幫’的聲威,弟兄們對我很是抬愛,所以在下準備了幾個紅包,希望大家笑納。”

伍紹初微微一笑,他接下來提到某些不甚重要的議題,會議不緊不慢的繼續開着。

散會之際忙着跟其他幫會頭目寒暄幾句的劉寶義對庄順說道:“我還要和老伍商量一些事情,曲源廣在對面街上的‘耀德樓’吃火鍋,你們也過去吃一頓,我來付錢。”

不想欠下情面的庄順說道:“你付可不行,不然傳出去,其他人就看扁了我庄順。”

洪時先站到二人中間說道:“你們不用推讓,我昨天玩‘刮刮樂’獎了五百塊錢,今天正好可以拿出來慶祝一下。”

劉寶義轉身走進隔壁包間,眾人隨即坐電梯離開棋牌室,他們穿過抬頭望去滿眼都是招牌和行人的街道來到另一條街上的“耀德樓”。飯店所在的大樓右側有一條通往地下市場的階梯,在這塊寸土寸金的土地上,生意人不忘利用好地下空間。

“耀德樓”的牌面着實不小,寬敞的玻璃門後面坐滿客人,入口處擺着兩個碩大的青花瓷花盆,裏面生長着茁壯的鐵樹。店門外有一輛小推車,上面擺着折扣券和菜單之類的東西。

庄順上前抓起一張菜單遞給洪時先說道:“時先兄,你來點菜吧,我沒什麼要求。”

步入店內的眾人感到一股暖熱,每張桌子上電子爐發出的熱量充斥着飯店的各個角落。

張獻進最先報上自己的要求。

“其他東西不要緊,記得給我弄一瓶冰啤酒和雪花牛肉,我先去佔個位置,一樓好像都沒地方。”

庄順和洪時先站到櫃枱前點菜,他們需要排隊才能拿到座位號,不過這也說明這家店的服務足夠出色。

二樓客人明顯少了很多,張獻進找到角落裏的一張沙發坐下,他要在這裏等待推着餐車的服務員把鍋底端過來。百無聊賴的張獻進看到曲源廣在和兩個陌生人交談,這個“破腳骨”把雙手左右伸開攀在身後的沙發上,他面前的桌子上擺着幾瓶好酒,一個黑色高腳容器上方有白色的霧氣升起,看來服務員在容器內部使用乾冰和冰塊進行過保鮮處理。

張獻進不想上去和對方打招呼,他對曲源廣沒有好感可言。劉寶義掛着一家房地產公司的保安部經理頭銜,據說華穗有個地頭蛇非要讓開發商使用他的工程隊和材料,曲源廣就帶着幾個閑散人員來到地頭蛇藏匿的居民樓天台,他們從高空向下方違章停放的汽車丟出石塊,然後在警報器的蜂鳴中逃離現場,這裏沒有監控攝像頭,地頭蛇也沒辦法找到他。

降服地頭蛇的曲源廣漸漸有了一定實力,他儼然把自己當成一號人物。

曲源廣的同伴似乎無法忍受服務員的上菜速度,他對着正在服務另一桌客人的小後生說道:“你趕快過來,這幾個人沒必要伺候。”

另外一桌客人看上去也來者不善,他們是當地“常樂幫”的成員,平日裏就把“耀德樓”當成免費食堂。

一名不甚健壯,臉上沒有四兩肉的“常樂幫”成員徑直走向曲源廣,他抬高音量說道:“你算老幾,這裏輪不到你來說三道四。”

曲源廣沒有自報家門,他看到一起過來喝酒的同伴面有憂色,顯然他們不想捲入紛爭。這個“破腳骨”並不介意激怒幾個幫會成員,他現在也是成心要作弄面前的“藤頭”。低着頭的曲源廣從懷裏掏出打火機想要點燃香煙,“常樂幫”分子見他不回話就用力吹氣熄滅打火機上的火苗。吹滅火焰三四次以後,幫會成員叫道:“你是聾了,還是傻了?”

其餘幾個“常樂幫”成員覺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他們正要上來勸說同伴及時收手,不料曲源廣突然從座位上起身,他手裏拿着一個沒有撬開瓶蓋的啤酒瓶喊道:“給你臉不要臉。”

啤酒瓶重重砸在挑釁的“常樂幫”成員面門上,泛起泡沫的酒液噴涌而下。緊接着吃下一記膝撞的幫會分子捂住下腹退到一旁的圍欄上,曲源廣用下端帶有鋒利玻璃碎片的半截酒瓶敲在他流着血液的腦袋上,失去平衡的幫會成員從二樓栽倒下去,落在店內用來裝點環境的塑料花草上,一棵假芭蕉被他壓得變形。

一樓的客人大聲驚呼,人們圍在受傷者邊上看熱鬧。

曲源廣對其他幾個“常樂幫”成員叫道:“你們什麼地方不能坐,非要來這裏。”

推着餐車的服務員大叫一聲往樓下跑去,另外一名“常樂幫”幫眾則從口袋裏摸出一支電擊槍想要解決對手。奔跑上前的幫會分子被曲源廣拿住手腕,對方用靈活的步伐繞到背後,用力把電擊槍指在他身上。一陣痙攣和尖叫過後,這名幫眾倒地不起。

餘下兩名幫會分子失去繼續抵抗的念頭,其中一個往樓梯飛奔而去,他想要報警求援。另外一個不太走運,他被曲源廣一把揪住,如同拎小雞一般舉起來,有力的拳頭一次次砸在他的軟腹部上。

洪時先和庄順都目睹了下方的混亂,張獻進剛好從二樓跑下來,他對二人說道:“曲源廣真是厲害,這幾個人都沒有還手之力。”

曲源廣帶着幾個同伴就像什麼都沒發生一樣走出火鍋店大門,街頭遊盪的六七名“常樂幫”編外人員此時聚攏到“耀德樓”的大門外,他們拿着鐵棒和消防鏟組成一堵人牆。

從酒店櫃枱上找到一塊毛巾纏在手上的曲源廣帶着同伴來到店外,一個上去衝撞曲源廣的傢伙很不走運,他的拳頭和腦袋完全沒有碰到對方。側身躲過這一擊的曲源廣橫過手肘往他脖子上一撞,這個人就搖搖晃晃栽倒在一旁的鐵樹邊上。

接下來拿着鐵棒想從背後攀住曲源廣脖子的“常樂幫”成員更不好受,他被對方來了一個過肩摔,直接背部着地癱倒在地。曲源廣的同伴往他頭上踹了一腳,這傢伙抱頭在地上發瘋似的打滾。

腳步虛浮的幫會分子們沒有一個人能碰到曲源廣,帶頭的幫會分子也被他夾住右手,然後用奪來的鐵棍猛敲了幾下。曲源廣的同伴不忘上前毆打這伙烏合之眾,“常樂幫”成員作鳥獸散。呆若木雞的圍觀群眾足有三十多人,打完一架的曲源廣等人用力推開人群大搖大擺離開了“耀德樓”。

洪時先望着遠去的曲源廣說道:“這傢伙六根不全,老莊你可不能得罪他。”

庄順對張獻進說道:“你今天要是和他抬杠,非要住院療養不可。”

張獻進聽罷默然不語。

不想多惹麻煩的曲源廣吩咐同伴去停車場把兩部汽車開過來,他開車去接劉寶義,其他人則直接返回華穗。

“常樂幫龍頭爭奪戰”里鎩羽而歸的喬漢鵬沒有把伍紹初之流放在眼裏,他選擇用最簡單的方法解決問題,甘霖“常樂幫”的其他分支將被直接摧毀。

喬漢鵬手底下養着一夥專業打手,他們在十年內犯下過**場未能告破的槍案,手握一個小型軍火庫的喬漢鵬可以找出十幾把仿真衝鋒槍和一批手榴彈。

本着避免節外生枝的原則,喬漢鵬需要一批無法追查到來源的槍支,庄順因此成為他的客戶。雙方的談判在甘霖城郊的難民定居點舉行,這個地方可以隱藏雙方的行蹤。

庄順和葉華豐坐着一輛老舊汽車來到屏峰的難民安置點,朝廷流放的囚犯和“廢土”難民在路邊搭建起一排排雜亂無章的木板房和鐵皮棚。

庄順發現有幾個人坐在鐵皮棚的屋頂上盯梢,崎嶇起伏的斜坡道路上還有明目張胆拿着步槍的幫會成員。

貧窮的難民在當地形成緊密的團體,程克的執法機構無法在這個獨立王國里抓捕罪犯,所以如果有人遭到搶劫,這筆錢根本找不回來。

沒有錢財和工作的難民們熱衷鬧事,擁有武力的幫會管理着屏峰的定居點,他們設置了一套簡單很多的法律。定居點的衛生狀況極其惡劣,用細繩掛在兩棟房子中間的衣服讓人找不到路,地面被丟棄的廢紙和塑料瓶堆滿,這些雜物不時被大風颳起而上下翻飛。

對於普通人而言,難民定居點的環境惡劣到無法忍受的地方,但是當地居民並未滿面愁容,他們的貧富差距很小,內部矛盾處在一個可控範圍內,反而動不動就載歌載舞的慶祝一些小事。

汽車的車燈在一間院落里熄滅,庄順和葉華豐向站在窗台上盯梢的幫會成員打了個招呼,他們走近一間由倉庫改建而成的飯店。庄順並不誠心要和喬漢鵬合作,伍紹初請他和劉寶義一起對抗這名“常樂幫”元老,這次交易只是為了接近對方並收集一些情報。從事走私生意的喬漢鵬是庄順的競爭對手,他們兩個很難走到一起。

狹小的飯店非常簡陋,原本的白色牆壁上被人用噴漆罐頭畫上了常人難以欣賞的抽象畫。飯店的塑料桌椅旁有幾個“顧客”,他們臉上的表情鎮定自若,沒有因為庄順的到來而改變,可見這些人都是經驗豐富的慣犯。

喬漢鵬的代表芮誠茂坐在一張桌子後面等待庄順,他的左右站着兩名攜帶衝鋒槍的護衛。來到塑料椅上坐下的庄順和葉華豐對視了一眼,葉華豐開門見山的說道:“我們長話短說,老莊手上有朝廷軍隊裏流出來的槍,交貨速度就和送快遞一樣。”

芮誠茂點頭說道:“不錯,但是我有個問題,庄順兄也干走私這一行,你為什麼要跟我們合作?”

面無表情吐出這幾句話的芮誠茂顯得有些傲慢,葉華豐皺起了眉頭,庄順仍舊不為所動的說道:“我們的生意井水不犯河水,在下希望借用你們在朝廷里的關係,畢竟你們跟太子有所聯絡。”

芮誠茂是個名牌大學畢業的文化人,他在喬漢鵬手下擔任法律顧問,許多官商勾結的交易由他辦理,所以平日裏動輒宣稱自己和太子、“振威侯”、“輔國公”是稱兄道弟的好朋友。庄順這種角色在他眼裏和街邊流氓沒有區別,他微微扭頭說道:“既然如此,我們可以合作,價錢你不必擔心,我想知道交貨地點?”

葉華豐說道:“我以後會通知你們,第一次需要有人護送。等到你我有了默契,我會把一輛裝有武器的貨車停在某個地方,駕駛室里插着車鑰匙,你們直接開走就可以了。希望我們的合作不止一次。”

“就這樣吧,合作愉快。”

芮誠茂站起來和庄順等人握手告別,葉華豐先前在腦海里預演過這裏的場面,他還以為中間會有衝突,雙方會拿槍互指。庄順覺得喬漢鵬已經落入他佈置的陷阱,幾個前去接洽的卧底人員會慢慢摸清對方的底細。

槍械交易的任務被庄順委託給包括潘慶隆在內的四名退伍老兵,他們幹完這一票就會返回朝廷控制區,藩鎮和朝廷邊境線上的官吏普遍熱衷收受賄賂,往來兩地並不是難事。庄順不希望手下惹上麻煩,所以選擇讓潘慶隆還上次的人情。

交易當天傍晚,潘慶隆等人離開甘霖的出租屋趕赴裕園鎮,他們準備了一輛麵包車作為交通工具。

提早吃過盒飯的潘慶隆快步走到麵包車尾部,他拉開兩扇車廂門爬進車內。幾名同伴早已準備完畢,他們的座位中間堆着幾隻麻袋,這裏面藏着稻草和嶄新的“劉帝式”軍用步槍以及微型衝鋒槍,他們出發前用絲絨布將槍管擦得錚亮。

坐在駕駛座上的呂希同發動汽車,一個個街區從車窗上出現和消失。

呂希同曾經參與過綁架李世豪的鬧劇,他倒是在蛟鎮找到一份運送水產的工作,收入明顯提高以後,他不太想干這一票。

司機對潘慶隆說道:“老潘,這次不要像上次一樣被人拿槍指着腦袋。”

潘慶隆叫道:“你們幾個都不上心,庄順答應給我們每個人一萬塊勞務費,所以看在錢的面子上消停一下吧,我的耳朵都要起繭了。”

麵包車駛過城郊的公路,街道上方漆黑的高架橋漸漸隱沒在落日餘暉里,眾人在裕園鎮外荒廢的工業園區里停下汽車。交易地點由喬漢鵬規定,裕園鎮足夠遠離“常樂幫”的勢力範圍。

工業園區的幾棟建築物里基本沒有完整的玻璃窗,地面上滿是丟棄的生鏽設備和落葉,園區好像被轟炸機光顧過一般。

潘慶隆等人都攜帶武器,呂希同的外套下面藏着一把短管霰彈槍,其他人則攜帶手槍。一間廢棄的國營倉庫就是預定交貨地點,眾人扛着麻袋走過兩個空空如也的鐵皮垃圾箱,走進一座毫無外部裝飾的紅磚建築,打着手電筒的眾人沿着寂寥空曠的走廊前行,腳步聲在長廊里迴響。牆壁上的鐵窗都敞開着,本該安裝玻璃的地方結起蜘蛛網,涼爽的晚風從外面灌進來。

推開三樓辦公室房門的潘慶隆看到房間裏有個高瘦的男人坐在一張表皮剝落的沙發上,他的手上夾着一支香煙。潘慶隆上前說道:“我們過來收廢品,這裏有貨嗎?”

沙發上的大漢說道:“不怕我沒貨,就怕你沒錢。”

雙方此時都對上暗號,交易正式展開。潘慶隆把一隻麻袋傾倒在地上,他從裏面拿出一把帶有摺疊槍托的“後主式”突擊步槍,用力撣去落在上面的稻草渣。帝國陸軍至今裝備着十萬把這樣的古董,幫會分子也喜歡仿製這一型號的槍械。

吐出煙圈的壯漢說道:“這都是老物件了,你們不該賣這麼多錢。”

潘慶隆說道:“老物件才好,這種武器不張揚,帝國境內的流通量很大,所以不容易追查來源,幫會火併使用‘御林軍’裝備就是找死。你就一個人嗎?我們不介意當一回搬運工。”

壯漢搖頭說道:“我的人馬上就來了。”

送貨的差事似乎圓滿結束,潘慶隆等人接過對方遞來的香煙抽了起來,他們沒有注意到幾個身影從外面的長廊上快步走過。

這些人影在靠近辦公室的時候突然加快腳步,兩個人舉着手槍沖向毫無戒備的潘慶隆,這些人的到來太過突然,潘慶隆直接被人用槍頂住太陽穴。

還有半截煙灰沒有抖落的潘慶隆不曾料到會有這樣的變故,辦公室里的空氣頓時凝固。衝進來的陌生人並不客氣,他們逼迫眾人蹲到牆角,每個人都舉起雙手。

潘慶隆發現這兩個槍手都是來到甘霖的年輕難民,他們的神色有些緊張。先前那位喬漢鵬的手下蹲下身盯住潘慶隆說道:“老喬早就知道你們的如意算盤,庄順想通過交易取得我們的信任,然後尋找一些日後用得上的證據。”

此時的潘慶隆一頭霧水,庄順沒有跟他說過其他事情,他們純粹是過來送貨,現在落到了被人拿槍指住腦袋的窘境。

喬漢鵬必然想在潘慶隆等人嘴裏打探情報,說不定還會拿錢收買他們,但是不想坐以待斃的呂希同發覺只有兩個人拿着手槍,他縱身撞向近處的那名打手。

站在門框裏的打手被呂希同撲倒在地,二人扭打在一起,兩個人用腦袋相互對撞,力氣更大的前者揪住對方的胸口往門框上撞。

對方接到過活捉交易人員的命令,所以不敢貿然開槍,潘慶隆趁對方遲疑之際上前抓住另外一名打手的手腕,驚慌的打手開了一槍,槍口噴出的子彈只是打在屋頂上。這聲槍響讓眾人失去理智,房間裏的幾個人廝打起來,潘慶隆和一名同伴把持槍的打手按倒在地,驚慌的打手連開數槍,但是沒有命中。潘慶隆用腳踩住對方的右手,用力踢開了手槍。

這伙打手還沒有來得及拿走眾人藏着的武器,呂希同拔出手槍對房間裏的三個敵人各開一槍,不過他在開槍后就後悔了,本來應該抓一個人作為談判的籌碼。

埋伏的打手被除掉以後,眾人連忙取出麻袋裏的武器,每個人都拿上連發步槍和衝鋒槍,呂希同叫道:“這些武器要不要帶出去。”

潘慶隆快步來到辦公室的窗邊,太陽落山後的廠區漆黑一片,窗外傳來車輪和地面摩擦的聲音,兩部汽車開到倉庫外的空地上停下。

“東西不要管了,我們能逃出去就不錯了。”

急於脫身的眾人快步離開辦公室,他們來到長廊另一頭樓梯的鐵門外,門外傳來一聲巨響,兩名打手和他們狹路相逢。一名幫會成員手持前端掛着電筒的霰彈槍,一道光圈掃在眾人中間,他的槍口向上猛抬,潘慶隆的一名同伴被當場擊斃,他後退着撞在牆上,最後倒地掙扎了幾下。

呂希同條件反射般扣下突擊步槍的扳機,半個彈夾的子彈傾瀉而出,拿着霰彈槍的打手在彈雨里變成一個站着“舞蹈”的玩偶。

另外幾個打手不敢妄動,他們退到二樓走廊的雜物後面,這些人在開槍時並不瞄準,直接把槍舉過頭頂開火。

潘慶隆的另一名同伴被流彈擊中,鐵窗框裏的玻璃和血液一起散落在走廊上,呂希同叫道:“老魏中彈了。”

潘慶隆連忙抓住受傷同伴的肩膀,二人保持低姿退到鐵門後面,流出的血液在地面上留下嚇人的痕迹。

這群打手都是當地難民幫派的成員,他們非常缺錢,成員的性命也不被看重,所以完全不考慮所作所為的後果。這些人藏有大批槍支,有着尋常幫派無法匹敵的武力。

雙方對射半分鐘以後,打手們向樓下退去,呂希同等人從地上爬過,他們擔心有人從庭院裏向二樓開火。

樓梯里的日光燈管沒有通電,驚慌的呂希同差點摔倒,潘慶隆對受傷的同伴說道:“這次是我情報有誤,不然絕對不幹這一票。”

這名同伴的左臂中槍,現在舉不起武器,他勉強終止了慘叫。

“老潘,什麼都別說了,我們先出去。”

樓梯拐角處牆壁上的綠色安全出口標識在黑暗中發出熒光,眾人摸索來到一樓的倉庫,這裏堆放着廢棄鋼材和落有灰塵的布匹。埋伏在此的幫會分子丟出幾個雞尾酒瓶點燃這些物品,藍紅色的火花閃過,滾滾濃煙讓倉庫里伸手不見五指。水泥碎片和燃燒后的布片餘燼在潘慶隆等人頭頂飄飛。

一夥幫會分子在外面等候眾人,現在衝出去便是必死無疑。

呂希同喊道:“這條路走不通,我們上到頂樓去。”

潘慶隆等人調轉方向,他們在煙塵里艱難行進,慢慢爬到倉庫樓頂。撞開最上面閣樓的鐵門后,他們來到屋頂的天台。

這裏可以看到附近的倉庫和一間水塔,他們來到外牆邊緣尋找逃跑的路線。

外牆上沒有生鏽的扶手可以攀爬,下方的幫會成員立即有所察覺,幾發子彈射向天空,潘慶隆扶住的同伴很不走運,他的腦袋被子彈貫穿而過。

臉上被血液濺到的潘慶隆癱倒在地,暴怒的呂希同蹲下來射擊園區內的打手,他在園區出口處的幾輛汽車外壁上留下幾個深深的彈孔,可是子彈全部打光了。

幫會分子把汽車堵在廢棄倉庫的入口,正門自然走不出去,好在潘慶隆發現另一邊較矮的建築旁邊有個堆垃圾的鐵皮棚,二人連忙翻過兩棟建築的空隙,然後踩着鐵皮來到地面上,丟掉武器的他們找到一道矮牆,成功翻牆離開園區。

逃出廢棄倉庫的潘慶隆茫然不知所措,他和呂希同飛奔在空曠無人的街道上,路燈投下的慘淡白光拉長了二人的身影。

越來越近的警笛聲讓逃出虎穴的二人心驚膽戰,當地警備隊沒少吃喬漢鵬的賄賂,他們也趕過來幫忙善後。紅藍兩色的警燈在另外一片街區閃爍,警備隊員用巡邏車攔住去路,他們都拿上霰彈槍來處理剛發生的槍案。

走投無路之際,一輛廂式車從另一個路口疾馳而來,汽車在二人前面來了個急剎車,車門被人用力推開。

劉寶義派來接應潘慶隆的曲源廣從汽車駕駛座上出現,他還帶着兩名打手。登上汽車的二人早已筋疲力盡,曲源廣安慰他們說道:“你們安全了。”

這一夜過後,沒有人再看到潘慶隆等人的行蹤,他們的屍體在幾年後才被打撈上來。有人把他們的裹屍袋綁着石頭沉進郊區的水庫,同一天夜裏,劉寶義在一家飯店裏吃飯的時候遭到兩名“破腳骨”槍擊,從后廚逃跑的他在路上吃了一槍,後來被人送進醫院。

劉寶義的部下曲源廣叛逃到喬漢鵬一方,他歷來以居於人下為恥。在這種心態的影響下,拿着雙倍工資的曲源廣仍舊認為劉寶義無時無刻都在羞辱他,這場叛變其實可以被預知。

甘霖幫會戰爭的第一個回合,庄順和“常樂幫”元老一敗塗地。

甘霖市中心有一座空置樓層眾多,讓人覺得開發商是在騙取貸款的“三鼎大廈”。大廈的第十八層總是亮着燈火,這是喬漢鵬的集團總部。

財大氣粗的喬漢鵬已經讓人看不出他曾經是個“破腳骨”,他的生意上了軌道,大廈一樓展覽廳里的一排排榮譽證書和獎盃就是證據。喬漢鵬時常擺出長者姿態教育後生不要偷稅漏稅和違法亂紀,集團的形象和聲譽意義重大。

喬漢鵬的辦公室不是很大,這裏採用江後主時代浮誇的裝潢風格,裝修隊給出的報價表曾讓他大吃一驚。

辦公室右側有好幾個木製書架,這上面看不到生意報表和客戶聯繫簿。書架上面擺着用來炫耀的一些書籍,精裝的《世說興語》和《江先主語錄》格外引入注目。《世說興語》主要講述劉帝登基前在興州的軼事,這是鄭文和那個“白面書生”搞出來的玩意。

藩鎮地區的加油站管理員過去也是一份“鐵杆莊稼”般的差事,所以有一些閑暇時間的喬漢鵬特別好學,他自費出版過一本《隨想錄》,儼然是個文化人。

處理完某些棘手事務的曲源廣正在把玩書架上的一個銅像,一隻振翅高飛的雄鷹被他拿捏在手裏。

喬漢鵬見狀說道:“小曲,你很有眼光,我會為你安排一個油水夠多的差事。”

曲源廣沒有任何反應,他的心思全都集中在面前的小型銅像上。

甘霖的隱形首富從來沒有收攬過曲源廣這樣不開竅的人作為手下,他發現對方在講話時總是答非所問。

曲源廣是個自尊心很強的人,你根本不知道什麼地方會惹他發火,此人也全然不考慮利害關係,有時不高興就會做一些反常的事情。不可控的危險人物讓成名已久的喬漢鵬也感到為難。

“這次打掉庄順派來的幾個嘍啰,伍紹初還不會消停下來,下面要仰仗你對付這些‘常樂幫’諸侯。我們有強有力的關係可以依靠,這種力量勝過一百個街頭流氓的武力。”

喬漢鵬的言語裏流露出他對昔日同僚的不屑,這些固步自封的幫會頭目已經落後於時代。

臉上掛着一絲笑容的曲源廣還是一言不發,原本在一番說教後有些自我陶醉的喬漢鵬冷汗直流,他看到曲源廣就彷彿吃下蒼蠅,心裏說不出的難受。

曲源廣盯着銅鷹說道:“這個東西借我玩玩。”

喬漢鵬對這個白痴天才束手無策,他連忙說道:“好,可以。你喜歡就拿走好了。”

原本能言善辯的喬漢鵬被靈智未開的曲源廣說得毫無辦法。

上一章書籍頁下一章

神朝春秋

···
加入書架
上一章
首頁 言情穿越 神朝春秋
上一章下一章

上卷盛世 第十八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