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卷盛世 第十七章

上卷盛世 第十七章

有幸成為“財神”被綁匪請走的李世豪在帝國的灰色世界裏很有威望,這位出生在界河省會常樂的風雲人物曾經是“常樂幫”的一位頭目。

李世豪本來跟隨父母在常樂街頭賣涼茶度日,他多年蝸居在省城老城區的狹小閣樓之內。瓶裝飲料的普及以及“整頓市容”運動的展開堵住了他的謀生之道,地方官以“社會進步”為由禁止在省城的街頭擺攤。十幾歲的李世豪生計無着,他賣掉過去用來叫賣涼茶用的手推車感慨說道:“老百姓要吃飯,貴族要好看。”

手頭缺錢的李世豪選擇加入當地的地方幫會,他在“常樂幫”一個分支團伙里高歌猛進,依靠開設超市、經營賭博性電子遊戲廳和售賣彩票變成了富豪。李世豪策劃過針對金店和儲蓄所的搶劫行動,這幾件事讓他聲名鵲起。

劉帝九年,崔義甸組織新一屆內閣,朝廷開始強化對於黑色行業的打擊力度。感覺情況不妙的李世豪隨即退出江湖,帶着自己的老母來到鎮西王史澤豪的封地上過起退休生活。“常樂幫”的眾多團伙在不久以後遭到警備隊和“烏龍衛”的毀滅性打擊,李世豪的同僚不是被投入苦役島就是被“喂花生米”。(“喂花生米”是北直隸方言,意思就是槍斃。)

退休的李世豪在西京做起投機生意,“鎮西王”史澤豪非常賞識他,每年都要頒發一張“模範工商業者”的黃銅獎牌送給這位“常樂幫”元老。作為相應的報答,李世豪將會動用自己在地下世界的各種關係幫助史澤豪處理問題。

史澤豪任命的內閣主席汪熙興因為飛揚跋扈的舉動招致朝廷的不滿,劉帝已經對史澤豪的封地實施全面禁運,王爺急切希望開闢一條貿易通道來獲取鎮西南部急需的物資。萬山的生意人表示可以把朝廷禁運的鋼材和工業製成品運輸到緩衝地帶,程克能將這些物資護送到史王爺的地盤上。李世豪如今的使命就是囑託庄順負責貨物的安全交接,同時商談具體的合作條件。

雙方的初步交涉結束后,李世豪住在臨河鎮上一家由民居改建的賓館裏。賓館的一樓開了家緊靠街面的小店,這裏的服務涉及出售日用品,話費充值以及存取快遞。小店裏無法提供食物,李世豪只能來到隔壁的小飯店吃午飯。這天他要了牛百葉和腌菜炒筍以後就坐在房間角落的塑料桌邊上等待上菜。

弔掛在房頂上的小型電視機正在播放一部情節低幼,演技浮誇的電影。無事可做的李世豪拿起桌上裝筷子的圓筒,他取出墊在下面的一張華穗地圖仔細研究起來。

在飯店斜對面那家推拿診所的台階上,一個趕過來蹲點的綁匪正仔細觀察着李世豪的一舉一動。等到第二天的下午,李世豪正在棗園村一條少有行人來往的鄉道上散步,他剛剛走過一片寂靜的野生林地,一部車輪帶起沙塵的麵包車突然一個急剎車停在李世豪的旁邊。

兩個壯漢迅速推開麵包車的后廂側門跳了出來,他們閃電般拿住李世豪的左右臂,手法熟練的將他壓服在地,其中一個人用尿素袋蓋住李世豪的腦袋,然後他們把獵物強行拖進車裏。制服李世豪的過程一氣呵成,李世豪立刻猜出他們使用了武裝警備隊的手法。

麵包車發動以後,綁匪取下套在李世豪頭上的麻袋,他們用麻繩將對方的雙手反剪綁在身後。李世豪此時已經從起初的驚愕里緩過神來,他判斷這些綁匪應該是朝廷派過來逮捕他的特務。不料開車的司機在這時候說道:“不要大喊大叫,現在打電話叫人準備贖金,後天中午以前包好五萬五千塊錢扔到縣府對面的垃圾堆里。如果不這麼做,你就會被扔到荒江里練習潛水。”

李世豪此刻反而鬆了口氣,看來對方不是朝廷的特務,這樣就好辦多了。他平靜的念出洪時先的座機電話,然後對這些人說道:“我相信你們會拿到錢,但日後會有比劉帝行宮數量還要多的麻煩找上你們。不如開車送我去黃杜嶺下車,這樣就當剛才什麼都沒發生。”

李世豪覺得這些綁匪毫無經驗,居然讓他看清了面貌。洪時先會把消息傳達給庄順,然後這些綁匪就會惹火燒身。

帶頭的綁匪掏出一疊電話卡取下一張插進手機里,為了避免追查,綁匪使用的四張通訊卡都登記在陌生人的戶頭上,打過電話就要換用一張,這樣的保密措施未免顯得太過低劣。李世豪對着電話將綁匪的要求告知了洪時先。

綁匪押着李世豪在一條泥土路旁的岔道邊上下車,眾人走上崎嶇的山路,頭頂茂密的喬木很快遮蓋了天空,沿途那些有着鋒利葉片的雜草讓這趟旅行變得很不愉快。他們爬上一連串風化嚴重的石階,來到一座不知名的山丘上,這裏建有一座被松樹和攀緣藤葛覆蓋的廢棄瞭望哨。

這座哨站顯然修建於江先主時代,後來因為緩衝地帶的非軍事化而遭到廢棄。哨站未粉刷的牆壁上寫滿具有時代特徵的標語,比如“江帝萬歲!”、“嚴防共和匪徒復辟。”、“嚴防匪徒空降。”。這些標語的一旁還畫有帝國的“九爪金龍”國徽,不過上面的油漆早就褪色了。

綁匪在散落枯葉的瞭望哨內部鋪設了幾張草席。房間一角的地面因為生火被熏黑了,一名綁匪正睡倒在邊上。開車的綁匪將一些塑料餐盒擺在地上,他邀請李世豪坐下嘗嘗本地的小籠饅頭。李世豪除去一次性筷子上的塑料膜,端起餐盒說道:“這裏的空氣很清新,各位的招待也很周到。不過聽我一句勸,現在就放了我。”

綁匪的首領說道:“我們是迫不得已,需要錢救急。只要鈔票到了,一定第一時間釋放先生。”

李世豪搖頭說道:“你們真是錯過機會。”

謝絕了李世豪好意的綁匪好好招待着到來的“財神”,庄順此時已經做好了全盤部署。

綁架發生兩天以後,綁匪首領獨自來到華穗縣府對面的垃圾堆里找到了用黑色膠袋和膠帶紙包裹起來的贖金。四個小時以後,潘慶隆沿着盤旋而上的石階前往山間的瞭望哨,他的計劃實施的非常順利,眼下山間鳥雀的鳴叫聲都變得格外清脆,現在只需要找個隱蔽的地點釋放“財神”,一切就結束了。

穿過安靜的林地,潘慶隆到達了綁匪的藏身處。走進瞭望哨以後,先前的愉悅感卻一掃而空。房間裏空無一人,只剩下一地亂丟的快餐盒和啤酒瓶。綁匪的頭目能清晰聽到自己心臟的快速跳動,他的後背冒出了冷汗。一股冷森的寒意直衝潘慶隆的大腦,他的身後有人厲聲叫喊道:“雙手抱頭,蹲在地上!”

瞭望哨前方的空地上出現六七名持槍者,這些人剛剛從道路兩旁的密林里鑽出來。他們無一例外都用手上的獵槍和微型衝鋒槍對準潘慶隆,面對這樣的絕望局面,這位綁匪過去在武裝警備隊裏學過的兩三招搏擊招式毫無用處,他只能依照對方要求放棄抵抗。

潘慶隆隨後被這些武裝人員帶到位於瞭望哨北側崖壁下的溪灘,他們穿過灘邊的亂石,最後在一條淺而窄的溪流前面停下。潘慶隆在這裏得以和他的四位同伴重逢,因為眾人的腦後都懸着獵槍,他們紋絲不動的蹲在亂石當中。被解救的“財神”李世豪坐在一塊大到能夠雕刻劉帝聖像的巨石上抽着香煙,他意味深長的望着押解過來的潘慶隆。潘慶隆深吸一口氣,然後使勁憋在肺里,希望以此來緩解內心的緊張情緒。溪灘上站了稀稀落落的十幾個人,其中一半都拿了槍,這群人的頭目自然是這裏的地頭蛇庄順。

庄順從溪灘旁邊的一棵大樹下起身,他撣了撣身上的塵土,然後對着坐在溪邊碎石上的苟助說道:“看來我們抓住他們了。”

苟助聽罷說道:“這也在意料之中。”

前天夜裏,苟助建議葉華豐設法去縣城的汽車出租站打聽什麼人租借過一部麵包車,庄順靠這些消息順藤摸瓜查到了綁匪的行動路線,最後也就找到了隱蔽在山間的瞭望哨。今天上午,庄順的部下不費一槍就擒獲了盤腿坐在草席上打牌的四名綁匪,他們救走李世豪並且布下陷阱等待潘慶隆返回瞭望哨。洪時先特意將裝有贖金的包裹交到約定地點來麻痹潘慶隆,最後把這伙匪徒一網打盡。

庄順走到如同喪家之犬的潘慶隆前問道:“你膽夠肥的!居然動了李公。”

潘慶隆低聲辯解說道:“我給各位賠不是,我們聽說李公的生意做得很大,所以才動了這個念頭。”

庄順砸嘴說道:“這是緩衝地帶,常常有人失蹤。你能不能講出一個不讓你失蹤的理由?”

李世豪聽罷笑道:“你的要價太低了,我至少值五百萬。”

潘慶隆偷偷望了一眼另外幾名同伴,他為難的說道:“希望各位能網開一面,綁架的主意都是我出的。如果放我們一馬,我後半輩子就給各位好漢無償勞動。”

腰間別著手槍的葉華豐滿懷怒氣的揪住了潘慶隆的衣領,他高聲叫道:“你讓我們在李公面前折了面子,放你們走豈不是笑話?”

潘慶隆連忙說道:“我們也有苦衷,只希望各位能寬宏大量,放我們一次。”

李世豪爬下巨石走上前對着潘慶隆問道:“說說看,你們能有什麼苦衷?”

潘慶隆和幾位綁匪都居住在南直隸的東豐縣,他們在幾年前參加科舉考試並成功落榜,帝國的徵兵部門把印滿“愛國心”、“奉獻天子”和“保家衛國”等字眼的宣傳單發給了他們,這些華麗的宣傳單上列舉了眾多優惠政策。

一位儀錶堂堂的士兵被印在宣傳單的正面,這位擔任軍隊形象代言人的年輕人手裏拿着一支看上去極為先進的武器。潘慶隆的父親一直在街邊幫忙維修電瓶,常年的勞累導致這位老人有些腰間盤突出。潘慶隆軍入伍就能獲得朝廷發放的一萬塊補貼,愛國心和孝心鼓舞他和幾位同伴參加了訓練艱苦的武裝警備隊。

幾位綁匪頂着貴族將校和老兵的喝罵毆打參加訓練,眾人在酷暑與嚴寒里練習擒拿格鬥,他們冒着生命危險捉拿過作亂的匪徒和走私者,同時也維護過體育比賽的秩序,甚至還當過行宮的監工。武裝警備隊在劉帝十年受到大量裁撤,幾位綁匪因此退伍。

朝廷先前許諾退伍費並沒有及時發放,眾人的家門口僅僅多了一塊“光榮戰士”的鐵牌。開國皇帝江康設立過較為完善的福利保障制度,過去年老和殘疾就等價於貧困,深知其中弊端的江先主不管財政有多麼困難都會堅持第一時間發放低保和退休金。這位乞丐天子格外重視籠絡為他打下江山的將士,帝國的武夫獲得了非常崇高的地位。江先主時代的老兵終生享有退伍費、退休金、過節費、搭乘客車和飛機的優待以及每年過節發放的免費水果。

江後主在位的十五年裏,全國的平均物價上漲了五倍,可是低保補貼的增長速度慢的令人髮指,軍隊的情況也好不了多少。不滿的士兵找到江後主進行請願,武將要求朝廷在擴充軍備和研發新式裝備的同時改善將士們的待遇。江後主虛心接納這些建議並說道:“我知道這些要求合情合理,但是國庫里缺錢,我不能亂開印鈔機。軍隊可以經商,大家要懂得開源節流。”

腐敗和供養過多的閑雜人員導致劉帝的財政正在走向崩潰,“唯一帝皇”不得不動了屬於軍隊的蛋糕。孟上天的失勢導致武裝警備隊被大量裁撤和收編,帝國境內出現了近六萬名需要安置的退伍人員。修建行宮、高速公路和萬歲館的巨大花費迫使內閣公開表示將推遲退伍費的發放,朝廷要求所有退伍人員本着“榮譽與紀律”出發體諒帝國的困難,主動捐獻退伍費支援帝國建設。

這些退伍將士不能接受這一現實,許多人都等着拿到退伍費回老家修房子、擺酒席結婚和做小生意。上萬退伍將士自發組織起來在帝國各地發動抗議。南直隸的東豐、善進、東白湖三縣的退伍老兵按照原來的官職高低推舉出抗議的首領,他們井然有序的來到官府大樓前展開交涉,幾位綁匪此時也和成千上萬的退伍將士們呆在一起。

南直隸的風暴很快驚動了東都的朝廷,宰相崔義甸把這個燙手山芋扔給國防部來處理。當一名衛士夾着淡黃色的絕密檔案袋穿過鋪有紅地毯的大理石走廊前去拜見“鎮國公”,熊達威正在莊嚴肅穆的國防部大樓里和同僚們搓麻將。

剛摸到一顆“得章”的熊達威接過擺在自動麻將桌旁邊茶几上的卷宗瀏覽了一遍,他的眉宇之間浮現出一個大大的“川”字。坐在正對面的谷大富喊了一聲“碰!”,然後就丟出手中的玉制麻將牌問道:“熊公有什麼麻煩事嗎?”

熊達威便對眾人說道:“崔義甸表示怎麼都拿不出鈔票來安撫鬧事的老兵,他要國防部設法平息這件事。崇福和波濤都拿不定主意,他們要我做主。”

從北直隸赴京考察的文職武將范榮率先發言說道:“這些當兵佬給臉不要臉,能為天子效力是每個帝國國民的榮譽,朝廷提供了鍛煉的機會,可是他們居然忘恩負義甘當社會不穩定分子。熊公不能讓步,應當調動軍隊武力驅散退伍將士。”

熊達威聽罷未置可否,他不斷轉動着手中的一枚“菜鳥”。賈忠此時從旁說道:“老百姓很同情退伍將士,使用武力驅散在輿論上會有所不利。”

谷大富點頭說道:“賈公所言極是。”

熊達威輕輕拍了拍麻將桌中央的綠絨布說道:“粗暴對待退伍將士的黑鍋不能由我來背,但是有些馬屁精正在聖天子面前吹風,想要說我無能。”

谷大富建議說道:“當務之急是逆轉輿論的導向,我現在有個計劃。”

“鎮國公”聽取了谷大富提供的巧妙方案,最後平息了退伍將士的抗議。

抗議風暴的中心位於南直隸的東豐縣城,近千名退伍官兵佔領了縣府附近的公園,不管東豐的民政局局長如何勸說,他們都沒有散去的意思。東豐的縣長是副相馮國忠的得意門生阮健饒,他知道負債纍纍的縣府無力墊付退伍費,所以直接躲在家裏不去上班。因為擔心退伍將士把怒火轉嫁到縣府工作人員身上,阮健饒調集一批警備隊員封鎖抗議地點附近的馬路並保護機關單位的駐地。為了暫時安撫人心,阮健饒對退伍將士們許諾說道:“朝廷會在下周給出明確答覆,希望大家能保持克制。”

野營帳篷在縣城中央的公園裏隨處可見,退伍將士們在這裏對過路的民眾解釋他們抗議的緣由,當地百姓都很支持他們的要求,人們時不時送來幾瓶飲料。這段時間裏沒有發生肢體衝突和人員傷亡,事態處於可控的範圍內。一周過去以後,縣府使出了“拖”字訣,還是不願意給出答覆,這讓退伍將士都泄了氣。

當天夜裏,一同參加抗議的幾位綁匪蹲在花壇旁邊吃着夾心餅乾充饑。公園邊緣的一排霓虹燈立柱後面,警備隊員在臨近的街道路口拉起了黃色警戒線,有人正倚靠在巡邏車的引擎蓋上面監視他們。燈火通明的高樓大廈下面人來人往,孤獨和彷徨正在將士們的心中淤積。警備隊的警告和誤導性宣傳導致前幾天常來看熱鬧的民眾不敢接近公園,網絡論壇上充滿朝廷“水軍”發佈的評論,他們無一不是在批評退伍將士們得寸進尺。江先主過去給麾下的將士極高的地位,可是眼下這種地位變成了一種奇特的落差。

公園中心傳來此起彼伏的歡呼聲,幾名綁匪繞過滿地的帳篷和蹲坐的同伴趕過去一探究竟,原來有人正在分發飲料和桶裝方便麵。廣場中央較高的平台上,將士們已經讓開了一圈空地。空地中央有一個拿着話筒大聲宣講的年輕人,充滿力量的聲音藉助音響在人聲嘈雜的廣場上爆炸開來,將士們的情緒被慷慨激昂的話語帶動了。

“朝廷又要騙我們,我們還能再次上當嗎?明天!阮健饒就會調動警備隊武力清場,大家不能任人宰割,必須為軍隊裏的同胞討個公道。”

周圍的鼓掌聲變得越來越密,潘慶隆也不由自主的吶喊起來。高台附近的眾人都紛紛站起發出亢奮的歡呼,有人甚至因為從台階上一躍而起翻了跟斗。

在雄辯家的影響下,將士們再次充滿信心,決定明天上午去縣府前集會,迫使朝廷先拿出一部分退伍費。

劉帝十年九月十二日那個多雲的清晨,東豐縣府前面的馬路上人頭攢動,數百名退伍將士打着橫幅再次前來交涉。附近居民樓里的群眾既緊張又好奇的從窗戶和陽台上向外張望,此時縣府入口的電子伸縮門後面站有數十名穿戴防彈衣的警備隊員,他們用巡邏車堵死入口,然後舉起盾牌和鐵棍組成一道防線。幾名壯碩的警備隊員正忙着從傳達室里搬來裝有催淚彈的鐵皮箱,空氣中的緊張氣氛正不斷升溫。阮健饒躲在辦公大樓里不敢出面,他電話請示位於興州的省府並希望能安排陸軍部隊維持秩序。

昨晚的雄辯家站在抗議隊伍的正前方拿起了高分貝的擴音器。

“縣府在今天必須發放退伍費,否則我們絕不離開這裏!”

東豐的警備隊長連忙趕到縣府的門樓下維持秩序,他在阮健饒的授意下說道:“朝廷尊重每個為帝國奮鬥的戰士,希望大家稍安勿躁。下午一點,我們將補發百分之三十的退伍費。”

這種折中的處理辦法取得了積極的作用,先前呼喊不斷並且怒氣沖沖的退伍將士們都開始平靜下來,歡呼的浪潮在人群中滾動。

這一切不過是阮健饒的緩兵之計,到了下午一點半。退伍費還是沒有發下來,大隊的陸軍士兵倒是坐着卡車趕到縣府周圍,大約一個連的官兵圍住了退伍將士們所在的空地。有了軍隊撐腰,阮健饒的口氣立即強硬起來,他在辦公室里通過連接在門樓上的高音喇叭發佈了最後通牒:“各位,身為朝廷將士就該遵守法律,絕不能倚仗自己的身份製造事端。這種破壞退伍將士名譽的行為無疑是可恥而自私的。擾亂正常社會秩序者必然會受到法律的嚴懲,現在我要求你們立即解散。”

這套傲慢的說辭給予那位雄辯家製造事端的機會,他在人群中大聲呼喊道:“弟兄們,沒有我們流血流汗,老劉的腦袋早就被砍下來了。我們不能任人宰割,來這裏領武器,大家打翻一個算一個!”

幾個人突然扛着麻袋來到雄辯家周圍,他們從麻袋裏傾倒出三四十根撬棍和鐵棒。將士們爭先恐後趕上去領取了武器,有人拿出乾粉滅火器對着警備隊員進行噴射,對峙雙方頓時劍拔弩張。

趕過來支援的陸軍士兵想要開槍射擊,但是他們的長官揮手說道:“開火只會激怒對方,讓事態惡化。今天的他們或許就是明天的我們,不要趟這渾水。”

圍在廣場四周的一百多名陸軍士兵隨即讓開了道路,任憑退伍將士直衝警備隊的防線。見到不作為的盟友,門樓下面的警備隊員頓時大亂,他們連忙朝天放槍來威嚇對方。無奈退伍將士激憤異常,他們立即衝到這些人面前並用鐵棍敲擊着盾牆,發出金鐵相擊之聲。

冒着白煙的催淚彈在空中劃出數道弧線落在騷動的人群里,嗆人的白煙和滅火器噴射的厚重粉末將交戰雙方變成了“雪人”。

警備隊員只有裝載空包彈的手槍,他們在近距離的肉搏戰里不佔優勢。訓練有素的退伍老兵在人數有壓倒性優勢,所以他們在中世紀風格的械鬥中取得勝利。平日裏欺軟怕硬的警備隊員被打的七零八落,阮健饒見事不妙便從縣府的防空洞地道里逃走了。來不及逃跑的大小官吏被憤怒的將士痛打了一頓,人們還把包括劉帝雕像在內的設施都砸了個粉碎。

東都方面立即在第二天調動五千名官兵趕往東豐抓捕衝突的參與者,經過一周搜捕,將近四百人落入法網。僅僅在械鬥里喊口號的幾個綁匪也進了監獄,他們都被判處兩年有期徒刑。不過不知為什麼,在械鬥中表現積極的雄辯家及其提供武器的幾個人都被偷偷釋放了,他們可能還去“鎮國公”手上領了一筆津貼。

處置失當的阮健饒受到朝堂上萬炮齊轟般的批評,儘管馮國忠竭力為他求情,他還是受到罷免。朝廷藉機大肆宣傳退伍將士不尊重法度進行破壞活動的行為,官府在再三忍讓之後不得不採取抓捕措施。熊達威將軍專門召開新聞發佈會批評鬧事者是帝國軍隊的敗類,通過媒體的引導,輿論倒向朝廷一側,這場聲勢浩大的抗議活動也就逐漸平息下來。

隨後的兩年裏,幾名綁匪在苦役島練就穿燈泡的絕活,一天兩千個都不是問題。出獄后的眾人想着撈一筆錢賄賂貪官污吏給其餘的同伴減刑,所以他們就盯上了在明面上是個合法生意人的李世豪。

聽完幾位綁匪的經歷,跟着苟助過來的張獻進便走到庄順身邊求情說道:“庄兄,他們運乖時蹇一時糊塗,不如我們網開一面吧。”

庄順咂嘴說道:“這要看老李怎麼說。”

李世豪拍拍庄順的肩頭說道:“小庄,他們可是買了小籠饅頭招待我,態度好的很。這幾位後生都蹲過班房,按照朝廷的法律,在出獄后五年的每個月十六號都要去原籍的警備支部報到,不然朝廷就會捉拿家屬連坐。他們過去是保家衛國的好漢,我們應該允許他們犯次錯誤。”

潘慶隆連忙說道:“我們過來做生意都不敢帶流動電話,要是離開了原籍就必須去縣裏解釋一番。”

李世豪繼續說道:“我不計較發生過的事情,假如我在日後需要諸位幫忙,你們可不要拒絕。”

潘慶隆此刻才有了腳踏實地的感覺,他帶着幾位綁匪連聲稱謝,這次緊張衝突最終以不流血的和解作結,李世豪最後還想要補貼給綁匪們兩千塊錢作為路費。

庄順格外大方的對着苟助和張獻進說道:“我這裏有一萬塊鈔票,你們兩個去租車市場查出了綁匪的來龍去脈,所以這些錢就拿去分掉好了。”

苟助和張獻進二人大喜過望,千恩萬謝的告別了庄順。

拿到五千塊錢以後,張獻進立即趕往位於縣城西街的肉鋪。在肉鋪右側的小巷裏,他在一扇佈滿褐色銹跡的鐵質房門前停下,張獻進按下牆壁上的簡易蜂鳴器等待屋裏的反應。幾秒鐘以後,有人對着房門的貓眼向外張望,他在確定來客身份后打開了房門。

一位戴着鍍金項鏈的壯漢打開房門,他一言不發的望着來客,將他帶進一個房間。這個狹小的房間裏只擺了兩張椅子,椅子中間是一張長度不到一米的書桌,書桌後面的角落裏躺着沉重的保險箱。照這情形來看,這裏彷彿是一間審訊室。

書桌上擺有電腦和固定電話,一些筆記本被隨意攤開擺放。戴着細邊框眼睛的會計將帶有橡膠線圈的圓珠筆插回固定筆架上說道:“獻進,你倒是明白及時還錢是一種美德。”

張獻進將手中的膠袋丟過去說道:“本金利息都在裏面。”

會計只覺得膠袋有一股酸臭味,但是他不會對到手的鈔票有意見。會計提醒對方說道:“這樣很明智,不過借錢去賭牌九就不明智了,高利貸畢竟是拿去救急和轉貸的。”

肉鋪後面的房間是經營高利貸業務的據點,這位會計雖然在口頭上勸告他人遠離賭博,實際上卻和街頭的棋牌室沆瀣一氣。

放貸有專業與否的區別,普通百姓里有許多人把閑錢拿去放貸,最後往往血本無歸。專業的放貸人會先調查借款者的經濟狀況,確保對方有能力歸還本金以後才會借錢,這能極大規避風險。影視劇和文學作品中“破腳骨”找窮苦百姓討要高利貸情節一般都是脫離現實的藝術虛構。高利貸者會和“破腳骨”勾結來確保能強制討回債務,銀行也與高利貸者有着不少合作。借高利貸的結果必然是債越滾越多,好似飲鳩止渴。

鬆了口氣的張獻進走出肉鋪,他現在化解了迫在眉睫的危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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