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卷盛世 第十六章

上卷盛世 第十六章

焦佬熱衷對陌生人講述“魔界入侵”這類天方夜譚的話題,所以他也同樣是“恆帝”和“昊帝”的忠實信徒,每個月總要去杜樟夫看管的廟宇里上香。

外表非常木訥的焦佬一旦談及神秘學便會顯露出不同以往的精神面貌,研究過煉丹術的杜樟夫有時候會和對方談論服用紅丸是否能提升修為。焦佬這個時候就會坐在廟宇堂前的門檻上用力拍打兩側的木頭,灰塵被震得飛起的同時,這位神秘的長者會激動的說道:“紅丸就和興奮劑差不多,本質上無法提高修為,修為的上限取決於修鍊者的心境。”

焦佬和杜樟夫之間的辯論打擾到坐在旁邊一張竹牌椅上研究時局的周佔山,他最近不知從什麼地方借來一本叫做《我所認識的‘唯一帝皇’》的禁書,這本文獻的作者正是昔日的“大內總管”孟上天。

出版社為了提高銷量精心設計封面,暗紅色的封皮上印滿朝廷要員黑白頭像,然後旁邊寫着“大內總管孟上天獨家爆料”、“最詳細,最可靠的內幕消息”和“揭開唯一天子的面紗”等等誇張宣傳語。

退職的孟上天撰寫了這本回憶錄,他用三虛七實的手法對劉帝和昔日的同僚展開了抨擊。翻開沒幾頁,孟上天就“客觀評價”了劉帝,書中這樣寫道:“雖然劉帝在統兵和治政上均屬極端低能,但是挖牆腳倒是很有一套,不然也就不能坐上天子寶座。”

相比於其他的文臣武將,孟上天對於劉帝的評價還算積極。書中記錄了劉帝登基以來的大小事件,每當提及一些被民眾廣為詬病的政令,孟上天就會表示他一開始拒絕在內閣會議上通過這些提案並且曾再三勸阻天子和其他內閣成員,希望他們多為普通百姓考慮。不料這些人在明面上贊同孟上天的看法,私底下還是將錯誤政策繼續執行下去。

周佔山把書本擺到了凳子上,他站起來對着焦佬說道:“紅丸這種東西我們都是道聽途說,必須親眼見過才知道有沒有效果。”

焦佬回答說道:“修鍊一途,不能依賴丹藥。”

周佔山把手伸進了外套的內袋裏,他從中掏出一盒荒江牌香煙,然後打開翻蓋並撕下防潮紙。煙盒裏還有一根和掏耳勺差不多大小的木棍,周佔山舉着這根細小的木棍對焦佬說道:“你信不信我手上拿着‘恆帝’所賜的神器,這玩意叫做‘酒色杖’。這件寶物剛開始有圓珠筆的大小,現在就和‘必來火’差不多大,不過我有辦法把這件寶物變大。”(“必來火”在過去是帝國境內著名的火柴品牌,外包裝上一般畫著一個騎自行車的小人。)

杜樟夫聽罷笑道:“佔山,‘恆帝’和‘昊帝’不會接見凡人。”

除掉馬治龍以後,周佔山對很多人講述過發生在清風崗上的事情,但是別人都認為他和焦佬一樣精神失常了,就連一貫篤信玄學的杜樟夫都這樣認為。

焦佬聽罷叫道:“我就是‘酒色杖’的主人,你不妨把寶杖給我吧。”

笑容湧上了周佔山的面頰,他搖着頭說道:“絕對不是你,不用試了。”

這時候堂前的木桌上傳來刺耳的鈴聲,眾人的談話也被打斷了,有人正在呼叫那台躺在深綠色桌布上的電話機。杜樟夫看了一眼來電顯示,發現這是個熟悉的號碼。

張全忠在話筒的對面傳來連續咂嘴的聲音,他急切的問道:“杜老,你今天見過庄順的客人嗎?”

杜樟夫答道:“你是說李世豪吧?我沒見過他。”

隨後杜樟夫招手叫來周佔山並將話筒遞了過去,張全忠對着周佔山說道:“佔山兄,今晚來韜光山的水庫一趟吧,原來要找老莊談生意的李世豪失蹤了。”

下午六點整,韜光山水庫湖面上因為晚霞照射產生的粼粼波光即將消失,水壩小屋的窗格向外透着燈光,兩條黃狗趴在門前搖着尾巴。

在此值守的張全忠剛剛接到葉華豐打來的電話,有人在三個小時前將庄順的客人請了“財神”並且要價五萬塊錢的贖金,這筆錢必須在後天中午前結清。葉華豐起初認為這不過是拙劣的電話詐騙,但是庄順表現得比較焦急,因為這位名叫李世豪的客人是“鎮西王”史澤豪的特使,庄順自然擔心丟了面子,他急切想要找回這尊“財神”。

庄順動員部下去尋找李世豪,他通過眾多的緩衝層向部下下達了命令,畢竟誰也不知道電話會被多少人竊聽,庄順這位大盜從來不冒險使用現代化的通訊工具。張全忠是欠着庄順人情的外圍人員,他知道找回“財神”的難度比趕走來到水庫里電魚的閑漢還要大上許多,所以便找來苟助和周佔山商量對策。

苟助和周佔山一同坐在兩張紅漆木凳上,滿腹懷疑的苟助說道:“我擔心根本沒有綁票一事,這不過是個詐騙。”

周佔山點頭說道:“庄順手下那麼多人,也不差我們幾個。”

張全忠坐進牆角的沙發說道:“庄順着急的很,我們最好也能幫上什麼忙,要是提供了線索,他或許會給我們包幾千塊的紅包。綁匪很大膽,你們等着看好了,明天臨河到腎山附近就會有上百人拿着獵槍和火銃轉來轉去,縣城裏也會有人四處走訪。”

苟助聽罷問道:“為什麼不動用在通訊公司里的關係,調查綁匪打過來的號碼?”

張全忠搖頭說道:“庄順試過了,估計對方通完電話就把電話卡吞進肚子裏了。”

周佔山繼續問道:“為什麼不先把鈔票付給綁匪,然後跟蹤他們?”

張全忠解釋說道:“對方是在挑釁,如果付過錢,庄順的面子會掛不住。在綁匪的計劃里,那筆贖金會被裝進膠袋密封好,然後扔到縣府路邊的垃圾堆里,等他們確定金額以後才會放人。不過我看他們沒什麼反偵察措施,應該是流竄作案的生手。”

周佔山用開玩笑的語氣說道:“我們沒必要插手,不妨先請庄順報案。”

苟助點頭說道:“我估計還沒等警備隊立案,綁匪就以延期為由撕票了。”

屋外傳來一連串犬吠,小屋迎來了第四位客人,原來張全忠的表侄張獻進找到了這裏。張獻進的年紀比張全忠要小上五歲,他原來住在蛟鎮,去年因為惹了麻煩才跑過來投奔表叔。

熟悉張獻進的苟助見狀說道:“獻進,今天風頭怎麼樣?”

今天上午,張獻進剛剛向他借了兩百塊來研究“國粹”麻將,苟助自然很關心他的輸贏。張獻進為難的說道:“風頭太差,一盤拿了三顆‘得章’都‘胡’不來。先欠你幾天,這個月十五號我結了工錢就還你。”

苟助無奈的說道:“跑運輸離不開汽油,我本打算用這筆錢去買汽油票,你非要借去賭,這個月十五恐怕你的工錢結不到手。”

張獻進因為愛好“國粹”經常搞得身無分文,所以周佔山見狀便從皮夾里取出了四張一百塊,他把兩張交給苟助,餘下兩張交給了張獻進。

“獻進拿去翻本,下次風頭好了還我,老苟先拿這筆錢去買汽油。”

張獻進正要接過紙鈔,他的表叔連忙叫道:“別又輸了,下次把債還乾淨。你常常去的那家棋牌室好像在弄鬼,兩個月下來你搭進去好幾千了。”

面對錶叔的詢問,張獻進回答說道:“我還不算輸的多,有些人更多。”

苟助插嘴說道:“棋牌室對面的小巷裏有家肉鋪,肉鋪里的隔間就在放高利貸。欠高利貸可不是鬧着玩,光利息就有一毛。”

周佔山聽罷問道:“還不出會怎麼樣?”

張全忠解釋說道:“這可不是開玩笑的事情,據說欠債會被打的脾臟破裂,進醫院待一個月。如果你被打了還去縣裏報案,那些人只會裝模作樣立案調查,最後不了了之。在這個過程中,你又會被打一次。”

賭博的作弊方式五花八門,日新月異,僅僅是作為帝國國粹的“麻將”牌就有幾十種作弊方式。

在江先主時代,科技不甚發達,所以賭客就通過打手勢做暗號進行交流,互相要牌。當時的麻將牌體積較小,如果水平過硬就能直接變牌。開局扔的骰子可以決定“得章”的位置,於是人們喜歡在骰子中暗藏吸鐵石,然後在開牌時利用桌面下的磁鐵進行干擾。

到了江後主時代,各種新興科技被運用到賭博作弊上。一位帝國大學電子科技學院的高材生因沉迷校園“炸金花”賭局欠下兩萬元的債務,他為了還債編程設計了可以自動變牌的麻將機,“得章”“財鳥”在提前設定以後便能信手拈來。

作弊麻將機一經推出便廣受熱捧,暗箱作業的棋牌室多半會購買使用這種機器。這名大學生後來學以致用開了一家專門的公司進行生產銷售,如今帝國各地的電線杆上還張貼着關於麻將機的廣告。

筆者已經不知道劉帝時代麻將作弊的具體方式,不過想來必然是更上一層樓了。

賭博活動受到帝國法律的禁止,但是各大省會和陪都城市都有挂名“博彩娛樂會所”的大型賭場,這些賭場靠抽頭來賺錢,每年為朝廷提供大量的稅金。賭場附近建有賓館酒店進行一條龍服務,這些賭場的信譽尤為要緊,如果進行作弊無異於“殺雞取卵”。

在鄉間,極少有職業的賭棍,人們在平時都有另外的賺錢營生。作弊敗露會導致和鄰里鄉親交惡,所以這樣做很不划算。一般性的賭局都是朋友間的小型娛樂活動,自然沒必要作弊。

縣城棋牌室的賭博作弊最為猖獗,職業賭徒往往藉此為生。城區的賭徒數量龐大,賭客不必擔心因為作弊而失去客戶。棋牌室會對招攬來客人的賭客進行分紅,如果你能騙一個朋友在棋牌室里輸掉一千塊,其中兩百塊錢就能進你的腰包。職業賭客往往和警備隊、“破腳骨”以及高利貸者都有關聯,即便有人敢於揭穿他們的騙局,也只能討回本次賭局裏輸掉的鈔票,終究無法奈何他們,當然“黑吃黑”就要另當別論了。

張全忠的這個表侄不是一個講道理的人,他有時就像一個塞滿炸彈的火藥桶,一旦點燃某條引線,驚天動地的爆炸就不可避免。

旁人假如能了解張獻進早年的遭遇,這些人就會理解他肚子裏的炸藥來自何處。張獻進出生在南直隸蛟鎮南部山區一個山清水秀的村莊裏,這位後生的雙親在某種意義上可以算是一組反面典型。

張獻進的父親張鳴遠是蛟鎮南窯的一位職業賭徒,他平時就和一幫狐朋狗友在縣城裏吃喝嫖賭,這位“破腳骨”的收入主要來源於賭桌上的作弊手段和父母的接濟。張鳴遠出生的時候,當地粗通古代算命術的一位篾匠給他排過命盤,張鳴遠的跌落時辰有很大問題,他的命局裏“比劫如林”,這種格局會導致無法存下鈔票並且花錢如流水。

張鳴遠的父母也知道“比劫克財”意味着什麼,張獻進的祖父安排自己的兒子將一位沒有後人的同鄉認作義父。張鳴遠的義父參加過江先主發動的渡海遠征,曾經在飲馬河戰役里連中數槍跌落冰河未死,但是在他舉行認養義子的典禮幾個月後,竟然直接腦溢血去世了。

張鳴遠早些年在學校里的表現頗為不錯,有人還認為他能通過科舉考試變成大學生,但是這位年輕人特別喜歡和人進行攀比,後來竟然成了一個打架能手。江後主登基后,興州的工業得到很大發展,張鳴遠便去南直隸的省會打起短工,希望能賺些錢回去。不太熱愛枯燥勞動的張鳴遠沒有賺到幾張鈔票,但是他在興州遇到了張獻進的母親,二人相處半年以後就回到蛟鎮正式結婚,張獻進也在不久之後出生。

張鳴遠的家族其實在南窯地區很有影響力,他家裏就有十幾個飛黃騰達的表兄弟,不過這位職業賭徒不太懂得人情世故,所以和家裏人相處的很不好。每次手頭缺錢,張鳴遠就去父母兄弟面前討要,他一直宣稱這些錢都用在做生意而非吃喝嫖賭上。脾氣不好的張鳴遠把他的兒子交給父母照顧,平日裏就在縣城靠放賭和出借高利貸度日。久而久之,張獻進的母親因為張鳴遠隔三岔五入獄而感到難以忍受,二人不久辦了離婚手續。

張獻進的祖母還算是通情達理的人,但是他的祖父覺得自己不能第二次教育出一位“破腳骨”,所以等到這位後生一上小學,他就莫名其妙要求張獻進整段背誦課本的內容。張獻進的父親沒有多少文化,他認為自己當初只要稍加用功就能通過科舉考試,所以不能讓自己的兒子重蹈覆轍。僅僅讀過小學的張鳴遠認為科舉考試會和小學裏的考試一樣容易,張獻進通過科舉考試就必然會飛黃騰達。這位父親並不知道如何表達對於兒子的關心,在他手頭寬裕的時候,張鳴遠願意帶著兒子去吃幾百塊的酒席,可是一看到張獻進不太漂亮的成績單,他就會用碩大的拳頭進行“鞭策”。

一個人越是缺少什麼,他就會格外迷信這種東西的重要性。作為職業賭棍的張鳴遠覺得學校里的成績非常有用處,所以他全力要求張獻進通過科舉考試。

本來張獻進每年放假都會去興州的母親娘家休息一段日子,但是後來他的母親和另外一位“破腳骨”好上了,他們還一起去找張鳴遠索要生活費,這件事讓他極受打擊。

張獻進念完小學以後,張鳴遠特意囑託一位親戚把自己的兒子弄到縣城的一所學校里念書,這件事打開了張獻進體內的蒸汽閥門。來到中學的張獻進發現學校里的老師待遇不錯,大多年輕人懶得思考自己不感興趣的事情,人們容易人云亦云。“唯一帝皇”就給學校里的老師一些待遇,他急需文化人為自己說好話。

張獻進在蛟鎮的中學裏過上了極為繁忙的生活,他要在每個短暫的休息日換乘兩班公共汽車返回南窯的老家,東奔西走的日子讓他感到苦惱。帝國那些財迷心竅的中學教師經常對張獻進展開無情的嘲弄,這位年輕人一時間出現過很多想要自殺的念頭。

同一班級的同學紛紛安慰張獻進,他們時常帶他去街機廳、網吧以及眾人的私宅遊玩。張鳴遠聞訊大怒,他用老拳提醒張獻進不要和閑雜人員遊玩,如果他再敢去打電子遊戲和康樂球,更大的麻煩就會落到張獻進頭上。

財富的多寡在很大程度上不能影響一個在少年時代是否感到快樂,但是這種無形的壓力卻能把一個人搞得暈頭轉向。

百無聊賴的科考歲月使得張獻進愈發喜歡思考人生,這種熱情在當時比日後任何一個階段都要強烈。面對課桌上如同小山一般堆砌的書籍堡壘,張獻進在外套的內袋裏藏了一隻便於攜帶的隨聲聽,只要他做出一個類似“思考者”的動作時,枕在左手上的耳朵就能聽到儲存在設備里的高保真音樂。

熱愛高談闊論的同桌對着張獻進聊着天南海北的話題,不過對方因為耳朵里的耳機什麼都沒有聽到。間諜喜歡掏空一本書籍來保存文件,張獻進就把磚頭厚的紅封皮《帝國字典》挖出一個不大不小的空間,他從朋友手裏借來一本不大不小的袖珍《江先主評傳》開始研究。

張獻進時常翻看這位帝國締造者的傳記,傳記的作者其實是一位由於反對江康稱帝而被放逐的共和軍武將,他的觀點和朝廷的宣傳作品有很大不同。江康的時代已經遠去,但是這位梟雄的名字就像一道魔咒般影響着世人。

江先主的前半生就像是從古代神話故事裏走出來的英雄,他的功業足以讓世間所有野心家絕望,共和軍運動和征討獸人的熱血歲月讓帝國民眾把激情嘗了一個夠。“騰陵躍馬男兒事,談笑功成定六合。”這句詩是江先主戎馬生涯的真實寫照。恭州、寶驥、水竹嶺、黃石磯和下釜發生的幾場戰役是這位君主永恆的記功柱,江康幾乎是為帝國投下了花崗巨岩。

英雄總有陰暗一面,江先主的昔日戰友也沒有迴避這些內容。作者在充分肯定江康的勇武、堅韌、足智多謀以後,他毫不掩飾的敘述了這位君主的種種缺陷。早年賣油炸棍時使用劣質麵粉,殘暴不仁以及貪迷女色。江先主的強制工業化政策和連年征戰引發嚴重飢荒,他發動的清洗運動也導致幾十萬共和軍將士不得善終。江先主讓帝國六分之一的人口從世界上消失,激烈的戰爭打光了整整一代年輕人。

英雄人物對建立功業有着**上癮一般的渴望,如果這個人認為自己的事業帶有正義性,無盡的鬥志就會被激發出來。一般人了解歷史上的名人事迹主要通過影視劇、電子遊戲和人物傳記,這些文化作品都存在嚴重的偏向性。一般人不能從中獲得多少經驗教訓,他們只是喜歡把自己臆想成大人物在腦海里享受縱橫捭闔、南征北戰的快感,偉人洞察人心和隱忍待時的優點卻一點都沒有看到。普通人還有一種極為滑稽的心態,但凡大人物多半熱愛女色。有人便產生這樣的想法,我貪圖女色,這位英雄也離不開女人,所以我在靈魂上和他平起平坐,這種自我安慰的思想格外有趣。

這本傳記的插圖令人印象深刻,前面幾個章節講述了江先主在北直隸的勝利。

留着一頭披肩長發的江先主騎在一匹奮蹄奔馳的白馬上,他瘦削的臉龐上鑲嵌着炯炯有神的大眼睛,這位全身披掛的少年英雄用右手把腰間的半截佩刀帶離刀鞘,佩刀的一截白刃在陽光下顯得極為炫目。未來的征服者用睥睨眾生的姿態檢閱面前衣衫襤褸的共和軍將士,英銳冠絕古今的江先主就是用一種近乎盲目的樂觀鼓舞了處在低谷和困難里的共和軍。

張獻進有時會趴在教學樓的欄杆上陷入沉思,他不禁和要好的同學發表了一番感慨。學校前方的山巒和田野上可以看到緩慢飛行的水鳥,張獻進把這些動物錯誤當成雄鷹,他對着幾個夥伴說道:“江油條這個人雖然在某些地方不太上道,但是他的人生至少像翱翔九天的雄鷹那樣搏擊蒼穹,我們幾個倒是像鴨子一樣,除了嘎嘎叫和跑來跑去什麼都不會。”

張獻進似乎發覺自己和江先主有相似之處,他偶爾會浮現出的雄心壯志,自己也不缺少靈光一閃的智慧,長期存在的好色之心倒是和先帝不相上下。這樣的人物其實一抓一大把,張獻進終歸缺乏機遇和足夠的意志力,他不懂得使用迂迴前進和韜光養晦這兩件法寶。

狂熱崇拜江康這個不祥之人不是好兆頭,先帝為自己帶來了很多榮耀,可是帝國的民眾在幾十年後依舊極為困苦。張獻進頓時感到自己不能因為崇拜這位“人民皇帝”的功業而贊同對方的其他做法。

科舉考試是一場漫長的征途,張獻進在晚自習的時候看到窗外死一般漆黑寂靜的操場就感到無奈,他從來不覺得在這場征途里能有所收穫,靠虛無縹緲的考試謀來的差事根本算不上什麼前途。想到某些因科舉考試失利而跳樓自殺的人,張獻進就覺得他們不太應該,任何人都不能把飛黃騰達的希望寄托在轉動筆桿完成的考試上。

過去在江後主時代,每次科舉考試里總有幾個膽大妄為之徒拿着容易褪色的圓珠筆在試卷上亂塗亂畫,他們會寫一篇批駁帝國弊病的文章,江後主自然不會讓這些人通過考試,但是朝廷的媒體倒也樂意用較為正面的口吻刊登這些文章,媒體把這些人視作敢做敢為的勇士。“唯一帝皇”走上了另外一條道路,他故意找來幾個典型向世人證明寫這些文章會遇上**煩。這些人普遍弄不到幾張鈔票,開始無所事事。這些辛辣的諷刺自然是要證明和“唯一大帝”作對討不到什麼好處。

學校里的老師僅僅教會張獻進四則運算和讀書識字的能力,好在他的秉性沒有太大的問題,這位年輕人尚未變得目中無人。在中學的最後一年裏,張獻進走上了好運,他居然考上了一家不太入流的大學,這已經是個了不起的成就了。

通過科舉考試的張獻進避免了一種暴發戶心態,獲得大把鈔票能讓人自我膨脹,獲得某種“文化”,腦袋突然變得聰明以及獲得權勢這些因素也同樣能讓人失去合適的自我認知。張獻進從來不相信“知識改變命運。”,他只知道命運會賦予一個人“知識”。通過科舉的張獻進仍舊是一個易怒的大老粗,科舉讓他淤積了很多怨氣,他的天性又喜歡從嘴巴里蹦出不文雅的詞語。

張獻進就讀的興州學院有着獨特的學制,任何學生只要待滿兩年就直接發放畢業證書趕出學校,不過第三年的學費還是要上繳。這座學校里發生過研究生導師因為同性戀行為逼迫學生自殺的怪異事件,學術風氣更是浮躁無比。

第一年來到學校里就讀的張獻進表現得不錯,但是沒過多久他就迷上了和同學們一起出去吃喝玩樂,一來二去還透支了好幾張銀行卡,最後同一寢室的朋友幫他擦了屁股。第二年的上半年,張獻進掛科高達十七門之多,但是學校沒有處理他的意思。

畢業以前的張獻進不忘製造一個新聞事件,他和幾個同學剪輯了一個視頻發到網上。這個視頻惡搞了“鎮國公”這幾年來的“赫赫武功”,所以張獻進收到了律師函警告,然後就被直接開除出了學校。

禍不單行,張獻進的祖父母剛好去世,這位缺乏雙親關愛的後生為此痛哭流涕。張獻進家裏還有兩位阿叔,他的二阿叔因為欠債太多跑了出去,現在留下一個兒子。張獻進和二阿叔的兒子都住在半山腰上的祖傳老屋裏,他們發現自己竟然有一筆三萬鈔票的遺產。

張獻進的小叔突然覺得應當作為第一順位繼承人獲得這筆鈔票,張獻進和他的表弟按照一般傳統沒有相應繼承權,小叔在樂意的情況下才會拿出一些鈔票。張獻進覺得按照帝國的法律,他自然可以因為父親的關係獲得一萬塊鈔票,不過他那位仍在縣城裏吃喝玩樂的父親沒有對這件事進行表態,好像不願意為了一點小錢搞壞兄弟之間的關係。

在為老人進行守夜和鋪蓋錦被的時候,張獻進突然聯合自己的表弟發難,不料一同參與守夜的長輩都和小叔關係不錯,張獻進短時間內沒有足夠的支持者。小叔還把他和他的表兄弟從家裏趕了出去,這下張獻進的臉色就和茄子差不多了。

許多人勸張獻進和他小叔和好,但是這位後生表示即使只有一分錢沒算清楚也要撕破臉,他不能容忍有人搶走自己應得的份額。張獻進過去就擔心會發生這樣的事情,現在他覺得這一切是個羞辱,怒氣沖沖的張獻進認為即便是一把掃帚都應該分清楚。

這位年輕人歷來不太好講話,過去他有一次買飲料開出再來一瓶的瓶蓋,結果有人撞掉了他的蓋子並且沒有道歉。張獻進體內嗜血的一面就被激發出來,他在生氣的時候覺得對方的性命還比不上那個瓶蓋值錢,所以兩個人打了一架。

不會等待時機的張獻進急着要找回面子,他在兩天後召集一幫夥伴來到郊外把單獨出行的小叔痛打了一頓,因為下手比較重,小叔的肺泡被打破了。惹上官司的張獻進把手上的一筆鈔票送給了幾個朋友,然後選擇走為上計跑到程克的藩鎮投奔表叔張全忠。此後的張獻進陷入窘迫境地,他混跡在棋牌室里消磨時光,最後就在庄順手下謀了點差事。

張獻進的到來似乎啟發了苟助的思路,他朝着新來的同伴說道:“你經常去的那家棋牌室好像和縣城的汽車出租市場很近,我想綁匪可能去市場裏租過行動用的汽車。我們再去問問李世豪失蹤路段的目擊者,也許他們有什麼消息可以透露給我們。”

屁股還沒坐熱的張獻進聽罷說道:“老苟,我們幾個能幹什麼,這件事要不先等等。”

苟助搖頭說道:“假如我們能提供線索把李世豪救出來,老莊一定給你包個大紅包,我們快去吧。”

張獻進的積極性被紅包激發出來,他立即和苟助動身前往尚未關門的汽車出租市場。近期確實有外地人來華穗租過一輛麵包車,市場登記着一個叫做潘慶隆的人。二人把這個情況報告給了庄順,他們都覺得對方不應該愚蠢到在租用汽車時不使用假名。苟助等人歪打正着讓綁架事件有了眉目,庄順很快就摸清了事情的來龍去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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