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公子是小白
仇明陽善文專畫,書房內光是令人眼熱的孤品珍品就不知凡幾。不過洛千化最喜歡的卻是他那兩撇小鬍子開心或者生氣的時候會一翹一翹的。
一般官宦子弟三歲啟蒙,資質好的六歲可以拜師。而洛千化一歲時就已經能跟着仇陽明一句一句學唱詩詞,喜得仇陽明一口一個乖徒兒得叫。
兩歲後身邊侍候的侍女就撤下去了,只留了張嬤嬤和吳奶娘在院裏,近身事務更是開始學着親力親為。
說起來洛軍算是幾人中比較清閑的,洛千化三歲才開始習武,不是說晚了只是在與其他學科比起來稍晚一年而已。實在是洛軍不願也不敢教他。
“俺,俺手勁大小公子這看着就……俺怕給他捏壞了。”
時間就這樣過去,在距離朱門繡戶的夏朝國都最北方的江城,洛千化按照幾位師父的期望長成他的父輩們形容的樣子……
這日洛千化休沐於是隨着醫師去城外山上採藥。這是一直以來的習慣了,小時候被放在背簍里洛軍師父背着他跟着醫師進山,如今是他自己背着葯簍跟着醫師去。
江城作為夏朝最北邊的城池,一向是以山為名。雖不如京都的繁華但是也物產豐富。
洛千化喜歡這種生活,像書上寫的“城不如郊,郊不如山,徙至西林誠之善也。”
住在城裏不如住在郊外,住在郊外不如住在山上,搬到山上的西林寺去住真是不錯啊。
江城外山沒有百座至少也有幾十座。山路難行,尤其是那些少有人跡的深山更是兇險。
林醫師最喜歡去的就是那無人踏足過的地方,其餘地方的藥草都被摘的差不多了。在這戰火紛飛的邊城,能用的物資都是緊着軍隊的。
“林醫師我們這些日子研磨了不少藥粉,多是金瘡葯我們也用不上不如送去軍營吧!”
說話的是個童子約莫六七歲的模樣,正低頭處理新挖的藥草根,說話聲音悶悶的。葯簍放在他腳邊壓住了袍子后擺一角。
洛千化不矜貴他從小就在這山林中穿來過去的,常常一身衣服混的泥帶着水什麼破爛模樣都讓人見到過,連個有見識的百姓家的孩子或許都比他看着嬌貴些。
沒有人對他說過該如何,如何成為君子或是如何成為一個才子,一切只隨他自己的感覺來。他覺得這是對的就去做,覺得不該這樣就避開。
師長可以教他識字曉曲學習六藝,但是真的遇到事情如何選擇卻只看他自己。
苦行者足跡踏遍千山,歷萬水。普天之下萬里江山,沒有他們不能走到的地方。
洛千化一邊處理藥草根部的泥土,一邊回憶書中對苦行者的形容。從第一次看到這段話就深深地記住了。看了眼手腕上的佛珠,深褐色的有點泥土的感覺,因為是成人的如今繞了兩道纏在左手上。據說是一位高僧送的,從他出生就戴着的。
苦行者最開始的時候說的也是佛家人呢,他想。徹底放棄對塵世物質享受的追求,用對自己身體非常苛刻的方法進行修鍊,以凈化自我內心。步步行來步步難。完全是一般人所難以想像的意志力和耐力。
洛千化的思緒不知道飄到哪裏……
“這是紫央根,貌似水仙生吃味甘,入葯極苦但藥效極佳。最適合用來製備軍中傷葯。”
林醫師見洛千化久久看着那株藥草,以為他不知藥性好心出聲提醒。
洛千化隨即回神,知道自己被誤會了,於是低聲道謝。又似是想起什麼,他轉頭看向一個方向。
“林醫師可曾上過戰場?”
“哈,我就是從戰場上退下來的。”就是你出生的那一年,你爹把我擼下來了。林醫師內心戚戚然,面上卻裝作一副高深莫測的模樣。
洛千化沒想到自己問出了陳年舊事,不過他面上迅速染上幾分薄怒。林醫師竟然是逃兵?
“同住六年我觀林醫師既無父母親族之累,也無妻、子性命之拖。那,為何離開軍隊?”
一想到這種可能性,洛千化只覺得心寒。於是說話語氣便沒有那麼顧及。
“戰場之上軍醫對於戰士的重要性,對整個戰爭的重要性可想而知。林醫師醫術高超怎能因一己之私棄萬千將士於不顧?!”說到激憤處洛千化站起來指着對方鼻子質問。
林醫師“……”
我幹什麼了?我奉命行事啊,你爹連軍師文翰都抽調出來給你了。我就是個看病的我怎麼不知道我比軍師還那啥……
不過看小公子這架勢這事估計說不清楚了。
“公子啊!這人生呢不是那麼簡單的,你可知道暈血症?”林醫師仰天長嘆,神情悲切,“我堂堂七尺男兒,何嘗不想上陣殺敵,我又怎麼忍心看着自己的戰友就這麼離開人世!”
洛千化看着那人說著說著眼淚就像是要下來了,一想到他一個醫師居然暈血,莫說救人了就是在軍隊獃著能不能睜眼都是問題,實在是為人醫者的悲哀啊。不禁有些同情起來了。
慌張端正自己的衣襟,洛千化朝林醫師行了個大禮。
“林醫師,是我魯莽了。君拳拳之心為國為民,是小子無知了。”
見洛千化道歉,林醫師用袖子擦擦那不存在的眼淚。拎着自己的空背簍朝山下走去,洛千化連忙背起背簍跟上。
兩人在山上耽誤了不少時間等到回城早已經過了午膳的時辰。
洛千化一路看到不少熟人,多是窮苦人家的不少是戰場上退下來有舊疾的,於是順手將挖的草藥送出去了。同時將原本山上面對林醫師的尷尬也送出去了。心情指數蹭蹭蹭的往上漲。
看着六歲的小公子已經有親民愛民的趨勢,總有種自家的白菜終於發芽了,林醫師覺得我心甚慰啊!
兩人歡歡喜喜的回了院子。
小院裏,文翰的琴彈的錚錚響,撥弦換手之間帶着像是要崩斷琴弦似的怒意。
仇陽明挨着文翰坐在石桌邊兩人亦是眉頭緊鎖。聽着那琴聲更感煩悶。
洛軍抱劍站在距離最遠的院牆下。他不知道桌邊的兩人為何緊張,更不知道那個彈琴的怎麼一副別人殺他先人的模樣。他只是敏感的感覺到氣氛不對勁,已經準備好隨時翻牆而出了。
洛千化推門而入見到的便是這樣一副詭異的狀態。正想回身向林醫師問問情況,奈何左腳已經邁進去了……
“千化見過幾位師父。師父,是出什麼事情了嗎?”
其實要說與他相關的不過兩人,要麼京都國公府要麼江城往外不過百里的軍營。國公府若有動蕩不至於將信傳到千里之外的北地,畢竟目前最重要的就是一鼓作氣打下靖國。那麼應該就是父親傳來的消息了。難道是靖國投降了?可是為何大家都不太開心的樣子?
洛千化眸中染上喜色,稚氣未脫的小臉更顯得靈動。
仇陽明從袖中取出信函,從桌面滑到小公子手邊。看着他漸漸明亮的眸子,毫不掩飾的喜意。他與文翰對視一眼,儘是無奈。胸中心緒頗為難言……
想不到啊,自己一等人,六年來苦心孤詣兢兢業業的養小公子。完全按照主人家的意思,養的知書明理,一身正氣……簡直不能再完美了長大后絕對是比京都那些光風霽月的世家子弟更加的出色。可一切都是基於小公子會在他們身邊安穩長大,他們必將輔佐他成為一方明主,然而如今……
現在的小公子說的直白些只是個半成品啊!正義,知禮,除此以外都是白紙啊!沒有混沌人世間的苦難蹉跎,沒有生死得失之間沉浮……他就是個對世事一無所知的小白啊!
將這樣一個人送去敵對國為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