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第五章

顧辭剛一跨進攝政王府,便直奔自己房間,又鎖上了門。

他大口大口地喘着氣,耳中嗡嗡作響,他用力按住自己的胸口,都能感受到心跳如雷,激蕩得渾身都在顫抖——

琮兒……是前世的琮兒!

在早朝那天,他便能察覺出趙寶琮有異常。正如眾臣議論的一樣,那日趙寶琮高坐帝位,突然間就有了威嚴,平日裏任人搓圓捏扁的女帝,少見地流露出不怒自威的嚴肅。

尤其是,她第一件事,就是讓他回歸臣位。

前世直到他們大婚前一日,顧辭都坐在女帝身邊的攝政王座上。那個位置無人敢去質疑,就連趙寶琮,都十分樂意與他共享皇權。

而那一天,趙寶琮看他的目光,是看一個臣子的目光。

她明明白白地在朝堂上劃出了鴻溝,一邊是君,一邊是臣,誰都不能逾越。至於曾經打破這個規矩的顧辭,則是她為了樹立皇帝威嚴第一個開刀的對象。

顧辭那一刻心中已覺得反常,但在朝堂之上,他總要給女帝面子,也要給自己留些餘地。於是他自覺地退了下來,如同一個功成身退的輔政大臣一樣。

站在臣位,他不由得,向她望去一眼。

她頭戴冠冕,垂下的珠簾遮住了她的面容。但顧辭還是看到了,趙寶琮的目光涼薄得沒有溫度,她的眼中,只剩下了攫取權力的決心。

當下他心中就有一個隱隱的念頭升起,只是他不敢細想,也不敢相信。

幾日之後,他在府中,派去監視安證道的士兵前來向他通報,陛下秘密去見了安證道。顧辭當即起身前往安府,只是在進門前,他又停了下來,最終只是等在了門口。

其實,趙寶琮會來安府,答案就已經出現了。

只知道享樂的趙寶琮是不會來問貪腐案細節的,更不會對安證道有什麼愧疚之心。只有追悔莫及、希望亡羊補牢的趙寶琮,才會放下矜持與自尊,來為安證道爭取最後翻案的機會。

——只有在太廟絕望自焚,卻又意外重生回五年前的趙寶琮,才會抓住一切機會彌補當年犯下的錯誤,才會明白顧辭有着逼宮篡位的禍心,從而在親政第一天就讓他退回臣位。

顧辭站在安府門口,等了很久,也想了很久。

他想和趙寶琮說,其實那支殺死林煥的箭只是一個意外,其實他根本沒有逼死她的打算,他只是想讓西梁回到正軌,至少有一個負責的皇帝。

但冷不防,他又想起了趙寶琮看他時涼薄的眼。

……他不能讓趙寶琮知道,他也重生了。

她若不知道,那麼此時的顧辭在她眼中至少還是一個不可或缺的輔政大臣,要留着性命虛以委蛇;若她知道了,就算將西梁攪個天翻地覆,不惜一切代價,也是要殺了他報仇的。

待顧辭回過神時,趙寶琮正從安府走出來。

她穿了一身淺色宮裝,低調樸素,薄施粉黛,如同一個普普通通的世家小姐。然而她一步步走來,儀態端莊目不斜視,無形中便有拒人於千里之外的淡漠。

這麼多年身處至尊之位,她終究將傲氣刻在了骨子裏。

他刻意提起太廟,果然看到她神情僵硬,明顯抵觸。這一刻,他終於可以確定,那一場大火不是他們所有糾葛的結束,而是另一世孽緣的開始。

新的開始。

……

柯虔回到攝政王府後,先去了顧辭的房間。

“王爺?”他敲了幾下門,屋裏都沒有動靜,他又一推,發現門上了鎖。

莫不是人不在?

他正躊躇着要不要走的時候,咔噠一聲,鎖被打開,緊接着,門也開了。

柯虔看見顧辭便是一愣——顧辭臉上倦容明顯,竟有幾分憔悴。

“王爺,這是怎麼了?”柯虔問道。難道王爺離開安府後還去了別的地方?

“無妨。陛下回宮路上,可說了什麼,做了什麼?”顧辭轉身進屋,問道。

“陛下一路無話,直接回了宮。”柯虔答道,“往日陛下都要拉着屬下問您的事,今日奇怪,一句話都沒說。”

是了,今天的趙寶琮不是從前的趙寶琮,不會再喋喋不休地盤問柯虔他的動向了。

顧辭沉默了半晌,不知在想什麼。良久,他才回頭看向柯虔,“阿虔,有沒有能進入太廟的辦法?”

“太廟?”柯虔驚訝,“王爺,那是只有陛下祭告祖宗才能進的地方,就算是你,也沒有資格隨便進去的。”

話是實話,然而說出來顧辭總聽着不舒服。他在屋裏來回踱了幾步,思索片刻,又問道,“那上書房呢?”

“上書房倒是可以試試,”柯虔想了想,“雖然那是陛下的書房不許旁人進入,但您與陛下關係匪淺,只消打個招呼,想必就可以隨意出入了。”

……那是從前。照柯虔這麼說,他也進不得上書房了。

他思前想後,總覺得他和趙寶琮一同重生恐怕不是巧合,玄機必然就在他們最後身處的太廟裏。只是太廟重地,非大事不得進入,能查閱先帝手札的上書房又是女帝議政重地,非趙寶琮首肯,他也進不去。

罷了,還是先放一放吧。

“楊曉押解到哪裏了?何日入京?”顧辭又問。當前最要緊的事,還是安證道的案子。

“已經走到靈州了,再有三四日就能到京城。”柯虔回答。

顧辭低眉斂目,不知又在思考什麼。柯虔猶豫了一下,還是小心翼翼地開口,“王爺,老爺命人讓屬下來問,那收繳的六百萬兩白銀,是送上京城,還是……充給地方府庫?”

這話說得委婉。若送上京城,就是充了趙寶琮的國庫,若充了地方府庫……當地知州是顧家門生,這錢基本上就入了顧家的賬了。

畢竟是白花花的六百萬兩白銀,誰能不動心呢?

顧辭卻捕捉到了這句話的重點,“等等,你剛才說,是多少錢?”

“六百萬兩。”柯虔答道。

“現銀?”

“現銀。”

顧辭臉上少有地出現迷惑神色,“你是說,楊曉貪污的六百萬兩白銀,一分都沒花,都被收繳了?”

“是。”柯虔有一句答一句。

這下就連顧辭都震驚得說不出話來了,他怔怔看了柯虔半晌,似是不敢相信,又問,“未建房,未置地,未娶妻妾,未去賭博……一分都沒花?”

“對,一分都沒花,六百萬兩,一兩都沒少。”柯虔點點頭,“他將所有銀兩鎖在倉庫里,聽說欽差去查抄的時候,那倉庫里的銀元寶從地上一直壘上房頂,前後七層,四面牆,連地上都鋪滿了,整間倉庫銀光閃閃,把欽差的眼睛都晃花了。”

顧辭想像了一下那個畫面,深感離奇。

“既然不花,那他貪那麼多做什麼?”他記得自己前世處理過楊曉貪腐案,只是那時沒有過問案件細節,也不知道還有如此離奇的內情。此刻一聽,他也覺得好奇了。

“不知道,”柯虔老實搖頭,“安證道就是個奇怪的人,想必他選出的官,也是個奇怪的官?”

“回稟父親,此案疑點太多,不宜輕舉妄動。”顧辭交代道,“待楊曉入京,陛下審過,聽陛下決斷。”

“是。”柯虔點頭。

“退下吧。”顧辭擺擺手,又添了一句,“吩咐陛下身邊的暗哨,務必要隱藏好,萬萬不可暴露。”

“是。”柯虔應道,走出房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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攜千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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