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明戰與暗謀篇 第43章 一曲相思一紅塵
“你也別生氣,我說的那是以前,以前。”若離膽戰心驚的擺着翅膀,見執扇終於不再瞪着自己了,才又解釋道,“當時殿下都高燒到暈厥了,你我二人又都沒有能力救他,再加上沐晨身上半點邪氣也沒有,我便覺着,與其讓殿下自生自滅,倒不如讓他試上一試,而且他看起來也比你靠譜得多。欸!你別瞪我呀,事實本就如此,殿下那次高燒不退,不正是沐晨給治好的嗎?而你,就只會丟殿下去喂狼,喂蛇,若非我……”
若離喋喋不休的講,卻見執扇怒而拍案而起,忙下意識往後躲,卻依舊沒能逃脫她的魔爪,被她擰着耳羽搖到了暈頭轉向。
被放下時,若離就像醉了酒一般,小小的身子踉蹌着走了好幾步才撲通一聲栽倒在桌上,大張着嘴,從喉腔里蹦出了三個字:“算你狠!”
“讓你看看此地有沒有妖魔鬼怪,沒讓你評判我的是非對錯,此事你若還敢再提,我便丟你去喂狼喂蛇。”剛訓斥完,執扇便察覺到門外有人靠近,忙將若離塞回百寶袋,理了理額前碎發,坐到了木凳上,以手托腮輕敲面頰,作出了一副百無聊賴的模樣。
“姑娘,我可以進來嗎?”伴隨着三下規律的扣門聲,沐晨清潤的嗓音自門外傳了來。
執扇望了眼窗外飄飄洒洒的細雨,心知此時跑路並非是明智的抉擇,索性回他道:“沐公子,進來吧!”
沐晨推門而入時,身後還跟了兩位送菜的小二哥。幾樣家常小菜擺上桌后,小二哥又放下了一壺上好的陳年花雕,隨後就點頭哈腰離開了雅間。
執扇自顧自將鮮羊奶和雞蛋羹挪到了自己面前,先是湊近碗邊聞了聞,而後便各舀一勺放入自己口中嘗了嘗,最後才輕輕吹涼往博淵嘴邊送。整個過程一氣呵成,從始至終,都未曾抬頭看沐晨一眼,更沒邀請他坐下。
沐晨臉上的表情極為複雜,有驚訝,有羞赧,還有深深的無奈。他定了定心緒坐下,拿起筷子將桌上的每一樣菜都試吃了一遍,而後便放下筷子,溫聲說道:“菜我都試過了,沒毒,你可以放心的吃。”
執扇手上動作一滯,片刻后又繼續舀起雞蛋羹遞至唇畔吹涼,再餵給博淵吃,也未抬眸去看他,只是不咸不淡的道了一聲:“多謝!”
直到執扇將小嬰兒餵飽,沐晨都沒再多說一個字,只是烈酒一杯接一杯的往口中灌。但當執扇拿起筷子要夾菜時,卻又沒來由得問了一句:“為何待他這般好?”
“我承諾過會保護他,便不允許任何人傷害他。”執扇語氣溫柔,面帶笑意,心裏卻是自我鄙夷道,“嘁,若非博淵的命與我緊密相關,我才懶得管他吶。”
博淵欣然而笑,心想執扇真是越來越可愛了,而且明辨是非,有勇有謀,關鍵對他也好。博淵曾覺得執扇眼裏滿是狡黠,現在卻覺得她眼裏滿是真誠,是他身邊最值得信賴之人。
沐晨一笑置之,仰頭灌下一杯烈酒,便轉移了話題:“姑娘可否考慮好,這筆買賣是做還是不做?”
“平等互利的買賣,我當然要做。”執扇將百寶袋裏的玄機扭一一掏了出來,一邊掏一邊在心裏計數,末了笑着又道,“這裏是五十一個,加上之前的兩個一共是五十三個,一個十兩銀子的話,你得付我五百三十兩才行。不過看在你我這麼有緣的份上,零頭我就不要了,你給我五百兩就好。”
“這裏是五百兩。”沐晨將五張百兩銀票推到了執扇面前,“方才我給你的錢袋裏有五十兩銀,我不需要你抹去零頭,不過你得還我二十兩。”
執扇把銀票往百寶袋一塞,然後拿出沐晨的錢袋遞還給他,笑道:“既然是做生意,還是有來有往的好,銀子都還你,這頓飯你請如何?”
“好!”沐晨爽快應允后,他二人便圍繞着玄機扭這筆生意,以及今後的合作交談了幾句,倒也沒之前那般生疏了。
細雨足足下了兩個時辰,終於在晌午時分放了晴,他二人酒足飯飽后也在簡單的道別中分道揚鑣。
目送着沐晨漸行漸遠的背影,執扇腦海中不由自主浮現出了沐晨跳下萬丈高崖的那個畫面,突然就有些百感交集了。
沐晨給她的感覺便是,越靠近越危險,越疏遠反倒越心安,但眼看着他離開,卻又生不出一絲輕鬆愉悅的感覺,還真是奇了怪了。
雖不明白沐晨買那麼多玄機扭作何用途,不過聰慧如她,怎可能把自己逃生的法寶全給賣了?
玄機扭賣了五十一個,還留有三個備用,五百兩銀子不大手大腳亂花的話,足夠她帶着博淵和若離生活好幾年了。
近段時日,執扇明顯感覺到博淵重了好多,好像還長高了一點兒。一想到博淵能從這麼丁點大長到滿地亂爬,然後再牙牙學語,蹣跚學步,最後圍着她滿屋子亂蹦亂跳,執扇便感覺特別有成就感。
年幼時,執扇也曾養過哮天犬的崽子,是月老從二郎神那兒討來再送去璠雲宮的,只可惜小傢伙太不爭氣,沒堅持幾天就跑閻王殿報到去了,所以博淵她要好好養,絕不能將他養死了。
打定主意后,執扇又回眸往天香府看了一眼,只見那老闆娘正笑意盈盈,媚眼如絲的倚靠在櫃枱上,與一位衣着華貴,大腹便便的中年男人款款而談。那男人的目光一直停留在其半遮半露的胸脯上,垂涎欲滴的模樣像極了一隻飢餓難耐的兇猛野獸,隨時做好了撲倒獵物的準備。
或許沐晨剛才與老闆娘竊竊私語時也是這樣的神情,是自己疑神疑鬼,想多了?
思及此,執扇便也不再停留,直接去錢莊換了一百兩碎銀子出來,而後便又回到了之前的那家客棧里住了下來。如此,若是管書陶回來了,便可以直接來客棧尋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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管書陶精心打扮一番后,最終還是穿上了那套素白長裙,以往大哥哥每次來看她都是着一身素凈的白衣,管書陶便覺得,大哥哥應該更喜歡素凈的顏色才對,而且,她還刻意戴上了冥夜辰送她的銀狼面具,興沖沖跑小徑園找他去了。
遠遠的還未靠近,便聽到了一陣凄涼哀絕的琴音,彷彿一曲譜盡了畢生所有的傷心過往,聽得人止不住心悲切,淚盈眸。
管書陶原以為是大哥哥在撫琴,推開院門卻發現,是賀郢盤膝坐在桃樹下撥弄琴弦,其身側擺放的正是黃櫻的骨灰罈,想來黃櫻的死,他也已經知道了。
陽光透過層層疊疊的桃樹枝灑落在了琴弦上,微風拂過,捎帶着幾片桃花飄然起落。花瓣俏皮的落在其瘦骨嶙峋的手背上,頃刻間又被其抬手撥弦的動作驚到怯了場,心有不甘卻又無可奈何的落在了瑤琴上。
賀郢一生的起落便是如此,曾經的他不甘平庸總想着考取功名為國效力,奈何官道決疣潰癰,他滿腹經綸卻也無人賞識,那裏終究沒有他的立足之地。後來,他機緣巧合遇到了黃櫻,便將她當作了心靈的寄託,願意為她停留,與她一起過最平淡幸福的小日子,卻又被燎原神君打破了生活中所有的寧靜。
燎原神君就像是命運的終結者,一來便肆無忌憚侮辱他的阿櫻。賀郢清楚地知道,燎原神君說的那些話也並非完全是假,畢竟,黃櫻從始至終都未曾反駁過一句。
其實,黃櫻的過去再是不堪賀郢都可以不在乎,他只是無法忍受自己心愛的女人當著自己的面被人糟踐,所以寧可自己死也絕不讓黃櫻妥協。
但燎原神君實在太可怕了,他命人割去賀郢的舌頭,還施術將黃櫻的記憶全都刻進了賀郢腦子裏。
在那段記憶中,賀郢看到了黃櫻歷經百年的殘忍廝殺,看到燎原神君對她長達百年的身心凌辱,以及她被一群毫無人性的天兵天將,無情折磨了五十年的恥辱與不堪。
燎原神君故意讓賀郢在櫻花村村民與黃櫻之間做選擇,是因為他覺得沒有哪個男人能忍受黃櫻不堪的過去,料定賀郢會選擇村民而拋棄黃櫻。
賀郢的確持劍刺入了黃櫻腹中,可阿櫻是他見一面都會心跳加速,拉一下小手便會面紅耳赤的心上人啊,他怎麼可能會拋棄她?他會這麼做,是因為知道自己無論選擇哪一方,最後受傷的都會是阿櫻,與其選擇阿櫻激怒燎原神君,讓他殺了村民后又再次欺辱阿櫻,賀郢寧願親手了結她的性命。
賀郢道歉則是因為覺得自己無能,保護不了阿櫻,他也沒想過獨活,只是想確定黃櫻再也不會受到凌辱后,再安心隨她上路罷了。
卻不料,此事竟成了阿櫻解不開的心結,甚至還因此丟了性命,終究,是他錯了!
思及此,琴弦突然斷了一根,賀郢放下瑤琴,轉而抱起骨灰罈,撣去壇上花瓣,言:“阿櫻,告訴你一個秘密,其實,當年的事我從未忘記過,我知道櫻花村所有村民都是你殺的,也知道黃鼬闔歡圖後面藏了一條密道,密道盡頭是我和鄉親們的埋葬地。之所以一直瞞着你,是希望你不要因為那件事而有負罪感。
還有,你的過去我也全都知曉,但我並沒有責怪你的意思,我只恨自己太過無能,明知大敵當前,卻沒有能力替你報仇雪恨,明知對你出手會傷了你的心,卻還是出手傷了你。
阿櫻,你可知冥尊為何會出手助你?
因為,我不忍再看到你失魂落魄的樣子,我想勸你好好活下去。可我死得無怨無悔,無法像其它村民一樣因為怨念聚集成形,再回到你身邊,所以我只能懇求冥尊讓他幫我再見你一面。
後來的十九年都是冥尊贈予你我的,我珍惜,不舍,卻也並不敢奢求太多,是你太執着於永遠了。
如今這樣也好,你等着我,我很快便能去陪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