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明戰與暗謀篇 第44章 意料之外的意外
“喂!你別衝動啊,身體髮膚,受之父母,豈可隨意輕踐。”管書陶怕賀郢會做傻事,索性不管不顧從門后衝到了他面前。但當賀郢抬起一雙平靜無波的眼眸望向她時,管書陶卻顯得有些局促,畢竟窺聽這事委實也不太光彩。
不想賀郢怔了片刻后,卻又牽強笑了笑:“我見過你。”
“啊?”管書陶泛起了迷糊,目光在他蒼白無血色的面頰上掃視了好幾遍,最終確認自己唯一一次見他,是他昨日躺在床上昏迷不醒的時候。而且她此刻還戴了副面具,即便是熟人見了也未必能認得出來,賀郢又怎會識得她?管書陶不解,“賀公子,你確定有見過我?”
“嗯,那日你穿了一身艷絕人寰的大紅長裙,在武場上,你隨手推了阿櫻一把。”賀郢語氣平和,言語間右手一直輕撫着骨灰罈,動作比之撫琴時還要雅正幾分。
那日管書陶無理取鬧差點兒抽了黃櫻一鞭,此時再被賀郢提及,管書陶自覺失了禮數,奈何她性格要強,即便早已認識到了錯誤,也無法當著賀郢的面表露出自己的慚愧之意,索性甩了甩手一笑置之。
原想轉移話題問問大哥哥去了何處,卻又突然意識到了不對勁,武場寬闊無匹,且四周除了幾十盞用於照明的石燈台別無他物,那石燈台也不過碗口般粗細,根本沒辦法藏人。若當時賀郢人就在武場,管書陶不可能沒注意到他,可如果賀郢當時並不在武場,又是如何得知當時的情況呢?莫非他還是位深藏不露的世外高人?
想不明白的事,管書陶一般都會直接開門見山問個明白,不過此事終歸是她理虧在先,是以,無論暗中醞釀了多少說辭,最終也沒好意思接下話茬。
“大小姐,進屋說吧!”賀郢起身,抬手示意她屋裏請。
賀郢是在今日破曉時分醒來的,一醒,阿櫻的死便如釜底抽薪,讓他徹底失去了求生的慾望。之所以一直等到現在,僅僅是想將自己知道的一切和盤托出,也好讓冥尊與統領提前有個心理準備。
奈何冥尊來無影去無蹤的,賀郢唯恐自己會等不到他,而統領又忙着處理蒼擎峰大小要務,賀郢也不知自己能不能見到他。眼下,大小姐親自前來,賀郢便覺着,告知她也是一樣的。
進屋后,賀郢便恭請大小姐坐下,他將骨灰罈放在床頭的木柜上,隨手從一旁的木盒中取出一張符紙,一把匕首和一個火摺子,走回桌邊倒了一杯水后,又用匕首割破手指往杯中滴了血,隨後便念念有詞,點燃符紙在水杯上繞了三圈。
那血液在杯中迅速擴散開,須臾,渾水中竟影影綽綽顯出了焮天鑠地的烈火,火中焚化的正是被獨孤皓劈成兩半的黃櫻。她一雙煞白的眼珠瞪得猙獰,裸露在外的肌膚表面下能清晰看到許多活物在游竄,活物大小長短不等,卻統一的因耐不住陽光與烈火灼燒而急於逃出皮囊的束縛,但因皮囊外圍也有烈火之故,活物也不敢強行破體而出,只得傾盡全力趨使着兩半斷裂的身軀往一處合攏,似乎是意圖拼湊完整后,再逃出火海。
此等怪異驚悚的畫面,嚇得一旁的兩名魔兵連連後退,獨孤皓則眼疾手快奪過他二人手中長矛,用力一擲,分別將兩半身軀穩穩固定在了地面之上。而後,便有兩名魔兵提來火油潑入了火海之中,大火越燃越旺,兩半身軀也在火海中逐漸化作了灰燼。
恰是此時,賀郢手中符紙也已燃盡,那畫面便隨之消失了。
“她,她她……你……”管書陶哆嗦着嘴唇,先是指了指水杯,后又指了指賀郢,明顯被嚇得不輕。
管書陶從未見過哪只樹妖的血會是粉紅色,也想不通賀郢的血為何能重現昨日黃櫻被焚化時的場景,更納悶的是,賀郢從始至終都是一副麻木不仁的冷漠臉,根本看不出一絲悲傷情緒。
她已經基本能確定,賀郢就是用了此法才窺探到了自己那日在武場上的所作所為,但她還是沒弄明白,賀郢將這副畫面展現給自己看究竟是何用意?
莫非他將自己當成了敵人,此舉是想在報仇雪恨前,也讓自己做個明白鬼嗎?
管書陶下意識四下望了望,見屋內並未燃香,賀郢也並未給她添置茶水,便也暫時安心了些,可手還是不知不覺摸向了腰間的逆風長鞭。
賀郢將她的神態舉止都看在眼裏,瞭然道:“大小姐不必慌張,這是我能用‘血符咒’見到關於阿櫻的最後一幅畫面,並無其它用意。
當年,冥尊用‘木代魂僵’之術將我的主魂與其餘兩魂七魄分別注入了一棵即將枯死的櫻花樹樹枝和樹樁里,阿櫻便用她的血養活了我的主魂,這才有了死而復生的我,我也因此得了能通曉她心意的本事。因我身體裏的血多半都來自阿櫻,另一小半則是樹漿,兩相融合后,血液的顏色也就變得怪了些。”
“血符咒?你的意思是你一直使用此法查探黃櫻的行蹤,所以黃櫻失蹤時以及失蹤后發生的一切你都知道?那我是不是可以理解為,暗害黃櫻和蒼擎峰的幕後黑手也被你看到了?”管書陶聽得一知半解,索性直接拋出幾個自己最關心的問題。
“我的確知曉一二。”賀郢如實道,“自執扇姑娘帶着天界太子出現在櫻花村那日起,阿櫻便被仇恨蒙蔽了雙眼,我知她在冥尊與統領面前搬弄是非,是錯,卻因顧及她的感受沒敢與她明言,不成想卻因此害她丟了性命。”他手拄額頭頹然而坐,長嘆着久久沒了下文。
黃櫻死得凄慘,賀郢又怎會漠不關心?只是他乃木偶人所化,言行舉止相比常人僵硬了太多。這些年為了讓阿櫻過得開心,賀郢也學會了笑,可除去笑容外他便只會板着一張臉。因而管書陶根本無從察覺到他的悲傷,直接提出了疑問:“等等,這件事怎麼跟執扇也有關係,還有,天界太子怎麼也摻和進來了?”
“具體情況我也不大清楚,但我的確親眼見過天界太子。”賀郢停頓了片刻,見管書陶仍是一臉疑惑地盯着自己看,於是又將執扇出現在櫻花村以後發生的一切全都告訴了她。
事實上,從執扇帶着博淵出現在櫻花村那日起,黃櫻便開始輾轉反側難以入眠了,賀郢因知曉她心意,便也一直未曾入睡,直至黃櫻聽到蕭音後起身出了門,賀郢也就跟着起了身。
那晚黃櫻在執扇門外停留了多久,賀郢便躲在自家門后窺了多久,而當黃櫻再次收到冥尊召喚離開時,賀郢原本也打算跟去的,誰知執扇竟先他一步追了上去,緊隨其後的還有一位芝蘭玉樹的俊美公子。
因曾在黃櫻的記憶里見到過天界太子,賀郢當下便確認了那俊美公子的身份,不過未等他從驚愕中回過神來,那隻名喚‘若若’的小鴟鴞也飛到了庭院中,莜地落地時,卻是化作了一位眉目冷峻的黑衣少年。
那黑衣少年似是有所顧忌,一直等到天界太子失了蹤影才疾步跑出了院門。緊接着,燎原神君也兀地從天而降,訕笑着尾隨黑衣少年離開了。
燎原神君一出現,賀郢便徹底慌了神,他擔心燎原神君會對阿櫻圖謀不軌,便想帶阿櫻和孩子們離開。
賀郢憑着通曉黃櫻心意的本事找到了她,只是那時的她脖頸上已然多出了兩道青紫掐痕,但他並未追問緣由,也未曾告訴黃櫻自己見過天界太子與燎原神君一事。一則是因時間緊迫根本來不及多做解釋,再則阿櫻這些年為了救他已經不剩多少靈力了。是以,無論是執扇還是天界太子,亦或者是黑衣少年與燎原神君,阿櫻都不會是他們的對手。
賀郢唯一能做的,便只有帶着阿櫻遠離他們了,而萬幸的是,統領竟親自前來接應了他一家人,還將他一家人安頓在了小徑園內。
至此,他一家人該是平安逃過了一劫才對,卻不想,黃櫻為復仇竟不擇手段去拉攏了獨孤皓。
那日,黃櫻回到小徑園后,賀郢也想過同她坦白自己從未失憶一事,可他害怕自己十九年來的欺騙會讓阿櫻再次走火入魔,同時又抱着僥倖心理想,阿櫻有了蒼擎峰這個後盾,或許真能殺了天界太子報仇雪恨也不一定。
是以,一番權衡下來,賀郢終究選擇了裝聾作啞。但因擔心阿櫻會再出意外,賀郢便用‘血符咒’查探了她的近況,正巧看到了管書陶在武場上無理取鬧的那一幕。
血符咒需要用到賀郢的血,而賀郢的血又十分稀少,因而他並不能時刻以此來查探黃櫻的行蹤。但沒過幾日,賀郢突然感受到黃櫻遭受了極大的痛苦,便又再次用血符咒查探了黃櫻的行蹤。
透過杯中水,他看到近乎全裸的黃櫻被人用鐵鏈捆綁在了十字木樁上。當時,黃櫻只穿了件白色繡花褻衣,腰腹臀胯僅被一條透明寬絲帶隨意遮掩,豆大的汗珠在她臉頰,脖頸,以及所有裸露在外的肌膚上此消彼長的往下滴,而肌膚表面下,卻能清晰地看到無數細長活物在遊動。
身上僅有的衣物皆被汗水浸濕,肌膚也是白里透着紅斑,那是被體內活物撕咬留下的痕迹。黃櫻疼到渾身止不住的抽搐,卻依舊攥緊雙手怒吼着,掙扎着,似是打算強行掙脫捆綁在她手臂以及小腿上的鐵鏈。
其對面還站了個體態健碩,濃眉大眼的年輕男子。
男子看似老實憨厚,卻又一直目不斜視盯着黃櫻看,那專註的神態,像是要將她看穿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