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毒龍
“吭哧…吭哧…吭…”
“……”
楊墨穿過廳前的門廊，從“小黃”撥開的簾帳間，有些嫌惡的掩了掩鼻子走了進來。
因為映入他眼帘的，是廳內趴伏着的一隻肥碩的人型…不知名生物。
“好…大…”
楊墨這幾年生死間行走，五花八門的能力者和千奇百怪的生物見過不少，竟從未見過如此體積的“人”。
這金碧輝煌的大廳一側，偌大的一面牆，竟被僅僅一個人形遮滿了。
而其中視覺衝擊最大的，是那個漲圓得快要爆炸的肚子，大到讓人懷疑裏面裝的是什麼。
相比起這個肚子，那原本單獨看來，也異常巨大的四肢，顯得有些小巧可愛了。
這怪物此時雖是趴伏在地，卻依舊與楊墨同高，他那巨大的身軀上，覆蓋著用麻繩與獸皮拼合而成的衣物。
圓頭圓腦，沒有半點毛髮，一張傻咧着的嘴裏，不斷淌着口水。
最奇特的，要屬他的眼睛。
那足有常人腦袋大小的眼珠凈是渾白，卻沒有半點其他瞳色。
“咚！”
巨手頓地！
就在楊墨進門的一瞬，這人形“巨獸”趴伏着的姿態猛的一緊，全身緊繃如滿弦之弓，作勢竟是要撲來。
那原本傻乎乎的形象一瞬間無比猙獰，四肢之上血脈爆起，其威壓氣勢之恐怖，甚至讓楊墨本能的運轉起了水行之力…
“哦~烏巴，不要胡鬧，那是我們今天的客人。”
隨着一聲來自主人的命令，“巨獸”身影戛然而止，原路伏下身去，順從的趴在那人手邊。
“巨獸”名叫烏巴，楊墨此時知道了他的名字，但卻還是不清楚他的物種…
而這剛剛還像是要暴起食人的怪物，此時化身成了一隻努力討好主人的寵物，甚至還微微朝上露出了那巨大的肚皮。
大廳之上背對着楊墨的，是一個清瘦高挑的男子，身穿着燙金繪面的寬鬆長袍，腳下鹿皮長靴以金線縫製，點綴着顆顆寶石，腰間系帶上竟還繪着精美的長幅畫作，這身服飾一眼看去，便是種彰顯身份的華美感。
可奇特的是…這“寬鬆”的袍子穿在這人身上，卻愣是讓他整個人看起來更“窄”了些。
瘦！
有多瘦呢…就像一根刀削過的樹杈，讓人有種一掰就斷的懷疑。
這位便是這毒蛇港領主了，此時正在挑選着侍女端來的各種食物，投餵給那橫躺在他手邊的烏巴，並心滿意足的欣賞着咀嚼的樣子。
豐盛的水果，各色精心烹制的餐食，還有盛在各種器皿中的酒飲。
‘嗯？…侍女？’
楊墨又回頭看了看那個從門口把他接進廳中的“小黃”，再看看眼前這幾位…？
‘這品味還真是…很穩定呢？’
楊墨看了看這金碧輝煌的大廳，這領主身上的燙金長袍，還有各個身着黃紗的侍女…
尤其是這些侍女，身材神情雖不至於完全相同，卻明顯是精心挑選調教過的，一眼望去，當真一模一樣！
行來走去，基本楊墨現在上滿眼都是一團團的黃色在涌動，視覺上…有種讓人犯噁心的眩暈感…
正當楊墨默默立在原地調整呼吸的這會，金袍領主轉過身來對着他點了點頭，示意自己看到他了，同時投餵食物的手停了下來，衝著楊墨的方向…
“來了啊，吃點？”
‘額，原來不是要和我打招呼啊…’
原本思考如何回禮的楊墨，發現自己會錯意了。
“行。”
楊墨走上去，在擺滿食物的長桌前，找了個心儀的位置，扯了把椅子坐下，毫不客氣就往嘴裏塞着。
說實話這種世代，任何食物都是相當寶貴的，何況是這些明顯不會出現在外面的精緻大餐。
要知道行走在外，有時候一盤食物能換來的東西，總是能超乎你的想像。
“你是聖耀會特意招呼過的人，你到這裏之前已經交代好了，兩天之後會有給你安排的任務。”
“嗯。”
楊墨也沒有抬頭，繼續專註於無差別的消滅眼前的吃食，只卻是對飲品有所選擇，滴酒不沾。
“你可以稱呼我毒龍。”
那人也沒過多在意，拿起一隻銀制酒壺，同時端起一盤肉食投餵過去，看着烏巴大嚼特嚼，讚賞的眼神中，看得出來他很享受這種看別人吃東西的感覺。
“楊墨。”
“從哪來？”
“黑山堡。”
“哦，是多特斐爾那傢伙。”
“嗯。”
“知道聖耀會要讓你去做什麼嗎？”
“不知道。”
“我也不知道，我猜應該……嗯？”
毒龍一邊滿意的欣賞着烏巴的吃相，一邊有一句沒一句的說著。
突然，毒龍探取的手卻抓了個空。
回過頭看，自己的侍女已經紛紛趕去取新的食物了，空蕩長桌一旁，只有斜靠在椅子上的楊墨還在盤子裏挑揀些邊角殘渣送進口。
也是注意到毒龍的視線，楊墨隨即開口道：
“行走在外的日子太多，食量總歸是大了不少。”
“你，你這不是食量的問題啊！你剛剛是整塊吞進肚子的嗎？沒有品嘗？沒有仔細的咀嚼那美味？哦！這真是太不懂得享受了！”
很明顯毒龍並不是心疼他的食物，而是對楊墨吃東西的過程完全不能認同。
此時，甚至一旁的烏巴那巨大而懵呆的臉上，也帶着明顯的不滿。
“沒辦法，活着對我來說比較重要啊。”
此時楊墨扭着臉接過侍女新捧來的一盤不知道什麼的烤肉，三兩下又下肚了。
“好吧好吧…現在你到了我的地方了，只要在我這毒蛇港看得見的東西都可以隨意，在這裏我就是唯一的準則。”
“嗯。”
轉眼又是一盤葡萄，不吐皮不吐籽大顆大顆的塞到嘴裏，三兩口便吞進腹中。
楊墨這個吃法，便是訓教有素的這幾個侍女，也忍不住抬眼看了他幾眼。
“嗯…？”
感受到這幾縷注視自己的視線，楊墨突然又想起剛來時，對這幾個侍女的那一身衣着的思考，不禁又抬眼打量了起來。
‘哦…不行…晃眼…想吐…’
只多看了一眼，楊墨剛剛吃下的食物就在紛紛往上反了，連忙收回視線。
“哦，她們啊，你也可以隨意。”
似乎是注意到楊墨觀察侍女們的視線，毒龍揮了揮手漫不經心的說道。
“額…”
“放心吧，我這裏用的人是黃金城送來的，不是外面那些器奴。”
“黃金城…”
黃金城，楊墨是知道的。
欺詐之地，四境之內，一共有東南西北上下，一共六聖城，並有六大領主統治着。
黃金城大領主，是東之主，金色羅伊。
傳說在那黃金城之中，有着可以讓人忘記一切的魔力。
有很多人在這百餘年壽命中，逐漸崩塌了生存的意義，因為漫長的人生，太無聊也太可怕了。
精神開始走向枯竭，他們雖然活着，卻只是一塊行走的木頭。
有些人直到最後，最終連飲水進食的本能也喪失了，像一塊石頭一樣風乾在了某個角落。
但是傳說，這在黃金城裏不會發生。
黃金城的人們，漫長的記憶會神奇的遺失，而在這之後重新接觸到任何事物，都會是新鮮的，有趣的，刺激的…
這種體會對於太多人來說，在這最惡世代就像黃金一樣美妙且珍貴…
“所以，我這裏用的下人，每一個都是鮮活多汁的靈魂，你可以盡情品嘗！不是那些肉乾一樣的…嗯，活死人！嘖嘖，想想都是骯髒無比…”
毒龍的自言自語，打斷了楊墨的思緒，回過神來他也開口道：
“哦不用了，我只是覺得你給她們搞成一模一樣的黃，配上屋裏和你身上的顏色，讓我非常想吐。”
“額……？”
毒龍愣住，他萬沒想到自己頭一次遇到的傢伙，會如此直白的衝撞自己，還是在這已經算得上“盛情款待”之後…
“哈哈哈哈哈！！”
但毒龍非但不惱，反而是捧腹大笑起來，手舞足蹈得，讓人不禁擔憂他那竹竿一般的身體就要散架了。
“啊…你真是，太有意思了！”
毒龍撫了撫額頭，整理着自己有些失態的儀容。
“六城之外，能在各自的領地站得住腳的人，除了實力外最重要的，就是要能找到自己的樂子。”
說著，毒龍拎起一整個西瓜，丟進烏巴嘴裏，心滿意足的看他咀嚼着甘甜的汁水。
“不然以人類渺小的意志，在如此漫長的歲月里根本禁受不住。”
“再有趣的事，再強烈的刺激，都會變得無味，到最後沒瘋的那些，也就和死了差不多了。”
烏巴咂了咂嘴，彷彿在回味剛才那個西瓜的味道，毒龍則又轉頭又去食物中挑選起其他的美味。
突然，又像想起什麼一樣，轉頭對楊墨說道：
“哦對了，你從黑山堡來，那個多特斐爾，他是個例外。”
“這是你第二次提到他了，好像和他很熟？”
“嗯！你知道的，領主們都是這樣，不止擁有強大的異能，更多的是滿身怪癖，所以非常容易記得。”
“是的，我也記住你了。”
食物補充完畢，楊墨也站起身來，示意自己要去休息了。
毒龍一揮手，剛剛引導楊墨入內的那名侍女立刻領意，走到楊墨身邊，伸手為他指引着去往房間的方向。
“去吧，只要在我的領地內，任何人，任何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