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酒癲太白
那灰衣文士鷹鼻雞眼,一副猥瑣奸滑之相,竟是在煙雨酒樓上跟自己同過食桌的秀才李太白。
楊凡和李太白四目相觸,彼此都大感意外。李太白臉色微微一變,忽然親熱異常地拱手笑道:“人生何處不相逢!楊老弟,幸會!幸會!”
五槐莊主訝道:“原來二位早已認識了?”
李太白笑道:“我與這位楊老弟在煙雨樓不期而遇,那時酒樓擁擠,曾有共席之雅。”
五槐莊主“哦”了一聲,也笑道:“這麼說,倒省卻老朽引介之煩了。酒菜已備,兩位請入席再敘吧。”
外間正廳中業已陳設了一桌豐盛酒席,五槐莊主欣然邀請二人上座,自己在主位相陪。
那李太白談笑風生,口若懸河;大魚大肉,美酒佳肴,忙得不亦樂乎。楊凡卻懷着滿肚子疑惑,默默地甚少開口。
酒過三巡,五槐莊主含笑說道:“敝庄可算幸運,一日之間,竟邀得兩位精通梵文的高賢。楊公子名師高弟,自然不用說,李公子也是幼得奇緣,學富五車,對梵文熟請精通,更是難得。老朽奉敬二位水酒一杯,聊表仰慕之意。”
楊凡聽了,大感訝詫。暗忖:“李太白在煙雨樓上,自稱對梵文一竅不通,怎麼忽然又變成‘學富五車了呢?”心裏迷惑,忍不住掠目望了他一眼。
李太白卻泰然自若,舉杯飲干,笑道:“區區在下為學旨趣,精博並重,是以性喜遊歷天下。七歲時巧遇天竺高僧,對梵文一門,已略解梗概。十六歲學成之後,更親赴天竺,留住達十年之久。別說是梵文,就是西城、大夏、烏孫等地土語方言,也熟話無遺。今日得遇莊主,真如太公之遇文王,大可一展胸中抱負了。”
楊凡聽他吹離了譜,於是笑道:“這樣說起來,李兄竟是足跡遍天下?小弟孤陋寡聞,倒想請教李兄一件事。”
李太白傲然道:“請教不敢當,只能說老弟沒有去過那些地方,愚兄可提供一些見聞給老弟參考。”
楊凡大聲道:“小弟只知天竺和西域相距遙遠,請問李兄,那天竺和西域諸國是何時才開始與我中原交往的?”
李太白哈哈笑道:“老弟真是年紀太輕。天竺又名身毒,本系隔絕之地,唐玄奘奉旨取經,歷盡千辛萬苦,求得大乘佛經。從那時天竺才跟中原有了往來,這件事誰不知道?至於西域諸國本名匈奴,那是從王昭君出塞和番以後,才與中原交往。”
楊凡聽了這話,真是又好氣又好笑;含在口裏的一口酒,險些噴了出來。
李太白不豫地道:“怎麼?難道我說的不對?”
楊凡笑道:“不錯,對極了!唐三藏西天取經和昭君出塞的故事,家喻戶曉,誰人不知?不過,據小弟猜想,三藏和王嫣,只怕不能算是交往西域和天竺的第一人吧?”
李太白張口道:“除了他們,還有誰?”
楊凡正色道:“史書記載:商周以還,匈奴為患,秦命蒙恬擊匈奴,建九原郡;西漢文帝時,匈奴破月氏;武帝建元二年,張塞往西域連絡月氏合擊匈奴;元狩四年,衛青、霍去病破匈奴直抵瀚海;太初四年,李廣利並曾擊降大宛,西域諸國已與中土相通這些都是呼韓邪單于來朝以前的事。至於天竺,在晉安帝隆安三年,法顯往求佛法,到義熙十年始自天竺歸國,也比唐玄類早了兩百多年....李兄學富五車,難道連這些都沒有注意么?”
李太白臉上紅一陣白一陣,自強笑道:“古人好讀書不求甚解,這些雞毛蒜皮的事,誰耐煩去記它!楊老弟,如今陳莊主禮聘的是精諸梵文的人才,只要咱們會梵文,這些瑣事談它則甚。”一陣哈哈大笑,舉杯又道:“來!老弟,史書年代,愚兄及不上你;借花獻佛敬老弟一杯,就算愚兄我認輸了如何?”
楊凡本有意再以梵文難他一難,一時倒反而不好意思了;五槐莊主也笑着促飲,只得一笑作罷。但卻暗暗忖道:“李太白滿口胡謅亂吹,絕無真才實學;居然敢假充內行,混進五槐庄來,其目的何在?他會不會是神龍教爪牙,有意如此安排,藉以監視自己的呢?”
正想着,一名武士傳報道:“楊公子的管家到了。”
楊凡心裏正煩,隨口道:“叫他先歇着吧!不必來這兒見我。”
這一席酒,從紅日當空直吃到夜幕低垂;廳上燈火點燃,猶未散席。
李太白酒量奇大,席間只見他一個人胡吹狂飲,信口開河!吹的都是西域邊塞的奇風異俗,口裏不時夾上幾句“嘰里哇啦”的古怪話。據他自己解釋,乃是烏孫、大宛的土語。反正五槐莊主和楊凡都聽不懂,也不知是真是假。
直到更深夜殘,李太白自在口沫橫飛毫無倦容;五槐莊主身為主人,自然不便阻客撤席;楊凡更是聽得昏昏欲睡,也苦於不便告退。
正在這時候,庄門上突然響起一陣銅鑼聲;三長一短,連續敲了三遍。鑼聲打斷了李太白的話興,同時也令楊凡精神一振。一名銀衣武士快步奔人廳來,向五槐莊主躬身稟道:“總教杜姑娘到。”
陳鵬一怔,剛說了一句:“咦!她來有什麼事?”
話未畢,蹄聲急如驟雨,三匹駿馬已直衝廳外石階前,齊齊頓住。一個銀鈴般的清脆語音接口道:“怎麼啦!不歡迎我這個不速之客是不是?”
五槐莊主陳鵬哈哈大笑迎了出去,親自接了馬韁,道:“請還請不到呢?今天是什麼風把咱們的杜姑娘吹來的?”
馬上飛絮般飄下三個綺年少女;最前面一位身着硃紅色劍衣,大約十六七歲,鵝蛋臉兒,雪白肌膚,頰上一笑兩個深深的酒渦,嬌小玲瓏,艷光照人,身後跟着兩名黃衣少女,也都是明眸皓齒,勁裝佩劍,麗質天生。
那紅衣少女舉手掠了掠夜風吹亂的發角。俏眼一掃大廳內,嫣然答道:“陳叔叔,你一定想不到,咱們是特為那件招聘梵文人才的事來的。”
五槐莊主訝道:“老朽午後才用飛鴿呈報總教,姑娘們現在就趕到了?”
紅衣少女黛眉一揚,道:“是呀!咱們正是接到你的飛鴿傳書才來的呢。”
五槐莊主一陣詫愕。其中一名黃衣少女卻“嗤”地掩口笑道:“陳莊主別信,是姑娘誆你。總教離這裏有多遠?咱們就是會飛,一天之內,也飛不到呀……”
紅衣少女嬌憨一笑,道:“說起來真巧,咱們原是去洞庭玩的,途經江漢,聽得城中傳說五槐庄懸出萬金重賞,請到一位精通梵文的楊公子,才就近趕了來。”
她一面笑語嫣然,一面款款移步入廳,顯得儀態萬端,雍容大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