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玉面神探
“咔嚓!”、“咔嚓!”
辦案幹警們頻頻舉起手中的相機,對兇案現場的各個角落拍照取證,儘管他們早已習慣了眼前的場景,可手上的動作依舊小心翼翼,臉上的神色始終莊嚴肅穆。
由於近來的“月光花殺手”連環殺人案遲遲未能偵破,金陵城內逐漸瀰漫起一股人心惶惶的恐慌氣氛,風聲鶴唳,人人自危。
在媒體的大肆報道與渲染下,月光花殺手迅速聲名鵲起,被描繪成為了殺人不眨眼、剖心又挖肝的食人惡魔,一時之間,只要家長們提及這個名號,金陵城內竟然無小兒夜啼!
梁洞白趕到案發現場的時候,“春宵一夢”酒吧已經被警方封鎖了起來,店內的衛生間門口,更是拉起了一條長長的紅色隔離帶。
羅非凡是省公安廳刑偵三支隊的支隊長,此刻卻像個僕從一般,緊緊地跟在梁洞白身後,熱絡地遞上了一副白色橡膠手套和塑料鞋套,兩人都是搞刑偵工作的老同志,對於這些基本的規矩自然是非常熟悉。
一名英姿颯爽的女警忽然出現在走廊上,攔住了兩人前行的身影,她正是“月光花殺手案”專案組的成員之一王嘉琪,同時也是現場這些辦案幹警們的帶隊領導。
“喲,羅支隊,今兒個吹得是什麼風呀?竟然還勞費您親自大駕光臨。”雖然王嘉琪的職位比羅非凡矮了一頭,不過她卻並沒有給對方好臉色瞧,“可這裏是案發重地,閑雜人等恕不接待,您二位還是打道回府吧。”
梁洞白臉色微微一愣,笑着對羅非凡說道:“羅隊長,看來你的名號在這裏似乎不太好使呢。”
羅非凡臉色有些難看,面對眼前這騎虎難下的情景,他只能鉚足了勁兒地擺出領導的架子,厲聲道:“哼,真是有眼不識泰山,王嘉琪同志,你可給我睜大雙眼瞧清楚了,這位乃是國際頂級刑偵專家,梁洞白梁博士,今日蒞臨案發現場,正是為了協助調查‘月光花殺手’這件案子,你居然還敢擺出這副態度來,回頭等着挨處分吧你!”
“呀!你就是電視上……傳說中的那位梁博士,我說怎麼瞧着這般眼熟呢。”王嘉琪直直彎下腰,俯首躬身致以敬意,臉上瞬間堆滿了笑容,她緊緊握住了梁洞白的右手,興奮地說道,“大傢伙等星星候月亮,終於把您老給盼來了,太好了,這件案子總算是有希望了。”
此時的梁洞白雖然年近半百、步履遲緩,但是精神飽滿、身姿挺拔,更令人驚嘆的是他那張白皙俊俏的面孔,竟然絲毫看不出歲月曾掠過的痕迹,就連王嘉琪也不禁在內心裏暗訝,這“玉面神探”的美譽果真是名不虛傳。
梁洞白點點頭:“我聽說王嘉琪同志,是金陵市公安局犯罪痕迹勘察鑒定領域中的俊彥翹楚,號稱巾幗不讓鬚眉,今日一見,的確是氣度非凡。”
王嘉琪站在梁洞白身前,擺出一個邀請的姿勢:“梁博士,您請往這邊走,這件連環殺人案的現場物證勘查工作,一直是由我親手偵辦的,所以具體的案情非常地熟悉,接下來就讓我慢慢給您介紹吧。”
羅非凡跟着也走進了衛生間門口,雙手端在身前,戲謔地說道:“王嘉琪,你這會兒還是很有精神嘛,嗯~看在你還算認真工作的份上,我就不與你計較剛才的事情了。”
王嘉琪卻像是沒有聽見這番話一般,直接無視了羅非凡的存在,轉身緊跟在梁洞白身後,朝着死者屍體所在的方向走去,徒留下羅非凡一個人尷尬地立在原地。
“在最近五個月的時間裏,金陵市轄區內陸續發生了五起連環殺人案,兇手的作案手法高度類似,專挑三十歲左右的年輕女性下手,兇手將死者殺害之後,還會剖開她的腹部,並且取走其中一種內臟。有意思的是,我們每次都能在案發現場發現一張繪有月光花圖案的小卡片,基本可以確定這應該是兇手特意遺留在現場的一種身份標誌。”
梁洞白聽完王嘉琪的一番簡述之後,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緊接著說出了自己的見解:“一般來說,連環殺人案的兇手在現場留下的標誌,都會蘊含著特殊的寓意,主要是為了增加自己的犯罪滿足感。”
王嘉琪對於梁洞白的論調產生了濃厚的興趣,頓時感到眼前一亮,連忙問道:“梁博士,如此說來,您應該有一些獨到的見解吧?”
梁洞白當即說道:“歷史上最臭名昭著的連環殺手,‘開膛手傑克’每次在行兇殺人之後,都會往當地的警察局寄送一封信件,並且在信件中炫耀自己的殺人手法。這兩件案子在諸多地方都擁有相似之處,所以目前不排除此案的兇手極有可能是在模仿前人的作案手法。”
“博士真乃神人也!”王嘉琪用一種難以置信的眼神望着梁洞白,呆愣愣地說道,“僅憑一些支離破碎的證物,也能夠一針見血地點破兇手的意圖,着實令在下佩服不已。”
梁洞白擺擺手,謙虛地說道:“都是些經驗之談罷了,倒也不值得這般誇耀。”
王嘉琪徐徐道出了詳情:“梁博士,實不相瞞,其實這些小卡片的背面還寫着四個小字——‘罪有應得’,根據專案組裏犯罪心理學家的分析,兇手的作案手法既傳統又創新,在很大程度上應該是模仿了‘開膛手傑克’這件百年懸案。”
狹小的女衛生間裏燈火通明,也難掩陰森詭異的氛圍,為了保護顧客的個人私隱,衛生間門口的正對面並沒有安裝監控,而是分佈在門外走廊盡頭的兩端,也就是說,僅憑這兩個方位的攝像頭,幾乎是不可能拍到兇手的正臉。
暗黃斑駁的牆磚,滿目猙獰的女屍,這樣的場景不禁令人感到一陣惡寒。
面色慘白的女人如同一隻軟體動物,軟綿綿地癱靠在馬桶座上,她的腹部被劃開了一道的狹長傷口,溢出的血漬早已浸滿了衣襟,渙散的眼神中還帶着些許驚恐,彷彿是為了向人們申訴她的悲慘冤屈。
梁洞白檢查屍體之後發現,死者全身上下總計有兩處刀傷,一處在脖子上,一處在腹部上,死因為頸動脈破裂,導致失血過多而亡;手指甲沒有出現破損的情況,指甲縫裏也沒有任何人體皮屑或血垢殘留;死者衣衫整齊、儀錶端莊,沒有絲毫掙扎反抗的痕迹,這說明她至少死得還算安詳,沒有經歷太多的痛苦,就已經升入了天堂。
王嘉琪主動介紹道:“根據法醫的初步鑒定,受害者的死亡時間大致在今天凌晨一點半左右,巧合的是,在凌晨兩點半左右,有一隊民警來這家夜店進行突擊掃黃時,居然正好撞見了這次的案發現場。”
梁洞白聽完這些話之後,低頭沉思了一陣,隨即問道:“受害者的死亡時間,正好是這家夜間娛樂性場所的黃金營業時段,當店內顧客產生了大量的酒水消費后,衛生間自然是不可避免地會伴隨着人員進出,難道兇手就不擔心自己在行兇殺人時會被人當場撞破嗎?”
王嘉琪莞爾一笑,說道:“除非他使用了某種手段,讓外邊的人暫時無法進入這裏,對吧,梁博士?”
梁洞白對王嘉琪投以讚許的目光,點點頭說道:“在美國的許多謀殺案中,兇手正是偽裝成修理工或工作人員,謊稱發生了意外事件,提前驅散周圍的人群,從而為自己爭取了處理善後案發現場的時間。”
王嘉琪說道:“是的,根據夜店老闆的交代,昨天深夜直至今天凌晨時分,這所衛生間一直處於設施檢修狀態,但是由於店內的總共有三間衛生間供顧客使用,所以實際上並不會影響到店內生意的正常運營。”
梁洞白搖了搖頭,嘆息道:“哎,真是可惜,如此說來的話,這件案子暫時還沒有目擊證人。”
王嘉琪忽然眼前一亮:“噢,說到這裏差點忘了,突擊掃黃的民警們在衛生間外邊的走廊上還救回來一名暈厥在地的女子,根據女子清醒之後的口供交待,她應該是命案的第一目擊者,當時她親眼目睹了死者屍體的慘狀,瞬間就被嚇得失了魂兒,慌慌張張地從衛生間裏邊逃出來,正準備呼救報警時,卻被一名陌生男子從身後襲擊,直接倒在地上暈厥了過去,隨後再發生的事情就沒有半點記憶了。”
羅非凡一旁聽得正起勁兒,察覺到這條關鍵線索之後,他急忙嚷嚷道:“這個陌生男子明顯具有重大作案嫌疑,王嘉琪,你們還不趕緊去查看監控錄像啊,要是連這條重要線索也出了紕漏,我看你們專案組拿什麼交代!”
王嘉琪被羅非凡氣得直翻白眼,可是礙於羅非凡的身份與梁博士的情面,她又不便直接發作情緒,只好強忍着心中的悶氣,咬牙說道:“羅支隊,這種基本的辦案程序自然就不勞煩你來提醒了,技術部門的同志們早已經去往監控室了,相信很快就能查找出具體的線索來。”
羅非凡嗤之以鼻地諷刺道:“就憑你們專案組的技術部門那點三腳貓功夫,不知道要花多長時間才能確認嫌疑男子的相貌特徵,哼,好心當成驢肝肺!”
梁洞白環顧案發現場的四周,一雙銳利的眼眸仔細地掃視,卻幾乎沒有半點收穫,他略感失望地搖了搖頭,隨即對王嘉琪輕聲囑咐道:“王嘉琪同志,請儘快查明死者的身份,隨後通知她的家人前來辨認屍體。”
“遵命,梁博士。”王嘉琪點頭答應之後,又指着死者的屍體,繼續介紹道,“我剛才檢查了一遍死者的隨身衣物,搜出了一部手機和一個錢包,手機設有鎖屏密碼,暫時無法查看其通訊信息,而錢包里只有少量的現金,一張身份證以及五張信用卡。”
梁洞白聽完王嘉琪的報告之後,立即轉身走向堆放着證物的角落,拎起了那隻裝有死者手機的透明膠袋,隔着袋子摁了一下手機電源鍵,手機的鎖屏界面隨即點亮了起來。
“如果我的推理沒有出錯,她應該是一名股票經紀人。”正當眾人一頭霧水之際,梁洞白卻率先拋出了一個大膽的結論。
“梁博士,莫非您認識這名死者嗎?”王嘉琪疑惑地問道。
“不認識。”梁洞白乾脆地回答道。
“那麼您是如何得出這個推論的呢?”羅非凡和王嘉琪異口同聲地問道。
“認真觀察,細緻分析,作出推理,然後就能得出問題的答案。”梁洞白手中舉着證物袋,嘴角邊隨即微微一笑。
羅非凡撓了撓腦袋,苦笑着表示道:“梁博士,您可否講得再詳細一些,我們好像還是不太理解。”
梁洞白耐心地解釋道:“對死者的屍體檢查了一遍之後,我發現了一個顯而易見的特徵,死者的衣着打扮幾乎都是價值不菲的奢侈品,尤其她那一對施華洛世奇耳墜格外地引人注目,所以我仔細檢查了她耳垂上邊的耳洞,發現略微有些紅腫粗大,王嘉琪同志,依你看來,這說明了什麼情況呢?”
“這……”王嘉琪見到梁洞白的目光全然放在了自己身上,心頭頓時“咯噔”一下,有些緊張地說不出話來,緩了半分鐘才穩住情緒,一番思索之後,心神忐忑地給出了回答,“這說明死者經常摘戴自己的耳墜,反覆地對耳垂組織造成穿孔刺激,這樣很容易引起細菌感染,最終導致耳洞紅腫發炎。”
“說得沒錯!”梁洞白放下手中的證物袋,又指了指屍體所在的方向,接着解釋道,“隨後我又檢查了死者的腳部,發現她的腳後跟處有着一層薄薄的繭,雖然今天她的腳上穿着一雙平底鞋,但是我可以篤定她在平日裏一定經常穿着高跟鞋。”
因為警察有着一系列特殊的着裝要求,所以王嘉琪平常幾乎沒有機會穿戴高跟鞋,為了證實梁博士的說法,她扶着牆壁蹬掉一隻鞋,摸了摸自己的腳後跟,果然沒有發現任何的繭痕。
梁洞白說道:“最後我檢查了死者的手腕與手掌,發現她的右手食指與中指相鄰指縫裏,以及手掌與手腕的關節處,均有一層明顯的繭痕,並且頸椎和腰椎均有一定程度突出的情況,這說明她患有常見的辦公室職業病。為了印證心中的猜想,我又查看了她的手機,喚醒鎖屏界面很快就發現,置頂消息顯示有二十多通未接來電,如此一來,我的心裏基本上就已經得出了答案。”
羅非凡在一旁扶着額頭,小聲地嘀咕道:“可是僅憑這些又能夠說明什麼呢?”
王嘉琪雙眉緊鎖陷入了沉思之中,根據目前已知的線索,她依舊未能掌握正確的思路。
梁洞白瞧見眾人皆是一臉迷惑的樣子,當即決定不再打啞謎,他只好微笑着解釋道:“死者的衣着打扮全是價值不菲的奢侈品,這說明了她的個人經濟狀況是比較優渥的,要麼是家庭或伴侶條件較好,要麼是個人收入水平較高。而一個經常穿着高跟鞋的人,同時還是一名辦公室金領,她的工作環境應該是在高規格的公司寫字樓里,顯然符合第二種情況的可能性會更高一些。”
梁洞白捏了捏自己的耳垂,擺出了一個接聽電話的手勢,繼續解釋道:“試想一下,一個需要經常接聽撥打電話的女人,時刻佩戴着一對沉重碩大的耳墜肯定不方便,所以她需要經常摘戴自己的耳墜,因此這才是她的耳洞紅腫發炎的根本原因。”
“哦,原來如此啊!”羅非凡感慨地說道。
梁洞白接著說道:“這時候我們再將以上的線索全部整合在一塊,就可以在腦海中模擬出這樣一個形象,一個衣着打扮光鮮亮麗的女人,在明亮寬敞的寫字樓里擔任着較為高等的職務,她通常的工作狀態,應該是一邊在電腦屏幕前關注着股市的走向,一邊在電話里積極地與客戶進行着溝通,這種不良坐姿在經年累月的影響下,最終導致她的腰椎和頸椎都產生了突出性病狀。”
“可是……梁博士,我認為有不少其他職業的高收入女性,也符合您所講述的情況,您如何斷定她一定就只會是股票經紀人呢?”王嘉琪執拗地問道。
“講得好,時刻秉持着懷疑精神,是一名優秀偵探必備的潛質。”梁洞白會心一笑,重新將王嘉琪全身上下打量了一番,說道,“王嘉琪同志,還記得你自己敘述過的話語嗎?死者的錢包里只有少量的現金,一張身份證以及五張信用卡。可你想一想為什麼偏偏就只有信用卡,而沒有銀行卡呢?”
“現在很多年輕人都習慣了使用信用卡作為首要支付方式,這也說明不了什麼問題吧?”王嘉琪有些疑惑地望着梁洞白,內心裏更是忐忑不安,在如此神經緊繃的情境中,她似乎並未理解到梁洞白話語之中的深意。
“如果死者擁有着一份穩定高薪的工作,只需要在錢包里準備一張銀行卡,以及一兩張信用卡即可,即便她每個月的個人花銷很大,也完全應付得過來。”梁洞白一語道破了其中的玄機。
“一張信用卡的額度一般在五萬元以內,五張卡那就是二十五萬,一般人哪怕消費得起,也未必還得起欠款。死者足足辦理了這麼多信用卡,看起來的確是有些不太尋常。”王嘉琪順着梁洞白指引的思路,漸漸地對案情頓悟了新的思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