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月明星稀
“咚咚——”
沒有一點點防備，病房外再次響起了熟悉的敲門聲，同時也打斷了楚辰的遐想。
“喂，楚辰，你已經休息了嗎？”顧巧嵐在門外小聲地詢問着，言語中彷彿還帶着幾分忐忑。
“哦，還沒有睡呢，巧嵐姐姐，你這麼晚來找我有什麼事兒嗎？”楚辰將手中啃掉大半的蘋果丟進了垃圾桶，急急忙忙地回應道。
“我想進來看會兒書，順便找你聊聊天。”溫柔端莊的顧巧嵐推門而入，她的懷裏還捧着一本厚厚的小說，楚辰定睛一瞧，書籍封面上那個叼着煙斗的男人十分引人注目，可不正是經典偵探小說——《福爾摩斯探案集》么。
深更半夜，孤男寡女，同處一室，不妙！這女人莫非是在覬覦我的美色？不行不行，像我這樣潔身自好的正人君子，必須得把她請進房間裏來，然後用言語好生勸慰一番，希望她能幡然悔悟、回頭是岸。
“隨便坐吧，我這裏也沒什麼好招待你的，最多也只能讓半張床給你。”楚辰一邊笑着說道，一邊將身子挪向了裏邊，示意對方可以坐在自己的床邊。
然而他那雙色眯眯的眼睛，片刻都捨不得從顧巧嵐的身上挪走。
顧巧嵐收綴着身下的裙擺，一臉拘謹地坐在了床邊，面對着楚辰淺淺一笑，隨即頗有些難為情地說道：“今天正好輪到我來值守夜班，可是我的同事們要麼已經下班了，要麼去了別的病房巡視，我一個人在辦公室里待着有些害怕，所以就想着到這邊來找個人聊聊天。”
楚辰忽然臉色一緊，說道：“巧嵐姐姐，你是不是走錯房間了？”
顧巧嵐頓時愣住，錯愕地說道：“我沒有走錯呀，這裏就是你的病房。”
楚辰立刻又換上一副笑臉，說道：“可是我人笨嘴拙不太會聊天，恐怕滿足不了巧嵐姐姐的需求。”
“呵呵，你這人說話真好玩。”顧巧嵐掩着玉潤的朱唇盈盈一笑，她溫柔的聲音更是宛如晨曦初現，頓時就溫暖了楚辰那柔軟的心兒。
楚辰很快也感受到了氣氛的變化，於是他又含情脈脈地凝望着她的雙瞳，說道：“巧嵐姐姐，你的眼睛真好看，我彷彿可以窺見山川日月、雲霧晴雨、花鳥蘭草，包羅了這世間一切的美好。”
顧巧嵐有些不好意思地說道：“是么？以前我還很少聽見有人誇我的眼睛生得好看呢。”
楚辰壞壞一笑，又接著說道：“可是你知道嗎？我的眼睛更好看，因為我的眼裏只有你。”
顧巧嵐心中大受觸動，俏臉緋紅對楚辰說道：“其他病房的那些臭男人只會色眯眯地盯着我看，整個醫院裏邊，就只有你跟他們不一樣。”
“巧嵐姐姐，你可真會說話。”楚辰喜上眉梢地笑了起來，隨即得意地說道，“畢竟像我這麼優秀的男人，如今提着燈籠也難找了。”
“嚯~別提了，其他病房的那些臭男人呀，只會變着法地佔我的便宜，卻連一句像樣的好話都講不出來，真的是太差勁了！”顧巧嵐接著說道，“嘻嘻，而你這傢伙呢，不僅會色眯眯地看着人家，還總是喜歡用一些花言巧語來逗我開心。”
顧巧嵐好不容易逮住了這個機會，自然是想着要一吐為快，她在跟楚辰聊天時感到非常地愉悅，便一股腦地將心中的情緒都給宣洩了出來。
楚辰露出一臉尷尬的笑容，撓了撓頭說道：“呃……多謝誇獎了，巧嵐姐姐，能夠跟你在一塊聊天，其實是我的榮幸。”
不是吧？小丑竟是我自己！
“好吧，那咱們就聊一會兒吧，可是聊什麼好呢？”顧巧嵐將雙手撐在床邊，身心很快就放鬆了下來，她悠悠地瞟了一眼躺在床上的楚辰，開口問道，“對了，楚辰弟弟，你是做什麼工作的呢？”
“說起來真是巧了，你手上拿着的這本書，就能窺見我的工作。”楚辰指了指顧巧嵐放在大腿上的那本小說，笑着解釋道，“舉世聞名的大偵探福爾摩斯，算得上是我的祖師爺了。”
“哇，你居然也是一名偵探，真是看不出來呢。”顧巧嵐臉上露出了些許驚詫，她不得不重新打量起楚辰來，彷彿是想要從他的身上找出一些不同尋常之處。
楚辰見顧巧嵐的雙眼怔得出神，於是伸出左手在她面前晃了一晃，又問道：“巧嵐姐姐，你怎麼這樣看着我，難道我的臉上長了花兒么？”
“沒有……抱歉，我只是很好奇你們偵探的工作，每天的生活都應該過得很刺激、很有趣吧？”顧巧嵐俏臉緋紅地打量着楚辰的臉龐，眸子裏滿是羨慕嚮往的神色，“不像我們護士這樣的工作，每天都在重複着千篇一律的事情，哎~簡直快要枯燥死了。”
“偵探這份工作嘛，實際上也沒有你想像中那麼有意思的，大多數時候受理的委託，都是一切雞毛蒜皮的小事兒，還有就是那個……”楚辰猶豫了一下，有些愧澀地解釋道，“說出來也不怕你笑話，其實我接到過最多的活兒，不是丈夫委託調查妻子出軌，就是妻子委託調查丈夫偷情，反正就是這類狗血的婚姻鬧劇。”
顧巧嵐微微仰起了頭，雙瞳凝望着天花板，情緒中帶着些許的失落，輕聲說道：“既然兩個人的感情都已經走向了末路，彼此放過對方，平靜分手就好，為什麼非要互相傷害呢？”
“福爾摩斯曾說過，‘愛情是一種感性的東西，和我認為最重要的冷靜思考是相互矛盾的，因此我永遠不會結婚，以免影響我的判斷力’。”楚辰盯着顧巧嵐的大腿，情真意切地勸慰道，“其實愛情並沒有錯，只不過由於婚姻摧毀了它，所以人們才總覺得愛情不夠完美。”
顧巧嵐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沉思了半晌，然後又忐忑地追問道：“那，那……你的意思是不是可以理解為，只要不是以結婚為最終目的，無論這段戀情將會發展成什麼樣子，哪怕是愛上了不應該愛的人，這些都是沒有錯的，對嗎？”
哇啊，這小妞的愛情觀念居然這麼開放，一點都不符合她的性格和氣質，不過呢，我喜歡！愛情就是要刺激一點，這樣子才有意思嘛。
楚辰眼中含着笑意瞥了一下顧巧嵐的手指，剎那間，彷彿一切都恍然大悟，於是撇撇嘴說道：“如果我猜得不錯的話，不久之前，你才從一段痛徹心扉的愛戀中走出，所以最近總是覺得自己缺乏安全感，如果和我聊天可以給你帶來些許安慰的話，那就希望我們之間的話題永遠都不會結束。”
她的右手中指上的勒痕表明，有一枚戴了很久的戒指這兩天才被取下來；而且她的坐姿也非常地有意思，兩隻大腿內側緊閉，雙腳卻分開放在地上。
這些特徵表明眼前這小妞剛和男朋友分手不久，內心比較缺乏安全感，渴望浪漫的愛情，希望被關心呵護，性格氣質不夠成熟，所以才會經常表現出純真少女的一面。
楚辰自我感覺良好地吐露出一番肺腑之言，揚起一張略顯頹廢的帥氣臉龐，同時眼神真摯地望着顧巧嵐，趁着對方失神之際，又緩緩地伸出了咸豬手，想要一把握住顧巧嵐放在一旁的小手，
“啪——”凌空之中一記響亮的巴掌，不僅打斷了楚辰邪惡的行徑，還打醒了他齷齪的心思。
不料顧巧嵐突然板起了面孔，用那雙亮若星辰的雙眸，一本正經地凝視着楚辰，冷哼道：“嘖嘖~你的甜言蜜語還真是厲害呢，看來你已經用這一招哄騙過不少的女孩子了吧？”
“姐姐，你這說的是哪裏的話，弟弟我目前還是單身呢。”楚辰手背一陣吃痛，只得趕緊收回了自己的魔爪，隨即滿臉堆着訕笑說道，“別介呀，巧嵐姐姐，再說我這些花言巧語不是連你這樣的美人都沒能騙過嗎？”
“你猜得不錯，我的確是才分手不久，但是我並不缺乏安全感，因為我的心裏已經有喜歡的人了。”正說著，顧巧嵐又伸出一根如同蔥段般白皙的手指，輕輕地在楚辰的腦門上戳了一下，“所以臭弟弟你呀，就別再打姐姐的主意了。”
楚辰拍了拍胸口，霎時鬆了一口氣：“呀，姐姐，我就說了這是誤會嘛，實話跟你講吧，我楚某人打小就喜歡占女孩子的便宜，不過卻只限於溫柔善良的女孩子。”
“哼——照你的意思，今天沒能讓你佔着我的便宜，那豈不是說明我不夠溫柔善良了？你這臭小子，我不理你了！”顧巧嵐捂着淚眼朦朧的眼眶，頭也不回地離開了病房。
糟了！這一記馬屁直接拍到馬背上去了，真他娘的失敗。
“喂，我……我不是這個意思呀，喂——”楚辰想要出言挽留佳人遠去的倩影，卻發現很多話都卡在了嗓子眼裏，怎麼也說不來。
喂，至少幫我把房門給帶上呀，我一個受傷的病人，行動很不方便的誒。
明明幾分鐘前還有說有笑的，她咋地突然就性情大變了呢？
媽的，氣氛都已經烘托到位了，沒想到我還是失手了，靠北啦，泡妞這種高質量的技術活，還真是三天不練就手生呀！
“總算是把這小妞打發走了，房間裏終於可以清靜一會兒了。”楚辰臉上露出了尷尬的苦笑，只能躺在床鋪上繼續輾轉反側。
“哎喲~”楚辰感覺自己的身下似乎硌着什麼東西，於是他伸手掏向了自己的褲兜里，取出了一張摺疊完好的手帕，正是在今天凌晨時分，在追尋月光花殺手的途中，親手收集的那一枚煙頭。
“差點搞丟了，這可能是破案的關鍵物證呢！”
楚辰打開了其中白色的一疊手帕，看着眼前被燒得只剩下一半的煙蒂，以及那一縷縷灰白色的煙灰，他立刻就陷入了頭腦風暴之中。
抽煙這種日積月累的小習慣，最容易反映出一個人的性格氣質。
“月光花殺手”這傢伙幾乎是將煙捲抽乾淨了，才捨得將手中的煙屁股丟掉，這不僅能夠說明他比較勤儉節約，而且還從側面反映出他的經濟狀況，像“利群”這種十幾元的經典香煙，屬於是工薪階層煙民的最愛之一。
煙蒂的尾部被含得有些扁了，口水浸入的痕迹比較淺，說明他當時抽得很着急，最近一段時間的心理壓力也很大。
煙蒂的頭部隱約看得出來也有些扁，而且壓痕跟尾部是一致的，這說明他還挺獨特的，與一般習慣用食指和中指夾煙的人不同，這傢伙喜歡用食指和大拇指來夾煙。
從心理學的角度解析，這個習慣反映出此人具有靈活幹練的優點，但是有些時候也會顯得盲目自大。
如果說煙蒂尾部橫向的壓痕，是由於上下兩片嘴唇含住煙蒂時的壓力造成的，那麼相對而言，習慣用食指和中指夾煙的人則會在煙蒂的頭部留下豎向或斜向的壓痕。
如果煙蒂頭尾部的壓痕是一致的橫向，那麼就只有另外一種可能，那就是吸煙者習慣性用食指和大拇指來夾住香煙。
再通過對煙蒂頭部上方的壓痕進行仔細分析，發現了被壓癟的方向朝右邊多了一點點，這說明了他是一個慣用右手的人。
在煙蒂的表面上也沒有發現人體皮膚分泌的油脂，說明這傢伙是真的謹慎得過頭，就連抽煙都是帶着手套的，所以也不可能從煙蒂上邊提取出指紋的痕迹。
而且這個傢伙還有不少的壞毛病，比如喜歡隨地亂扔垃圾，抽完煙之後沒有將煙蒂踩熄滅，就連汽車也沒有規範地停進停車位中。
綜合以上的所有信息，可以大致地推理出，這位作案時乾淨利落、小心謹慎的“月光花殺手”，在日常生活中卻很可能是一位素質低下的粗鄙之人。
“可惡，僅憑這些東西，還遠遠不夠破案呀。”楚辰小心翼翼地將手帕重新疊好放回了口袋裏，同時還心有不甘地大罵道。
正當他惱怒之時，悅耳的手機鈴聲再度響了起來：“為你彈奏蕭邦的夜曲，紀念我死去的愛情……”
“辰哥，打擾你休息了。”電話那頭的聲音里除了歉意之外，更多的卻是忐忑不安，“你說的那樁煤氣爆炸案，我已經查出線索了。”
“幹得不錯，小柱子，大有進步嘛，這次可比以前快了不少啊。”楚辰毫不吝嗇地誇獎起蕭祝，對於偵破“月光花殺手”連環殺人案，心中頓時又燃起了希望。
“那個……辰哥，說出來你可能不信，這事兒真是邪門極了，你讓我調查的那間屋子，聽說是一間鬼屋！”
“此話怎講？”楚辰頓時感覺到一陣透心冰涼，如同被一盆冷水從頭頂上澆了下來。
“這——”蕭祝長嘆一口氣，黯然地說道，“發生爆炸的那間屋子，房產證登記的業主是一名老婦人，可是她在兩年前就已經因病去世了，老人的兒子常年在外省工作，她的女兒也早就嫁了出去，因此房產登記的名屬至今也沒有發生過變更，所以這兩年時間裏，房子一直都是空置的，並且根據小區部分居民的說法，這間房子半夜裏經常會發出一些奇怪的聲響，卻一直都沒見到有人從房門裏進出過。”
“對了，還有那個車牌號呢？”
“車牌號也不存在，在金陵車管所的車牌號管理系統里，根本就查不到這個號碼的登記信息，我懷疑那應該是一輛套牌車。”
“這……多謝你了，小柱子，你先去忙吧，我這裏沒事兒了。”
楚辰掛斷蕭祝的電話后，內心裏驟然一怔，多種滋味雜糅在一塊，很快就感覺到有一股惡氣鬱結在胸口，無論怎樣都咽不下去。
“不能慌，不能着急，千萬不能自亂陣腳，一定還有其他的線索，快想一想，趕緊想一想。”楚辰焦躁不安地喃喃自語道，活像一隻熱鍋上打轉的螞蟻。
我那天親眼見到，他的卧室里擺滿了動物肢體的標本，牆壁上更是掛着一幅巨大的人體解剖結構圖，至少可以說明他非常熟悉醫學或生物學，很有可能是醫學專業或者生物學專業的高校畢業生，也有可能是醫療護理相關的從業人員，並且學業成績應該是相當地優異。
此人向來獨自寡居，很可能是因為他老婆或女友有過出軌的經歷，導致他在情感上遭受了創傷，並且在之後的生活中，難以建立起正常的男女關係，最終使得他的心理扭曲，化身為如今的“月光花殺手”。
還有兩個重大的疑點，讓人始終百思不得其解，為什麼兇手每次在殺完人之後，還要從死者的腹腔內取走一種內臟器官？為什麼兇手每次作案之後，都要在現場留下一張帶有月光花圖案的小卡片？
可惜房間裏的證據已經被他一把大火燒得乾乾淨淨，不然那些遺留的物品中，肯定是可以查找出重要的證據來，可是這傢伙被我跟蹤之後，肯定會變得比以前更加狡猾多疑，如今再想要把他從茫茫人海中揪出來，絕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