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25 想當歌手的魏醫生
「患者劉蓉58歲,瀰漫星形膠質細胞瘤,腫瘤在大腦內的位置不是很好,使用導航儀活檢的時候,有腦實質內出血,三線醫生季晗做出了腦血管造影的排查檢查,並囑託二線醫生李曉軍在夜間重點關注該患者,發現情況及時處理。」
第二天上午,院辦的調查會上,副院長陶大勇坐在主位上,念着手裏記錄的過程報告,會議桌後方坐着二線醫生李曉軍與譚談、徐有樹三人,對面是參與救治過程的季晗、江黎以及幾位重症室的護士。
他們誰也沒有想到,患者劉蓉的兒子王小軍,今天一早在短視頻平台上發佈了一個視頻,「腫瘤科醫生玩忽職守,草菅人命」,在網上引起了軒然大波。
醫院領導在看到視頻后,立馬讓院辦介入,積極處理這件事,儘快平息風波。
很多護士都有些抱怨,昨天大家那麼辛苦救了王小軍母親的命,沒想到他會蠻不講理,倒打一耙。
腫瘤外科的主任齊頌,看着手中的救治全程記錄,眉心皺成一個川字:「這個患者在做活檢的時候,活檢針穿刺顱內,正常情況下會伴有少量出血,但在活檢之後,病人大腦中動脈遠端分支,跟大腦中動脈外側持續性出血,有沒有可能是活檢針進入時,剛好刺穿了大腦中動脈的血管,導致的出血?」
季晗沉吟片刻:「做腫瘤活檢尤其是顱內腫瘤活檢的時候,的確容易造成出血,但是那種概率不會太大。」
齊頌繼續問道:「當天晚上,三線的季晗醫生,讓二線的主治醫師李曉軍重點關注這位患者的生命體征,但根據一線醫生譚談的說法,李曉軍醫生稱自己昨天連台很晚,要去休息,所以把這個任務交給了一線的實習醫徐有樹,徐有樹在當天晚上11點左右,觀察到患者狀態不太對,之後發現患者瞳孔對光反射消失,身體呈現僵直狀態,立馬聯繫了住院醫譚談,譚談第一時間聯繫二線醫生李曉軍,電話卻無人接聽,從實習醫康俊口中得知,在晚上十點左右,李曉軍醫生開車離開了醫院。」
說完經過,齊頌看向了沉默不語的李曉軍:「李醫生,對這個經過你有異議嘛?」
李曉軍搖了搖頭。
齊頌看向了譚談:「在患者出現危險情況時,譚談聯繫不到二線醫生,卻沒有及時彙報給三線,在這個時間間隔過程中,患者劉蓉在重症室情況持續惡劣,最終發生了心臟驟停,最後經過江黎醫生長達一個小時的搶救,患者雖然恢復了竇性心律,但因為超過了最佳的黃金搶救時間,對患者全身器官都造成了不同程度的損傷。」
院辦的陶大勇看向了幾人:「現在患者的家屬,也就是王小軍,對院辦舉報,主治醫師李曉軍擅離職守,而住院醫譚談在搶救過程中,延誤了最佳的搶救時間,院辦這邊調查之後,綜合調查組包括腫瘤外科主任齊頌在內的意見,決定給予主治醫師李曉軍開除處理,住院醫譚談主動辭職。」
聽到這個處理結果,李曉軍整個人頓時頹廢下來,譚談也低下了頭,手緊緊握成了拳頭。
江黎顯得有些猶豫,當時譚談的確耽誤了時間,因為上次的事情,有了顧慮,作為醫生,不管何時,都應該把患者的生命放在第一位。
但是這個事情,還有一個意外。
江黎今天早上在腫瘤科的病房碰到了孫莉護士長,對方請她幫忙替李曉軍求求情。
孫護士長說,李曉軍昨天深夜外出,其實是為了自己的患者。
李曉軍有一位肺小細胞癌的患者,其他醫院斷定活不過三個月,但李曉軍醫生在這位患者絕望的時候,安慰他,鼓勵他,並且想盡辦法為對方治療,昨天深夜出去,也是因為之前聯繫的一位國外肺癌專家,因為行程原因要即刻返回,原本跟李曉軍的約定,只能作廢。
李曉軍不想這位患者錯失這次機會,才會拿着病歷去機場,趕在對方登機前,讓對方看看這個病例。所幸的是,這位國外的專家認為患者還有生存空間,並沒有其他醫院說的只能活三個月的說法,也願意參與後續的治療,給予幫助。
但李曉軍卻因此,耽誤了重症室這邊。
江黎雖然不太認同李曉軍某些追名逐利的做法,但在這件事情上,她認為對方情有可原。
院辦的副院長陶大勇看向眾人:「如果其他教授沒有意見的話,這件事就這樣決定了。」
「我有不同意見!」
就在李曉軍心喪若死的時候,他沒有想到江黎會幫自己求情。
陶大勇也很意外:「江教授,你有什麼不同意見嘛?」
江黎看了一眼李曉軍,沒有直接說意見,而是談談自己對國內醫療行業的看法:「大家都知道,我出國工作了七年,這七年時間裏,讓我對腫瘤學有了更深刻的認知,然而就算我們當下醫學如此發達的情況,我們作為腫瘤科醫生也不得不承認,人們對待醫學的期待還是太高了,有些患者認為在醫院花了錢,醫生就必須把患者的病治好,可作為腫瘤科醫生,我們必須承認,有些癌症,我們哪怕竭盡全力,依舊無法挽留患者的生命。相比國內,國外因為從小就給人灌輸生命教育,所以外國人對待生命會更加豁達,而我們國家,目前還缺少這種生命教育,所以,我們的醫患關係始終很緊張。」
「所以,我也理解王小軍這種有些極端的做法,」江黎看向了陶大勇,「另外,再說說這個患者,患者叫劉蓉,是瀰漫星形膠質細胞瘤,雖然惡性程度不是高的那種,但腫瘤的位置太偏,幾乎佔據了大腦中動脈遠端分支,無意給手術造成很大難度,包括活檢,加上劉蓉本身有過腦出血的前史,在顱內如此高壓的狀態下,我們誰也無法證明,是活檢造成的腦內出現,還是病情顱內高壓導致的出現……」
陶大勇緩緩說道:「但是,江教授,這並不是為李曉軍跟譚談開脫的借口,我們誰也無法證明,如果在搶救黃金時間內展開了救治,劉蓉患者的狀況會比現在更好,相反,我們也無法證明,錯過了黃金搶救時間,患者的狀況會比現在更差,但李曉軍跟譚談,在昨天晚上,的確是有工作上的失誤。」
「這個我不可否認。」江黎點點頭,「但我想說的是,在媒體如此發達的時代,我們應該多一些寬容。現在媒體很快捷,仰仗短視頻,一個手機就能拍攝上傳,但也造成了一葉障目的現象,不明真相的人在網上隨波逐流,引起輿論甚至網暴,我們經常能在媒體上看到的,要麼是某個醫生在火車上,在飛機上怎樣力挽狂瀾,彰顯個人英雄主義,挽救了患者的生命,要麼就是某個媒體過度放大,把醫療行業各種負面誇大和妖魔化,我覺得,這個社會應該會有一種更合理的方式,來幫助我們的年輕醫生們來成長,而不是這種快消時代下,一味地用成績,用效率來證明。」
「畢竟,我們的年輕醫生們,跟已經在醫療行業過度十多年的老醫生們不同,年輕的醫生們當初選擇腫瘤科,真的可能就是因為滿腔的熱情與理想,但在工作中,他們遇到了不講理的患者,遭遇了不公,可能連最後的理想與熱情都慢慢消磨殆盡了,最後只能把腫瘤科醫生當做一個養家餬口的工具,讓他們認為只有掙錢,才能讓醫生這個行業有點價值,那就是我們整個人行業的悲哀,也是醫生的悲哀。」
「李曉軍是有錯,但他深夜外出是為了把一位肺小細胞癌的患者病例,拿給諾丁漢市的司徒德教授,爭取患者最後一線的希望,譚談之所以在聯繫不到二線醫生時,沒有聯繫三線,是因為他不想重蹈上次覆轍,牽連將腫瘤科醫生當做自己夢想的實習醫徐有樹……」
院辦的副院長陶大勇沉吟了片刻:「那江教授的意思是?」
「我覺得,還是要給兩人一次機會。」江黎說出了自己的意見。
季晗也附和道:「我也覺得,還是要給兩人一次機會,短視頻我也看了,的確是有些過分跟極端,我也找了王小軍談話,對方同意刪除視頻,另外腫瘤外科這邊會給他母親免除一些治療費用,作為補償,對方也答應了。」
齊頌看了眼季晗,向坐在自己身旁的陶大勇說道:「既然季教授都這麼說了,我想院辦是不是可以考慮考慮酌情處理,而且短視頻也並沒有徹底擴散開,雖然對醫院的名聲造成了一些負面影響,但還是可以挽救。」
陶大勇思忖片刻:「那這個處理結果就暫時收回,院辦這邊研究之後,再決定?」
幾人相繼走出了會議室,江黎才出來,就看到李曉軍迎面走了過來,給江黎鞠了一躬:「謝謝你江醫生,我沒想到你會這麼幫我說話,我……」
江黎拍了下他肩膀:「要謝就謝孫護士長吧,是她求我幫你的,只是李醫生,作為一名腫瘤科醫生,我希望你能記住一句話,永遠不要用病人的眼淚來賺錢。」
與此同時,腫瘤內科的主任宋志國,正在陪同醫院的領導以及上級單位的領導們,在會議室里,為腫瘤內科「十佳醫生」進行頒獎。
誰知頒獎到了一半,熊雄滿頭大汗的跑了過來,對着宋志國焦急說道:「宋主任,找了,我翻遍了整個醫院,就連停屍間我都找了,沒有找到小魏醫生!」
宋志國急的滿頭大汗,眼看領導馬上就要給魏燃頒獎了,關鍵時刻找不到魏燃人了,電話也打不通:「這個小祖宗,他真是我祖宗,昨天我還特意叮囑他,今天千萬別給我掉鏈子,上級單位的領導都在,他可好,給我玩人間蒸發是吧!」
熊雄看了一眼已經等着頒獎的領導們,小心翼翼說道:「要不然,找個人頂替一下小魏醫生?」
「頂替?怎麼頂替?」宋志國火冒三丈,「人家老領導點名要見魏燃,你不知道老領導當初的肝移植手術,就是魏燃幫忙做的?」
宋志國來回踱步:「我們腫瘤內科真是走了哪門子狗屎運,八百年也找不到一個天才,這來了一個手術技術不輸他們腫外的天才,還隔三差五給我鬧么蛾子!我宋志國就是該他的,我欠他的,天天跟在他屁股后給他擦腚!」
沒一會兒,裴曉楠被腫瘤內科的李安然副主任叫了過來:「宋主任,裴總幹事來了。」
宋志國像是找到了救星,臉上立馬擠出了一堆笑容:「裴總幹事,你跟小魏熟悉,你知道他人去哪了嗎?我這是怎麼找都找不着人了,可急死我了!」
裴曉楠想了想,恍然大悟:「前幾天魏燃報名了JA區好聲音海選大賽,他說他不想當醫生了,要去當歌手,算算時間,今天應該是正式海選的日子吧?」
「當歌手?」宋志國頓時一個頭兩個大,也有些氣急敗壞,「他是我祖宗,他這腦子裏到底是怎麼想的?我對他不好嘛?我就差把心肝都剖出來送給他了!他還要我怎麼滴!我這腫瘤內科還容不下他了,還當歌手!?」
話說完,宋志國立馬叫了幾個腫瘤內科的年輕醫生,氣勢洶洶的就直奔好聲音海選現場去了。
JA區好聲音海選大賽現場。
現場氣氛火熱,一支不知名的樂隊在台上演繹了一首經典老歌之後,下一名參賽選手就走了進來。
幾位評為抬頭看向了中央的年輕人,長相很帥氣,打扮很時髦,穿着條乞丐褲,腳下是馬丁靴,手裏還捧着結他,很是搖滾。
經紀公司的經紀人宋芹,瞧着拿着話筒坐在高腳凳上的帥氣男生,眼前一亮,他的手指很長,閉着眼睛沉寂在音樂的旋律里,給人一種天生就是當歌手的既視感,可她打量這張臉,怎麼看怎麼覺得在哪裏見過呢?
音樂進入高潮,台上的年輕人深情演繹着歌曲,宋芹越發覺得眼前的男人眼熟,直到對方睜開了眼睛,細長的眉眼加上臉蛋上兩個溫暖的酒窩,構成一副帥氣溫柔的笑臉,宋芹立馬想起這人是誰了!
整個人也不禁從座位上站了起來。
這人她不但見過,她還十分熟悉。
因為她老爸,天天在自己耳多邊上念叨,自己科室有個得意門生,將來要繼承自己衣缽,誇這個年輕人怎麼優秀,甚至還想盡辦法撮合兩人。
宋芹回想老爸宋志國的那番話,美其名曰:「肥水不流外人田,內銷要遠比外銷得好!」
就在這個時候,宋芹的電話爆炸了一樣響了起來,是她老爸宋志國的。
電話里宋志國的聲音很急切:「芹芹呀,我記得你今天是不是在那個什麼聲音的海選現場呀,你可給我看住了,要是魏燃出現,你無論如何也給我把他淘汰了,他要是當歌手出道了,你老爸我這後半輩子都饒不了你!」
此時,台上的魏燃演繹完一首情歌,台下響起一片掌聲,宋芹看着幾名評委討論,一直給出晉級的結果,一拍額頭,給宋志國回話:「老宋同志,這可不是我不幫你,你的那個得意門生,就在台上呢!」
宋志國一聽急了:「趕緊拉住他,我馬上就到!」
宋芹立馬找來了工作人員,笑道:「台上剛才那個169號,是我未婚夫,我爸不同意他參賽,麻煩你們取消他的成績,謝謝了,算幫我一個忙。」
魏燃捧着結他走下台,他對自己這次演繹的歌曲很滿意,結果應該不錯,誰知剛走出通道,就瞧見一位穿着女士西裝的年輕女孩,正堵住出口。
魏燃瞧着眼前的年輕女孩,嘴角抿直,打起了招呼:「宋芹,你怎麼會在這?」
宋芹一拍額頭:「魏燃,你真是能耐了,你知道我爸找你都找瘋了?你居然跑過來參賽?」
魏燃正要說話,宋芹後面忽然傳來宋志國的聲音:「魏燃,你等着老子抓到你的,非給扒了你的皮!」
魏燃離開抬腿要溜,可惜沒走兩步就被宋芹擋住了去路。
他想從側面繞開,直接被宋志國堵住,抓住了手腕。
宋志國氣喘吁吁看着他:「魏……魏燃,你是不是想氣死我?醫院那麼多領導等着給你頒獎,你一聲不吭跑過來參加什麼破比賽,當歌手?呵呵,當歌手就比當腫瘤科醫生好?我告訴你,我宋志國只要還是腫瘤內科的主任,你就給給我在腫瘤內科待着!」
魏燃叫苦:「不是主任,你不能強迫我人身自由,我當不當醫生是自願的事情!」
宋志國往前拉着人走:「呵呵,一日為師終身為父,我怎麼也算你半個老師,你想背棄師門,另謀高就,對不起,我不同意,再說了,當歌手就好啦,不信你看看宋芹,當年也是想當歌手,可最後呢,還不是沒出息,轉行當了經紀人了?娛樂圈的水,可比咱們醫院深得多,風可大得咧,你這小身板,風一吹再給你閃了,還是乖乖做醫生的好,等將來我退了,你就是腫瘤內科的主任,再拿幾個國家級的研究課題,未來你們這一代人攻克癌症也不是沒有可能!當歌手能有這麼偉大的事業嘛?你是救死扶傷,你是在為全人類謀生存,你要實在想唱歌,回頭我在科室給你弄個房間,搭個舞台,你就唱,隨便唱,我跟咱們科里的醫生護士都給你捧場!」
宋芹在兩人身後,聽着宋志國的話,反駁道:「老宋,你這不帶人身攻擊的,我當歌手怎麼了?什麼叫我沒出息?」
宋志國瞪了女兒一眼:「你要有出息,現在還能單身,你要有我們小魏一半優秀,我做夢都能笑醒了!」
宋芹撇了撇嘴:「那你乾脆讓魏燃給你當兒子得了!」
宋志國冷哼:「你以為我不想,但凡你有點本身把小魏追到手,我現在孫子沒準都上小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