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冥靈龍槍
再回到後院時，夜色已深。
龍時知道，北漠的秋夜是會有些涼的。但不知是因為酒力尚未完全散去，還是自己身着的這身新衣的緣故，他在這樣的夜裏一人走在秋風中竟不感到一絲涼意。
他看向自己的小屋，屋前有一盞高高吊起的油燈，這便是後院裏唯一的光亮。
但那光亮下卻像是有個身影。
龍時擦了擦有些微醺的眼睛。
是個女子，雖然身形模糊，但龍時還是做出如此判斷。
他的心中怦然一跳。
是惟兒么？她也知道自己今天生日，所以特意過來了嗎？他腳下的步伐加快了。
“惟兒……”方才入肚的那些酒水，全都轉化為了膽氣，讓他喊了出來。
隨着他這一喊，那身影也是一震，隨後緩緩轉過來。
朦朧間，龍時突然發覺這道身影和心裏的那道身影並不重合，原本只是沒過肩頭的青絲，變成了快要觸及腰部的黛發，一對晶瑩的靈眸變為了一雙恬靜的柔目，連玲瓏的身形，也變得端莊持重。
不是她。龍時的心中有些失落。
“龍公子……”見到他身穿了一身全新的衣裝，驚梳苒有些驚訝。
“公子？”龍時看了看自己這身主色調為灰白色的衣物，低聲喃喃道，“穿着這身衣物，的確像是個公子。但我不過是一個平頭百姓罷了。如果你不介意，可以叫我的字。”
“字？”驚梳苒知道，今天是龍時的生日，那現在，他應該是已經取字了。不過，在龍族，直接稱呼男人的字，是非常親近的人之間才會有的行為。
“在漠國，字是朋友間的稱呼。如果你願意將我視為一個朋友，那你可以叫我‘昔芳’。”
“昔芳。”驚梳苒小聲地試着說了出來，“和你的名很配。”
“是娘親給我取的。”龍時補充到。
“一定花了不少心思吧。”驚梳苒肯定地點點頭。蓮步輕移，走近龍時，雖然還隔着兩三步，但她已經可以聞到面前這個男子身上傳來的酒香味，“你喝酒了？”
“是。你很討厭喜歡喝酒的人，對吧？”龍時的語氣中有些低落，他想起自己第一次喝酒，是夏惟背着他把他水袋裏的水換成了從王宮中偷偷帶出的酒。等他察覺到，已經為時已晚，因為一大口已經下肚。
可驚梳苒出他意料地搖了搖頭，“爺爺也喜歡喝酒。以往他每次來看梳苒，都會帶一壇酒，有漠國的、梁國的、樊國的也有瑞辰的，都是名酒，他會和心亘爺爺就這麼面對面坐着，喝一整天。梳苒就在一旁看，聽他們聊天，給他們倒酒。”
“那還真是愜意啊。”龍時的臉上變作了笑容，他沒有發現對方的神情有些憂傷。因為他注意到梳苒懷中正懷抱着一本銀白色封皮的書，那本書在夜色下還散發著淡淡的銀色光芒。不過細看之下，書的封皮上，居然一個字都沒有。
“這是……”
“《冥靈龍槍》，是一套槍法。”驚梳苒輕聲道，“爺爺吩咐，讓梳苒在你十六歲生日的時候送給你，當做成人禮物。”
“呵。這套槍法出現的，還真是時候。”龍時說。
“你要去比武，對嗎？最近城裏人好像時常有人說比武的事情。”驚梳苒看了看懷中的書，“這樣的話，這套槍法剛好能夠派的上用場。”
“的確。老師先前從來沒有教我槍法，也嚴禁我私下裏去學習。只是讓我天天練習一些基本功。
雖說這基本的幾招要是用得連貫，也可以和人過幾招，但不成章法，難免被人以小博大，一兩撥千斤。”
龍時想起自己和之前那些紈絝子弟的比武，若不是因為自己力量過人，身法輕巧，恐怕也難以取勝。如果僅論槍法，他無疑是處於絕對的下風。
“可我們龍族人一般都是在十五六歲才開始學習兵器套路。”驚梳苒在漠國時常有見過那練功坪中十歲大的孩子便在練習刀法、劍法，她初時只覺得詫異，但後來一想，便也覺得合理。
“因為，龍族人的御氣能力到十五六歲才趨於成熟，而龍族的各類武技，都是以御氣爐火純青為基石的。”她解釋到，“至於爺爺不讓你私自練習槍法，恐怕是擔心你在練習漠國槍法之時，形成不好的習慣，從而阻礙了之後真正要練習的槍法。”
“原來如此。”龍時回想起當年自己偷學那楊家槍法之後，的確是花了好久的時間，才讓練習時落下的習慣消失。
龍時打量起面前這個女孩。關於龍族的事情她了解的確實是要比他多很多，但更重要的，她遠比自己清楚老師的背景身世。有沒有可能，從這個女孩的口中，打聽到一些關於老師的情報，從而解答那些讓自己百思不得其解的問題。
“梳苒……既然我們之間是朋友的話，這樣叫你可以嗎？”
驚梳苒點點頭。
“老師在瑞辰是做什麼的呢？看起來，你們在那邊應該不只是普通百姓吧。”龍時問。
“爺爺在瑞辰做官，而且，官位不低。”驚梳苒看上去像是並不介意回答這個問題。
但她話鋒一轉，眼中已是十足的憂傷。
“不過現在不是了。”
“這……”龍時有些驚訝，“莫非，是因何種原因遭到了議會的貶黜。”
他在驚梳苒帶來的《龍荒》中了解到，自玉亭案之後，被重臣口誅筆伐的驚鴻博被迫辭去了監國一職，轉而成立八公會，讓八位地位最高的大臣共同商議政事。後來，八公會又進一步擴大，經過幾十年的發展，最終形成了規模近百人的議會，是龍荒時期，瑞辰最為重要的權力機關。而朝中要員的任免，便是議會的職能之一。
“不，連議會都已經被解散了。”驚梳苒回到。
聽到這個消息后，龍時越發的震驚了。他知道自己是一個龍族人，只是不知什麼原因，被帶到了穹隆。而且，他從小熟讀瑞辰的史書、政論，因此他雖然身不在瑞辰，卻多少有些心繫那個千里之外的國度。
議會解散這麼重大的事，絕對意味着瑞辰內部發生了什麼天大的變動。
“這是什麼時候發生的事？為什麼會這樣？”他鎮定下來，繼續發問。
“這個問題，我可以先不回答嗎？”她的聲音像是在顫抖着。
龍時看到驚梳苒低下了頭，輕咬着自己的下唇，而抱着那本書的雙手也悄然攥緊了。
看到驚梳苒這般模樣，龍時立刻停止了問下去的念頭。他隱隱感到，這件事情絕不簡單，或許與老師有着千絲萬縷的關係。而且，既然是如此重大的事，《龍荒》中定會有所記載。
“時候不早了，龍公子……昔芳，你收下它吧。”她將懷中的書遞給了龍時。
“多謝了，我會好好練習的。”他接過那本銀色的書本。
梳苒沒有再多說，便轉身離開。
在目送完驚梳苒離開后，龍時有些迫不及待地回到屋內，對於他而言，終於可以學習一套槍法無疑是一個極為令人興奮的消息。
可當他試圖翻開這本書時，才發現，這本書就像是被粘住了一樣，任由他如何用力都翻不開這封皮。
他看着這古怪的沒有一個字的銀色封皮越發得疑惑。他突然想起驚梳苒方才所說的話，練習龍族的槍法，需要御氣達到一定水準。
會不會這翻不開的封面，實際上就是對御氣能力的一道考驗呢？
他想着，隨後御氣於手中，再一次去翻動那本書。
不出他所料，在自己蘊含著體內氣力的手觸碰到這本書的那一刻，書的封面忽得顯出兩個剛勁有力的大字“冥靈”。隨後，封皮打開，第一頁的內容映入龍時眼前。
“上古有龍，翻雲而出，籠煙月而歸。閑來點尾破塵靄，嬰逆鱗，則逐天曉。不得，怒而起，觸天帷，氣盛如貫長虹。然天穹堅甚，觸而傷翼，墜如落星，不復起，盤桓而終。”
像是一則神話，講的是一隻不自量力想要撞破天穹的巨龍。龍時正好奇，這套槍法與這則神話有什麼關聯，只見那書竟然自己翻動了起來，到了第二頁。
又是一段文字，而這段文字剛好解答了龍時的問題。
原來這套槍法，是那盤桓的巨龍在折損了雙翼之後，每日看着遙遠的天穹萬般無奈之下所創，就是希望有朝一日，有人能用這套槍法將那堅固的天穹捅破。
龍時一笑，原來創作這套槍法的人如此有趣，居然還專門為了這套槍法杜撰了一則故事。
捅破天穹，多麼浪漫又天真的想法。他想。
隨後，繼續翻了下去。
冥靈龍槍共九式，分別是：翻雲、籠煙月、點破塵靄、逆鱗、逐曉、怒觸天帷、貫長虹、墜星、盤桓。
顯然，這每一式的名字都取自那則神話。
一招一式，巧拙皆施，剛柔並濟，攻守兼備，幾乎可以應付對敵的各種場景，無疑是一套極佳的槍術。
但翻到最後一頁，龍時卻發現了一段像是後來人為加上的文字，“何以破天？龍子龍槍龍魂耳！”
他愣了愣，似懂非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