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槍
北坊雖然是緲城最大的集市,但是都以底層百姓為主。這些底層百姓定然是沒有閑錢讓自己的兒女練武的,因此,偌大的北坊,連一家稍微正式的武器鋪都沒有。
無奈之下,龍時和驚梳苒只得前往東坊。
東坊明顯比北坊要高檔了許多,這邊雖然大部分也是平頭百姓的店鋪,但是街上行走的人群中卻不乏有身着華服一看便知是富庶之家的子弟。
但是龍時很快也意識到一個問題:逐漸開始有人將視線轉向他們這邊。龍時知道,這些視線顯然不是奔着自己而來,而是自己身旁的這位藍衣少女。
為了能夠不那麼引入注目,驚梳苒身上穿的並不是龍時第一次見她時穿的衣物,而是一身更貼近漠國女子風格的蔚藍色長裙。可即便如此,她那十分突出的長相,和一頭亮麗的黛色長發,在人群中依舊顯得鶴立雞群。
這樣的女子在平頭百姓的眼裏定然是高不可攀。因此,在北坊反倒是很少有人用如此具有侵略性的目光看向她,但是在東坊,街上有不少大家的少爺,其中難免有想要娶妻納妾者,他們自然是不會像那些底層百姓一般忌諱。
顯然,驚梳苒並沒有意識到這個問題。她只顧着尋找店鋪,想要快點完成此事,然後找一個安靜的地方練習御氣。
龍時的腳步加快了,驚梳苒的步伐也跟着加快了。
可龍時最不願意發生的事情還是發生了,他們的去路被一個高頭大馬的壯漢攔住了。
這壯漢身着一件黑衣,像是某家大少爺出門會攜行的保鏢,腰間佩了把大刀,立在二人面前,像是一堵牆。
龍時並不矮,十六歲的他,身長已超七尺,可仍舊比面前這個壯漢矮了半個頭。
“這位姑娘,我們家少爺有請。”那壯漢沒有理睬龍時,因為在他看來龍時衣着實在過於樸素,定然是個沒什麼身份地位的百姓。
驚梳苒並沒有答話,對於這類在大街上隨意攔人去路,橫行霸道的人,她從來不屑於攀談。
龍時感覺到,她掌中已經開始匯聚起一股氣力。他心中只道一聲不妙,趕忙上前,擋在驚梳苒身前。
“這位大叔,你們家少爺難道不知道在街上隨意攔人,是一件很不禮貌的事情嗎?”
“我們家少爺要找人,與你何干?一邊去。”那壯漢大手拍在龍時肩上,想要把他推開,但卻發現,不論自己如何用力,面前這個少年都是紋絲不動。
也是個練家子,那壯漢意識到。
“我看人家姑娘並沒有要答應你們的意思,你們家少爺也是有頭有臉的人物,不想落得個流氓的‘美’名,最好還是讓開吧。”龍時站直了,像是一棵筆挺筆挺的小樹。
“劉叔,你讓開,我來說。”一個稚嫩的聲音從那壯漢身後傳來,壯漢隨即讓開。原來那壯漢口中的少爺,只是個看上去不過十歲的小孩。
“父親說過,我們家的少爺,看到喜歡的女人要抓住機會,要不然等到她被人搶走,會要後悔一輩子。”他抬着頭看着龍時和他身後的驚梳苒。
“啊?”看到原來是這麼小的一個孩子,龍時有點驚訝。
而此時,身後的驚梳苒也已經睜大了雙眼,有些不敢相信。
“小少爺,”龍時哭笑不得,他蹲下身來,拍了拍這小孩的肩膀,“那你肯定沒有認真聽你父親說的話,他一定說過,這件事情,也要對方喜歡你才行。”
“她會喜歡我的。
”那小少爺很認真的說,“我會好好練武,好好讀書,當上大將軍。到時候,我再娶她為妻,讓她為我生好多……”
感受到身後開始傳來一陣寒意,龍時趕忙打斷了小孩,“小少爺,話可不能亂說,這樣姐姐會不高興的。如果你以後想找一個和這位姐姐一樣的人做妻子,那現在可不應該在街上來亂逛,而是要像你剛才說的那樣,努力練武讀書,當上大將軍才行。”
“有道理……”那小少爺恍然大悟般的點點頭,“劉叔,我們回去吧,現在開始我就要努力,像爹爹一樣,做一個大將軍!”
可剛走兩步,他又像是想起什麼事,又折返回來,指着驚梳苒,“那你要等我長大,不準先嫁人哦。”
隨後才又風風火火地走開。
龍時感到身後的寒意緩和了些,才轉過身,“驚姑娘,你還好嗎?”
“童言妄語罷了。”驚梳苒的眼神中還留有一絲淡淡的怒意。
龍時能夠猜到,她在瑞辰那邊定然是被好好保護的,但千里迢迢到漠國來才短短三天,就被冒犯了兩次,任哪一個大家閨秀都受不了。
“我們漠國的民風是有些剽悍的……”對此,他只能這般解釋。
她的眼神漸漸恢復了平靜,“剛才還是多虧了你,要不然我恐怕真的會控制不住要出手……”
她的表情有些低落。顯然,她也為自己變得如此易怒而感到愧疚。
兩人沉默着走着,最終找到了一家武器店。
龍時在一桿銀白色的槍面前停了下來。
“客官好眼光啊,這可是用東域那邊的上好鐵樹木做成的木槍,十分耐用。”
東域,是穹隆東邊的一片大森林,那片森林裏矗立着近萬棵霓裳花樹,因此在龍族的書籍中,那片區域被稱作萬霓。但是,對於穹隆人而言,萬霓毫無疑問是一片未知之地,而且兇險異常,有關的記載很少。多年前漠國曾有猛士涉足那片區域,帶回了許多珍奇樹木的種子,其中就有鐵樹。
不過龍時被這桿槍吸引的原因並不在它那獨特的材質,而是那銀白的槍身,讓他感到說不出的親切。
“你看中這桿槍了么?”驚梳苒問。
“我和這桿槍很有緣呢,進店的第一眼就看到了它。”龍時說到。
“看上去的確很適合你。”驚梳苒意味深長地說道。
“你覺得是和我的發色很配嗎?”龍時自嘲一般的問道,因為在他看來,滿頭白髮,是那“白化病”謠言的起因,終歸不是什麼好的象徵。
但他又突然意識到,驚梳苒在看到自己這異常的發色,居然一點驚訝的表情都沒有,甚至一點都不好奇——就像是一件理所當然的事。
對於龍時這一問,驚梳苒只是靜默着,沒有回答。
直到她將錢付給店主,兩人已經走出店鋪,她才兀然地說道,“它與那桿槍有一分相似。”
龍時想了想,“你說的是玉燭龍王用的那把流魂龍魄槍?你見過嗎?”
“沒有。玉燭龍王死後,那把槍也一同被安置在了玉燭龍王的衣冠冢——白冢中。只有玉燭龍王能夠駕馭得了那桿槍,在他死後,無主的流魂龍魄槍會釋放強烈的龍息,對魂魄震懾極大,因此,白冢周圍都變為了一片無人區。”
“那你為什麼會有這種感覺?”龍時問。
“因為爺爺和我說過,描述的非常詳細。”驚梳苒道。
“所以……老師,見過那桿槍嗎?”
“也許吧……”驚梳苒說這句話時有些猶豫,“龍公子,你知道嗎?玉燭龍王在即位后其實很少用那桿槍。”
“是嗎?不過聽上去也很合理。畢竟玉燭龍王的確不是一個窮兵黷武的君王。”龍時看了看手中的槍,說到。
“倒不如說是完全相反。他即位后,下達的一系列舉措中就包括了裁龍軍,原本的三十萬龍軍,只留下了二十萬,往後的十數年間,更是逐步裁減至十萬。而且,他在位二十年間,動過的干戈屈指可數。這在商羿時期,可以說是難以想像的。”
驚梳苒說著,轉過頭來看着他,眼神中多了一分龍時看不透的情感,“從這一點上來看,你和他很像呢。”
龍時沒有否認驚梳苒。也許是怕麻煩,也許是真的不想傷人,或者兩者都有,他雖然刻苦練武,但是他從來都不喜歡輕易動武。在遇到問題時,他第一個想到的解決辦法也從來不是動手。
不過對於驚梳苒這突如其來的比較,龍時有些意外,但他最終也只是笑了笑,“和玉燭龍王相比嗎?那我還真是三生有幸啊……”
龍時偏了偏頭,才發現這個女孩臉上居然也有一個淡淡的笑。這個表情,在她的臉上顯現出來,讓龍時感到有些陌生。
但他必須得承認,她的笑是很美的。或許他還體會不到所謂“一笑傾人城,再笑傾人國”,但至少,這一笑算是徹底消解了兩人之間的那些誤會與隔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