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各有各的心思
李國公一路沒有說話，拉着一對兒女上了馬車。
明月覺得馬車內現在是低氣壓，她和李景行坐在一排，李國公坐在二人對面。大概還是對李國公有些害怕的，明月這時正緊靠着李景行，雙手抱着他的胳膊，天塌了還有高個子頂着！
李國公開口說話了，但並不是明月想像中的責怪。李國公像是自言自語般，說起了明月的娘。
“阿若是南方女子，我遇見她的那天，是上巳節。我領了皇令南下辦差，那時因為戰亂，民不聊生，所到之處毫無生氣可言，我就是在那個時候遇到了她。強壯的男丁都被拉去入了伍，街上也只是女人和小孩。大人們個個心事重重，表情凝重，只有阿若帶着一群孩子在桃樹下嬉鬧。自戰爭以來，多久沒有聽見過笑聲了呢？孩子們圍着她轉，嘴裏念着“阿若，阿若，我長大了也要擁有阿若一樣美貌”，“那我長大了要娶阿若”，女孩們都想成為她，男孩們都想擁有她，我這凡夫俗子，幾乎是在一瞬間，就成了她的俘虜。我忍不住驅馬過去，“你叫阿若？”孩子們見了我都四處跑開了，而尋常女子見了我也總是低着頭，可是阿若沒有，她抬起頭，也注視着我，滿臉坦蕩，卻沒有回答我的問題，問道，“大人有何指教”？
我發覺了自己有些唐突，便說到，“這一帶近日不太平，姑娘還是早些回家，免得讓家裏人擔心了。”“小女子無家可歸，那破廟便是我的家。”我聽到這話一邊憐惜阿若的身世，卻又有一絲竊喜，我脫口而出，“那姑娘可願同我回家，我在盛京做官，能保姑娘榮華富貴，能護姑娘一世平安，能…”我話沒有說完，阿若便道“有何不可”？而我也才意識到方才自己急急地說了什麼，然而我並非一時衝動口快說下那些話，我說那些承諾的時候，是準備用一生來兌現，我卻有些後悔，不該如此輕率的像這個美好的姑娘示愛--方才應該有更好的開場方式。聽見阿若的回答，我滿心欣喜的將他帶回了家。我問她，為何就那樣跟我走了，她說，我瞧着你樣貌好看，還來不及多想，嘴裏便答應了你。後來我了解到阿若的家人正是被羌國人所害，我本無意戰場，在朝堂上也是保守派，並不支持皇上和羌國開戰，可是自那以後我便想親自給阿若的家人報仇，我主動向皇上請命，帶兵攻打羌國。一定是阿若為我帶來的好運吧，苦戰五年，羌國終於被我周國吞滅。我回京未向皇上復命就急急地趕回家。我想把這個消息親口告訴阿若。阿若見了我便止不住眼淚，“你這傻子怎的不去面聖，倒是先回府了。”“我迫不急待的想要見你，迫不急待的想要告訴你這個好消息。我並無甚雄心壯志，這五年馳騁沙場，不過是想親手為你報仇罷了。”說罷，阿若哭的更傷心了，“你竟為我到如此…我何以為報。”“我將我的一片真心給了夫人，夫人也還我一顆真心罷！”
“我走時，不知阿若已經有了身孕，回來時，行兒都已經四歲了，我以為從此我們便能一家人幸福的在一起，只是沒想到，一日，皇上連夜召了我去。半夜急召，我有些摸不着頭腦，沒想到皇上說的話，更讓我大驚失色。那時周國雖吞併了羌國，卻還是比不過最強大的啟國，且戰亂已久，根本無力抵抗。於是皇上便答應在一年以後向啟國獻上質子，並且是嫡子。然而皇後娘娘卻並不想自己的兒子涉險。商議之後，他們竟想要讓行兒代皇子去啟國，因為行兒同二皇子同齡，並且模樣也有幾分相似。我當下便拒絕了皇上，雖是大不敬，但又有什麼比阿若和我的孩子更重要呢。一年後，阿若生下了明月，因為難產，老天將她永遠的從我身邊帶走。臨走前，竟求着我，讓我送行兒代二皇子去啟國。”
李國公說著，早已淚流滿面，明月也默默地掉着眼淚，李景行沒有說話，一手從旁邊環着明月的肩膀，一手拿着手帕給明月擦淚。
李國公看着眼前的兄妹倆感到一絲欣慰，轉而又更加悲傷，“十三年來，我每天都在悔恨中度過，我恨自己竟親手將你送去啟國。如今你回來了，我如何看得你又去南邊受苦，而明月，這些年以來，更是不曾有一日離開過我的視線。阿若，我有何顏面見你呢？”
“爹，孩兒這次去只是調查那倭寇的事，不會有太多危險，孩兒也必定能保證明月的安全。”李景行開口到。
“我們大周不是向來不把倭寇放在眼裏嗎，想必也不是什麼棘手的事。我同二哥兩人在一起，也好有個照應”明月也跟着安慰道。
“就是讓你去吹幾日海風，爹也是捨不得的！皇上怎的如此糊塗…”李國公說著，被明月捂住了嘴，“爹，不可。”
李國公長嘆一口氣，不再說話，想起亡妻的悲痛和即將面臨的和子女的離別，他就腦袋發脹，心亂如麻。
回到府，三人各自回到了院子。還有五日，便要出發了。
此夜，三人各有各的心思，無法安睡。
李國公去了祠堂，希望亡妻能諒解自己沒能阻止兩個孩子，還請求她多來他夢中見他。
明月不知道李景行為何要攬下這差事，榮華富貴，國公府是最不缺的。難道為名不為利？而她自己也只不過是因為太悶，加上還有被“催婚”的可能，不想待在國公府，想出去散散心罷了。
李景行也不知道明月為何會請命與他同去，她的想法實在無法以其他深閨女子的想法類比。而他只是因為東邊有些要務，不得不尋個理由過去罷了。
還有今天宴會上的那一幕，絕非巧合，刺客的目標很明確，並不只是簡單的嫉恨，看那冷漠的眼神，當是職業殺手。只是不知那刺客和明月說了些什麼，那大概是關鍵所在。不過明月不說他也大概能猜到吧，替二皇子前去交換的質子，皇帝怎麼可能容得下呢。李國公的忠臣之心從不懷疑皇帝，而旁人大概能一眼看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