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 過去
師兄對我輕輕搖了搖頭,宴席沒開始,我便借口離開,着實不大合適,可我又極不喜歡這種場面。
“師姐。”
旁邊人一聲呼喚將我拉回了現實,我忙端着酒杯,對向她:“阿樂,我們終於又重逢了。”
話一出口,我便懵了,我竟然犯了一個低級錯誤!江千晚對白羽樂的稱呼,一直是羽兒啊。
我雖懊惱,所幸她並未深究這個。
“是啊,再次見到師姐,我很高興。”
我道:“世人皆說所有相遇都是久別重逢,我卻覺得有些重逢亦是相遇,羽兒覺得呢?”
我這話有兩重意思,一重是字面意思,另一重話外,還是想試探她的反應。
她點點頭,揚起杯酒置空:“那師姐就當我們,重新認識一遍。”
人最難做到的,就是模仿另一個人,活成別人的模樣。
“師姐嘗嘗,西湖醋魚,是父親特意出去學的。”她舉筷夾了一塊鮮嫩魚肉給我。
我看着碗中的魚肉,腦中根本無心想着這魚到底好不好吃。
我拿起筷子,舉起魚肉胡亂塞到口中。
“好不好吃?”她盯着我,似乎非要讓我說出個所以然來。
我象徵性點點頭,抬起頭,正對上師父的目光。
我沖他翹起了大拇指,他也揮手示意,就像好多年前那樣。
一頓飯吃的各懷心事,看來以後這種宴席,我要盡量少參加了。
臨走,我突然想起一件事。
我站在殿外等師父,等了良久才等到,他送盡了山門中弟子,這才走出來。
“小晚,怎麼還站在這裏?”
“師父,”我平復一下情緒,儘可能讓自己自然一些:“這些年我在齊徹那裏,現在我回來了,師父不接他一起來山門做客?”
“多些日子沒見他了,我還有點不習慣呢。”說罷,我怕不夠又補了一句。
“你說那位京城公子吧?”他無奈搖搖頭:“他有自己酒樓要打點,江南離京城漫漫道遠,就算你想請,師父也怕請不來啊。”
我有些失落。
說實話,現在誰的話都破綻百出,誰的話我都不敢相信了,唯獨齊徹,我們倆只有單純的友誼,我能相信的只有他了。
“唉,”我長嘆一聲,對師父拜了拜,道:“也對,是千晚考慮不周,令師父為難了。”
“無妨,你快去芳華殿吧,你師兄怕是等不及了。”他笑着擺擺手。
我點點頭,然後迅速轉身離去。
多待一會兒,都覺得很煎熬。
在我沒明白真相之前,我們之間總歸是有那麼一層嫌隙在的。
到了師兄的芳華殿時,他正在剝葡萄。
我剛踏進去,他忙起身,端着盤子過來,笑的極為燦爛:“師妹你來了,解解渴吧。”
我擺擺手:“師兄,你吃吧,不用了……”
他眼神一暗,道:“師妹,你以前最喜歡我剝葡萄給你吃了,你說這個季節的葡萄皮不好剝,所以乾脆不吃了,但是我剝給你的,你還是極樂意的。”
我伸手接過盤子,拿了一顆在手,放入嘴裏,只覺冰涼酸甜。
我笑了笑:“師兄,那時我幾歲?都是孩子時候的事情了,長大了便會自己剝了。”
師兄跑過來,猛然抱住我的肩膀,嚇得我差點丟了盤子。
“不是這樣的,師妹,你曾經是真的愛過我的,你忘記了?真的一點都想不起來?”他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樣:“沒關係,沒關係,忘記了我就一點點讓你想起來……”
我心裏一揪,道:“師兄,你莫要這樣,該想起來的,我會想起來的。”
不該想起來的,一輩子都不可能想起來。
我在心裏默默補充。
“太好了……太好了……”他手足無措起來:“我還以為你還在氣我娶了那些……”
我止住他,道:“師兄,你本就為了她們能有個家,如今說遣散就遣散了,豈不違背了初衷?”
他皺起眉來,認真道:“沒有你我才憐惜蒼生,有你我便只憐惜你一人。”
師兄這情話說起來,一點馬虎都沒有的。
然而下一句便更要雷人了——
“對了小晚,下個月初三,我們成親可好?”他眉眼還是那般剛毅,很有安全感,說起話來一點都不像在開玩笑。
可我還是忍不住問一聲:“你開玩笑嗎師兄?”
“小晚,沒有,這是師父的意思,也是我的意思。”他道:“雖然是師父說的,但我也想聽聽你的意見。”
我冷冷回絕:“不可能。”
在沒查出事情的原委之前,我連自己是誰都不知道。
如果我是江千晚,為什麼我記不得我和他的從前?可如果我是白羽樂,那我就更不可能奪師姐所愛了。
“小晚……”他從懷裏掏出那把刀來:“你記不記得那天,你弄壞了師父的字畫,我替你受了罰,那天回去,你便熬了一宿刻了這把刀給我?”
“你刻了一夜,我收到刀固然高興,可是看你熬紅了眼睛,心疼遠遠大於開心。”他摩挲着這把小刀,皺着眉頭。
我接過它來看,上面的字工工整整,像極了我剛剛練字的時候寫的。
確實是我寫的。
“然後呢?”我道:“說下去。”
“那時候師父根本不同意我們在一起,他覺得我脾氣太差,你脾氣太好,兩個人會有很多矛盾。”他咧嘴一笑:“但是我很倔,我就告訴師父,兩個人性格不同才好互補,否則不是跟自己相愛一般?”
我笑了笑:“師兄,你說話真有趣。”
“我記得你雖然嘴上不同意師父說的,私下裏收斂了很多脾氣。”我想了想,補充道。
“因為我真的害怕。”他聲音一顫:“害怕自己有哪一點不能與你相配啊。”
我心裏又是一疼,外表強大如師兄,沒想到又有如此細膩的一面。
我趕忙跳過,問道:“還有呢?”
他想了很久,突然眼睛一亮,道:“師妹,你可記得那次上元節水街放燈?!”
我想了想,那件事情我倒是記憶相對深刻。
不知道哪一年的上元,我偷偷跑下了山,陪伴我的,確實只有師兄一人。